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字惟中,號勉庵、介溪、分宜等,江西袁州府(新余市)分宜縣介橋村人。
江西雖然不是蘇杭那樣的科舉聖地,但詩書相傳,有明一代出了很多的舉人。
嚴嵩的高祖嚴孟衡便是其中之一。
嚴孟衡,字平庵,明永樂十三年進士,他也是分宜縣介橋村有史記載的第一個進士。嚴孟衡身材高大魁梧,最高做到四川右布政使,據傳一生簡樸、公正廉明。
想要公正廉明,尤其是做到一個廉字,在明洪武以及之後的永樂年間,隻能辛苦自己的錢袋子了。
所以嚴孟衡做官三十余年,養成了一個習慣――每餐隻吃青菜,因此人送外號嚴青菜。
這可是傳統意義上的清官啊。
嚴嵩據說也特別喜歡吃菜,六必居醬菜的招牌就是他寫的,是不是祖上留下來的習慣呢?
營養不均衡,加上積勞成疾,嚴孟衡在六十二歲的時候病逝在四川。靈柩沿江而下,回到江西。
傳說由於家裡積蓄極少,船飄在長江上很是不穩,所以負責運送靈柩的家人隻好弄了一塊大石頭來鎮船,後人稱這塊石頭為“布政石”。
當然,這隻是傳說。長江上哪家船戶不知道壓倉,這種可能性其實並不高。
雖然是書香門第,而且還出了一個從二品的大員,算不上是世家。但嚴家從嚴孟衡之後子孫科舉並不順利,日子過的也並不富裕。一直到嚴嵩的父親嚴淮在成化年間屢次科舉名落孫山,依舊沒有改觀。
嚴淮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天賦有限,於是便放棄科舉一途,開始進入私塾當老師,養家糊口。
成化十六年,嚴嵩出生。
雖然自己沒有天賦,但嚴淮依舊夢想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天才,像祖先一樣高中進士。
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麽區別?而且這種望子成龍的心態是中國大多數家庭的必備品。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百年之後,嚴家終於迎來一個天才少年。
在嚴嵩五歲開始蒙學後,嚴淮就興奮的發現自己的兒子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和其他傳說中的天才一樣,幼年的嚴嵩也是一般的過目不忘,走馬觀碑。蒙學的課程瞄一眼就能打一百分的那種。
嚴淮隻教了幾個月,就發現自己肚子裡的那點墨水已經無法滿足兒子了。
自己要是再教孩子的話,那就屬於誤人子弟……誤己子弟了。可是要請名師的話,可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這是一個幸福的苦惱,和老婆商量,兩人做出了一個重大的絕對――嚴淮開始變賣家產,想要給嚴嵩請名師。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鄉裡鄉親都勸他省點錢,畢竟家裡也不富裕,而且您老先生不也是“先生”麽,幹嘛要再請個先生呢?可是嚴淮這人卻很倔,咬著牙寧肯傾家蕩產,也要給嚴嵩請名師。
是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者也。
嚴嵩倒也爭氣,五歲在嚴氏祠堂啟蒙,八歲過縣試,成為一名童生。
一路順風順水,嚴淮大喜過望。可惜天不假年,嚴淮在弘治八年便撒手人寰,留下嚴嵩孤兒寡母。
此時嚴嵩正準備參加鄉試,以他的文采來看下一次秋闈裡金榜題名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可惜嚴淮去世,嚴嵩隻好回鄉守孝三年,錯過了當年一科。
這倒不是因為嚴嵩孝順,而是當時規矩,必須要守孝。
弘治十二年,三年孝滿,嚴嵩也十八歲了。
嚴嵩的母親為他尋了一門親事,迎娶歐陽家的姑娘歐陽淑端。 歐陽家在分宜縣防裡古村,屬安福,宋雍熙元年分宜建縣時納為管轄。
防裡村可要比介橋村風水好多了。
千百年來,防裡村科甲蟬聯,人文鵲起,先後出了19名進士、舉人、諸貢、忠義之士近百人,其中正二品官員就有兩個。而歐陽也是防裡村的大姓,分宜縣素有南有歐陽北有嚴的說法。
雖然對方歐陽淑端比嚴嵩大,但也算是門當戶對,這門親事就這麽成了。
從此兩人舉案齊眉六十余載,相敬如賓,羨煞旁人。
嚴嵩一生隻有歐陽一位妻子,從未納妾,即便他站在帝國的山峰上,鳥瞰大千世界,生殺予奪的時候,也沒有這麽做。
什麽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在嚴嵩這裡根本不存在。如果比較起來,大軍事家戚繼光戚帥瞞著自己媳婦在外面納了幾房小妾,倒更像是一個渣男。
結婚第二年,嚴嵩的夫人歐陽氏就產下一女,取名嚴鹹宜。長女后嫁給同鄉分宜人袁應樞,後來女婿當了工部員外郎。(嚴嵩真是對工部有興趣,兒子在工部,女婿也在。說他貪,也不算冤枉。)
話說回來在那之後,嚴嵩在科舉路上繼續高歌猛進。他在弘治十四年中舉,但卻在第二年的會試中折戟沉沙。
弘治十七年,歐陽氏又產下一女。(後嫁於鄰鄉新渝人黎天監。黎天監的父親去世後就贅居於嚴嵩家,書法聞名京城,故而選為鴻臚寺署丞。)
弘治十八年,嚴嵩終於完成父親的心願,以二甲第二名(全國第五)的成績成為那一年乙醜科進士,光耀門楣!到這時候,嚴嵩隻有二十六歲,可謂少年得志。
(王陽明先生的好基友湛若水才情滿天下,是乙醜科二甲第三名,略遜嚴嵩)
只可惜嚴淮在十年前就已經故去,不過相信在這一刻他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這還不算,乙醜科是大科,在中了進士之後嚴嵩還入選庶吉士,內閣的大門已經悄然為他打開了一絲。
而且最重要的並不是名次和入閣階梯的庶吉士,而是嚴嵩的座師。
弘治十八年乙醜科的主考官是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學士張元禎、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楊廷和。
據說嚴嵩的試卷是楊廷和親筆點的!
