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宴會,就難免有酒。
既然有酒,就難免會喝多。
縣尉趙興果然如傳聞一樣,逢酒必醉。
諸多敬酒,他來者不拒,開懷暢飲。
宴會進行一個時辰之後,趙興已經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鄭轍作為鄭倫的長子。自然要代替鄭倫舉杯敬那些德高望重的鄉紳。
鄭轍也不是一個好酒量的人。隨著醉意麻痹,他的神智也變得不清晰。
此時,虞城著名樂師李四娘入場彈起琵琶。
清脆、明亮的琵琶聲音,加之李四娘精湛技藝,折服現場之人。
受邀演奏之時,李四娘不會彈平時在西坊彈奏之曲。
他彈奏的是盛唐詩人王之渙所作《涼州詞》。
這首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句將高辰拉到玉門關上。
蒼涼慷慨,悲而不失其壯。令人想到邊關將士的艱辛。
李四娘在彈奏王之渙的涼州詞時,手指撥動很慢,使短短幾句,變得非常悠遠,更能讓人帶人意境。
就在李四娘獨自彈唱,眾皆傾聽的時候,鄭轍舉著酒杯,一步一搖來到高辰五步之外。
他一手扶著一張桌子,迷迷糊糊,他看到了高辰的臉。
頓時怒上心頭,猛的將手中酒杯擲向高辰。
“你這個雜戶低賤之人,有什麽資格和我等同坐?”
同時,鄭轍指著高辰憤恨的說道。
高辰正專心致志的聽李四娘彈奏琵琶,根本猝不及防。
“啪……”
酒杯扔到高辰胸襟之上,酒水撒了高辰一身,然後酒杯滾落到地,應聲而碎。
畫面突然靜止!
李四娘花容失色,停奏琵琶。
碰杯之音不再響,皆因鄭轍的舉動而錯愕。
當眾被如此羞辱,高辰怒不可遏。
這種情況讓他以忍為閽,他做不到。
他起身上前,揚起拳頭就是對鄭轍一拳。
這一拳打在鄭轍臉上,讓他酒醒半分。
至此,場上眾人才有反應,紛紛起身。
高辰又出一拳招呼在鄭轍臉上的。鄭轍慘叫一聲,大吐一口鮮血。
鄭府家奴急忙竄來將鄭轍護住,高辰才沒有繼續動手。
縣丞鄭倫見兒子被揍,大好的心情煙消雲散。
他對縣令謝斐一拱手,起身而下,帶著七竅生煙的表情。
謝斐只是面色微微一笑,坐在位上卻怡然不動。
“高辰豎子,我今日壽辰,卻辱我兒,欺我乎?”
鄭倫吹胡子瞪眼,指著高辰說道。
“縣丞大壽,我今日攜禮來賀,以作恭祝。然令子將杯子擲於我身,又惡語相加。縣丞,‘雜戶’之意為何?我不太明白?”
高辰不再退避,目光與之對視,詢問道。
他能忍下大辱,卻吞不下小氣。
在虞城政治上,他若侵犯許多人的利益,必死無葬身之地。
在面對私人上,打鄭轍一頓出氣,頂多讓鄭倫嫉恨自己。
讓高辰奮起出拳的,並不單單是鄭轍用杯子擲他。鄭轍罵他是雜戶,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他並不鄙視雜戶。但是罵雜戶,相當於罵他全家。
若是忍氣吞聲,傳出去,家人一定會被指指點點。
這已經是尊嚴的問題了。
“這……”
被高辰逼問,鄭倫一時語塞。
他看了看高辰,又看了看齜牙咧嘴的鄭轍。
“高辰!給我去死!”
這時,
鄭轍咬牙切齒,直接拔劍。他已經完全醒悟。 高辰那兩拳打掉了他兩顆牙齒,痛不欲生。
見父親鄭倫過來主持公道,惡向膽邊生,欲趁機報復。
“汝先拔劍,我怎會懼你?”
鏘!
高辰長劍出鞘,對著鄭轍。
“縣丞快製止啊!高辰善擊劍,莫讓這大喜之日擁有瑕疵。”
虞城司法見高辰和鄭轍劍拔弩張,連忙出聲提醒。
他和高辰同住一個院子,自然知高辰每日練劍。
“住手!”
就在這時,一道頗具威嚴的聲音響起。
只見縣令謝斐慢步走來,眾皆拱手見禮。
謝斐當虞城一把手已經數年,諸吏和諸鄉紳沒有敢不尊敬。
“明府英明,但是用這個人為司戶,確是個失誤。吾兒只是酒後戲言,有些衝撞,他便大打出手。全然不顧今日是我壽辰,也不顧明府和諸紳在場。請明府決斷。”
鄭倫先一步向謝斐說道。
“我也酒後失手,請不要當真。”
高辰收回長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這是告訴謝斐,如果“酒後戲言”能當借口的話,他的回擊也是合理的。
“但是鄭轍罵我辱我,我自己忍受。可他稱我為‘雜戶’,是在侮明府你啊!”
話鋒一轉,高辰拱手向謝斐說道:“我世代良家。被明府點位司戶,盡職盡責,不曾有絲毫懈怠。有人說明府有眼無珠,在我看來,明府慧眼如炬。”
“好一個高辰,口齒竟如此凌厲。我當真是小看了你。你……”
鄭倫見高辰反將一軍,後悔當初極力製止高辰為司戶了。
鄭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謝斐打斷,他不悅的道:“自古良雜不可亂語,若視良為雜,豈激民憤焉?我用高辰,在其幹練。高辰賀壽,被主欺客,乃會欺我乎?”
謝斐的話一語雙關,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唐代良家、雜戶不能混為一談。
在正常的募兵制度之中,雜民沒有資格從軍報效家國。只有良家子才有資格從軍。
雜戶沒有資格參加科舉。
雜戶與良家鬥毆,罪加一等。
雜戶不得與良家通婚。
良家不準收雜戶為子,否則要治罪。
雜戶地位高於奴婢,在賤民之中,略高於官戶。所以雜民附籍於州縣,有戶口。
這就是唐代的“良賤制度”。明確的確立將良賤的地位。
唐代的百姓主要還是良家。雜戶是同代或者祖輩為官犯了大罪,免官配隸諸司的人戶。也有一些是別國俘虜。
謝斐的另一個意思是高辰來參加縣城的大壽,是來恭賀你來的。
你兒子平白無故侮辱他,仗主欺客,為不禮。
你是否看我即將滿任,想要反客為主?
虞城的官吏也非鐵板一塊,他是要敲打一下鄭倫。
“不敢,不敢!”
鄭倫額頭滲出冷汗,連忙躬身。
他知道謝斐有意維護高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