“回家?”
竇純燕不由心裡一熱,激動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郝曉梅笑中帶淚:“純燕姐,就算你不把我們當作親人,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呢。難道不想他嗎?他目前還小,需要你的照顧啊。”
不料,竇純燕一聽,情緒上已經淡定不下來了,突然像中魔一樣:“輝輝···輝輝該怎辦呀···我要輝輝···”
郝曉梅顯得不知所措:“純燕姐你不要激動,快坐下來。”
女管教一看犯人從椅子上竄起來了,連忙用雙手按住。
馬平川頗感意外,趕緊安撫:“純燕別激動,輝輝挺好的,正被你的姨父照顧呢。”
竇純燕的情緒稍微冷靜一些,但依舊很焦慮:“輝輝···輝輝不能沒有我呀···”
郝曉梅一蹙眉頭:“怎麽回事?難道輝輝在你的姨父家不好嗎?”
竇純燕痛苦搖搖頭:“我的親姨媽已經死了···姨父後續的女人很凶···對姨父的親生孩子都不好···怎麽會對輝輝好嗎?”
郝曉梅不禁心頭一顫,頓時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如果不是爹給自己找一個後娘,自己的童年也不會過得如此的淒苦。
“純燕姐,你在本市還有其他親戚嗎?”
“沒有!沒有!輝輝真的離不開我呀。”
馬平川眼看她那副悲苦無助的樣子,心裡非常懊悔,早知如此,自己真該當初為她說說情,哪怕判一個緩刑執行也好呀。如今她的兒子該怎麽辦?
更為她憐惜的莫過於郝曉梅了,認為決不能讓那個孩子走自己當年的老路,思忖片刻便鼓起勇氣:“純燕姐,你信得過我嗎?”
竇純燕的情緒稍微一緩:“曉梅,你想做什麽?”
“在你服刑期間,我來替你照顧你的兒子好嗎?”
竇純燕和馬平川同時露出驚愕的表情,尤其竇純燕簡直難以置信:“我···我沒聽錯吧···請你再說一遍?”
郝曉梅顯得很坦然:“我想幫你照顧你的兒子,你能信得過我嗎?”
馬平川急得首先表態:“這怎辦使得?不行!”
郝曉梅詫異的目光回首:“為什麽不行?”
馬平川在竇純燕發窘的眼神注視下,隻好掩飾道:“你是一個姑娘家,而且又肩負一項重要的工作,怎麽能照顧一個半大孩子呢?”
“有什麽不能?我可是一個女人,對孩子會有一種母愛的天性。”
馬平川不禁苦笑:“你還是一個黃花大姑娘呢,還沒做媽媽呢。”
郝曉梅俏臉一紅:“母愛就是女人的天性,這跟做沒做過媽媽沒啥關系。”
馬平川當著竇純燕的面不敢過分爭論,隻好委婉勸道:“曉梅,你最好考慮清楚···畢竟你沒有帶孩子的經驗。”
郝曉梅又面對竇純燕:“你的兒子多大了?”
“輝輝已經九歲了,目前讀二年級。”
郝曉梅松了一口氣:“那就沒有問題了,他完全可以自理了,只需要身邊多一個人照顧就行了。”
竇純燕內心有些不安:“曉梅,你真的想好了嗎?”
郝曉梅使勁點點頭:“嗯,我已經考慮很清楚了!”
馬平川眼看事情發展對自己很不利,趕緊提醒道:“曉梅你可不用意氣用事呀,輝輝是一個有自主能力的人,未必能接受了你呀。”
面對馬平川的勸告,郝曉梅卻是不以為然:“我相信人心是肉長的,
即便那個孩子開始對我有點抵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讓他把我當做另一個媽媽的。” 竇純燕終於被感動了:“曉梅···謝謝你!”
郝曉梅搖搖頭:“你不要跟我客氣。畢竟你出了這樣的事,我要負一定責任的。你就給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馬平川又急道:“曉梅你糊塗了吧?你可是受害者,哪有一絲一毫的錯?”
竇純燕趕緊表態:“對對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今天淪落到這個地步···不怪任何人···曉梅,你的心意···我領了。”
郝曉梅一副誠懇的目光盯著她:“純燕姐···求你不要再自責了···放心把孩子交給我照顧吧。”
“曉梅···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你讓我無地自容···”
郝曉梅平靜一下語氣:“純燕姐,我知道你的心結,也不想多勸你了,但要提醒你一句——總不該為了自己的感受而耽誤兒子的成長吧?”
郝曉梅一副拳拳之心終於感動了竇純燕:“曉梅···我聽你的···”
女管教這時看一眼手表,便向負責接待的管教使一個眼色。
負責接待的管教會意點點頭,隨即朗聲道:“探視時間已經到了,請您們抓緊吧。”
郝曉梅一看竇純燕已經被自己說動了,趕緊提示:“純燕姐,請你給你的兒子寫一封信吧,我會親自去把他從你的姨父家裡接出來的。”
竇純燕一聽,便仰頭向女管教投去了懇求的眼色。
中年女管教當然是有愛心的,立即從一側的辦公桌上取紙張和鋼筆,並攤在竇純燕跟前的桌案上。
“竇純燕,你要寫得簡捷一些,我們不會給你太多的時間了。”
竇純燕顯得感激涕零:“我知道我知道,隻給我兒子留幾句話就行。”
郝曉梅在等待的同時不由詢問:“你的兒子知道你的真實情況嗎?”