成為楊廷和弟子,這絕對是嚴嵩前半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
如果沒有楊廷和,以嚴嵩的性格,日後絕對不會成為《明史》中的奸相,天才少年郎會如流星一般劃過,後世的我們不會記得他的名字。
研究嚴嵩的人基本都會忽視這樣一點,乙醜科的會試前後,京城裡王陽明老先生正在鑽研聖人之道,在京開壇講學。
與嚴嵩同科的湛若水、穆孔暉等人都和王陽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隻是文官也是分派系的,李東陽已經老了,他扶植起來的新勢力還在等待,等待著有人入閣。王陽明為首的年輕人們,就是李東陽一系。而楊廷和則是另外一脈,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二甲第二名,庶吉士,楊廷和弟子,這樣的身份已經為嚴嵩打開了內閣那扇厚重大門,雖然隻有一絲,但嚴嵩能看得到那束叫做希望的光。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斯是也。
然而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嚴嵩一帆風順,自然有一股傲氣。他考上進士,入選庶吉士的那一年,弘治帝駕崩,轉年便是正德元年。
正德年間,皇權和相權之間產生了劇烈的衝突。武宗年少輕狂,不像他父親那麽穩重,善於妥協,很快便提拔起一批太監,利用宦權來製衡文官集團。(孝宗開啟了弘治中興,但死的很冤枉,據說是生了小病,太醫拿錯了藥,就這麽駕崩了。我想,這也是促使武宗叛逆的一大誘因吧。)
其中為首的便是八虎之一――劉瑾。
嚴嵩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劉瑾當權,壓製文官集團,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滿滿的憤懣。
當皇權和宦權站在一起的時候,相權以及其所對應的文官集團應付起來就很吃力。
朝堂的鬥爭,嚴嵩並不想參與。他的性情裡更多的是保守與等待,略顯被動消極。
乙醜科二甲第一名崔銑(嚴嵩的好朋友,曾經給嚴嵩寫過《鈴山堂集》序)因為得罪了劉瑾而在正德四年被外放為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
除了立皇帝劉瑾這個眾所周知的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卻很少有人知道的細節――那時候內閣首輔大學士的是河南人焦芳。
文官集團內部分化的比較嚴重,各有派系。北人受到重視,南人被打壓。焦芳曾經說過,毋得濫用江西人(《明武宗實錄》卷五九,正德五年正月己卯。)。
外有太監壓製,內有大學士排擠,作為江西人的嚴嵩日子十分難熬。
上升無望,壓力巨大,嚴嵩心裡滿滿的失望。
就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到了正德二年,嚴嵩的母親去世。
悲傷之余,嚴嵩做出了一個出乎世人預料的決定――辭官。你不是說毋濫用江西人麽?老子不乾總行了吧。
一般來講,父母去世,需要丁憂,回家守孝三年。可是嚴嵩堅稱自己病重,以此為借口要辭官,這讓世人大跌眼鏡。
就這樣,嚴嵩不顧眾人規勸,執意回到家中,遠離朝堂。
很多年以後,也有一名少年厭倦了朝堂內外的爾虞我詐,歸隱田園――張居正。
而張居正的老師,是後來的首輔徐階。
嚴嵩的老師,是後來的首輔,四朝元老楊廷和。
兩人最後都成為明帝國的內閣首輔大學士,權傾天下。
所以說,年輕人不怕有脾氣、有毛病,但你要有一名大牛的老師。如果你的老師是其他普通人,那還是算了吧,怕是早就被打上年少輕狂不堪大用的標簽,早早泯於常人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