“唉,我倒不想讓他知道有一個勞改犯的媽媽,可他都那麽大了,還隱瞞得住嗎?再說,那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郝曉梅黯然點點頭,不再影響她的寫信的思路。
竇純燕雖然想三言兩語就交代清楚,但一聯想到兒子,又哪裡收得住?她一邊流淚一邊奮筆疾書——
女管教一看那張信紙就快填滿字了,便提醒道:“差不多了,他還是一個孩子呢,哪裡認識這麽多字?”
竇純燕不好再耽擱下去,隻好草草收了筆。
郝曉梅接過折疊好的信紙後,立即溫情表示:“請純燕姐放心,我會親自讀給他聽的。”
竇純燕在被女管教帶走一瞬間,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即回頭詢問:“曉梅,你要在哪裡照顧輝輝?”
郝曉梅不假思索回答:“我當然把他接到我住的地方呀。”
竇純燕平靜地勸道:“你還是帶他住我家吧,那裡雖然距離廠遠一點,但距離輝輝的學校很近的。”
馬平川心裡一動,不等郝曉梅表態,當即連連點點頭:“純燕說得對,就這麽辦了!”
郝曉梅微微一蹙眉頭,不想讓竇純燕離開得不踏實,隻好默默點點頭。
馬平川開車返回的路上,不由埋怨郝曉梅:“曉梅,你真是心血來潮呀,以後麻煩可大了。”
郝曉梅淡然一笑:“有啥可麻煩的?我正一個人住的憋屈呢,身邊能有一個伴還不好嗎?”
“丫頭,可那個孩子就是一個累贅呀。”
郝曉梅有些不滿:“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那個孩子因為最親的人入獄了,心理肯定受到很大的影響,現在最需要我們大家關愛的時候,怎麽能認作是一個累贅呢?”
馬平川一聽她反感了,便自知失言,趕緊表示關切:“我還不是為你著想嗎?你一個人過日子已經不容易了,如果再多一個人照顧恐怕太累了吧?”
郝曉梅嫣然一笑:“你放心,只要那個孩子能從我身上感受到媽媽的溫暖,我就算再累也是值得的。”
馬平川不由苦笑:“你還沒見過那個孩子呢,還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接受你的照顧呢。”
“這個不用擔心,即便那個孩子開始對我感覺生疏一點,但只要看了他媽媽的親筆信,肯定會跟我走的。畢竟,他姨姥爺的家裡肯定不溫暖。”
馬平川思忖道:“我跟那個女人有過接觸,看起來是很刁蠻的。”
郝曉梅又聯想到自己的後娘,不由濕潤了雙眼:“我只能把純燕姐的兒子帶出火坑,至於其他的孩子已經無能為力了。”
馬平川已經了解她的家世了,也清楚她的心結,不由笑道:“人家張局長(竇純燕的姨父)三個孩子都很大,最大的跟竇純燕差不多,最小的也讀大學了,根本不會受那個女人氣了。”
郝曉梅心裡一松:“那就好。”
馬平川一看她滿臉疲倦,不由心疼道:“你累了吧?趕緊在車裡眯一會吧。”
郝曉梅經過一番折騰,確實是身心力疲,便默默地躺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
馬平川不再說話,開始專注地開車。
當馬平川開車駛入省城的街道上時,郝曉梅又恢復了活力:“馬經理···”
馬平川一皺眉頭:“請你以後不要這樣稱呼我好不好?”
郝曉梅一愣:“你不是要求我叫你‘馬經理’的嗎?”
馬平川輕咳了一聲:“當初是讓你不要再叫我‘馬廠長’了,現在能不能更進一步呢?”
“那我叫你什麽?難道是‘馬總’嗎?”
“唉,難道你就不能像純燕那樣稱呼我嗎?”
郝曉梅臉頰一燒:“這···這樣做不好吧?”
“曉梅,咱們認識也大半年了吧?你啥時能跟我隨便一些呢?”
郝曉梅臉色一沉:“恐怕不行,無論是在性別上還是地位上,我都要對你敬而遠之。”
馬平川心裡一急,不禁脫口而出:“難道你心裡還惦記著那位房東?”
郝曉梅臉色一變,垂淚不語。
馬平川騰出一隻手輕輕抽打一下自己的一側臉頰:“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郝曉梅輕輕搖頭:“不怪你,都怪我太死心眼。”
馬平川心裡一動:“你讓我幫幫你怎樣?”
“你···你怎麽幫我?”
“咱們···如果能生活在一起就可以讓你很快擺脫他的陰影。”
郝曉梅心頭一顫:“你···你要跟我同居?”
“曉梅你別緊張,我只是想幫你呀。雖然說咱們身邊多出一個孩子不太方便了,但我正好可以幫你分擔一些呀。”
郝曉梅斷然搖搖頭:“不行,我不是讓你給我時間嗎?”
馬平川頓時一副苦瓜臉:“曉梅呀,咱倆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要比你跟那個解放軍多很多倍了吧?尤其最近十多天一直照顧著你,難道你對我還沒有一點感情嗎?”
郝曉梅的那副大眼睛又濕潤了:“我又不是冷血動物···豈能無情?”
“既然如此,難道你還需要考驗我嗎?”
“你總得給我一個過程。再說,我既然選擇照顧純燕姐的兒子了,就不能跟你走得太近。”
馬平川顯得很無奈:“我有時真希望你是一個冷血動物,只有這樣才能從對那位解放軍的感情漩渦裡拔出來。”
郝曉梅淡淡地表示:“你如果真心對我好,就不要逼我,而是給我時間。”
馬平川在萬般無奈的同時,又想起一件事,於是試探詢問:“你如果照顧輝輝了,是不是就可以不住那條胡同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