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秀容郡,爾朱川緩緩的流淌著,滋養出一片繁茂的天然草場。天高雲淡的晴空下,一匹飛馳的駿馬肆意奔騰,馬背上的男子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高高揚過頭頂,伴著耳邊飛掠而過的風聲,發出愜意的長嘯之音。
男子後面,遠遠的跟著另外數騎,他們策馬揚鞭,緊隨著男子的步伐。
跑盡興了,男子終於停了下來。等後面的人趕上來,他用宏亮高亢的聲音朗聲說道,“我決定了!咱們不能一直窩在秀容這彈丸之地。天地廣闊,爾朱氏應當馳騁天下,你們可願意跟隨我,出去闖蕩一番?”
說話的男子而立之年,生得高大威猛,氣宇軒昂。他正是此地爾朱氏的首領——爾朱榮。
“當然願意啦!能在這天地間縱橫跋扈一番,也不枉此生了!”緊跟著的那些男子群情激昂的響應著爾朱榮的提議。
這些都是爾朱氏的子弟,爾朱榮的堂弟堂侄們——爾朱度律、爾朱仲遠、爾朱世隆、爾朱兆,爾朱天光……
“如今天下紛擾,正是咱們乘勢而起之時!”爾朱榮眼神堅毅,霸氣十足的說道,“你們把性命交給我,我必會帶著你們成就一番功業!”
“我等誓死追隨主公!”眾人齊聲回應。
“好!如今大魏時局不穩,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叛亂暴動。帶上你們麾下的將士,跟著我先平定周遭的動亂,立下咱們的根基,再圖大事!”
爾朱氏號稱騎兵八千,在北方是一支強悍的部族力量。加之幾代的經營斡旋,爾朱氏一直與北魏朝廷關系融洽,爵位世襲。
爾朱榮打小便熱衷於射獵活動,但他每次組織圍獵,卻不同尋常——帶著爾朱世隆、爾朱兆等這幫小兄弟,皆以行軍布陣之勢,號令清晰,組織嚴密,每次出獵,皆收獲頗豐;結束之後,還要論功行賞,賞罰分明,族裡的後生們,沒有不傾心相服的。
這種小時候的射獵遊戲,充分展現了爾朱榮與身俱來的軍事才能。他的父親爾朱新興就曾經私下評價過自己的兒子,“這是一隻幼虎,等他爪牙齊整,不會永遠屈居人下的!”
時勢造英雄!爾朱榮生逢其時——胡太后的橫征暴斂,恣意妄為,讓原本穩固的北魏政局開始出現動蕩!
國庫空虛,佞臣當道,各地不斷爆發動亂,許多心懷異志之人,更是糾集黨羽,趁亂起事,北魏江山,風雨飄搖……
爾朱榮豈會放過這般大好的時機!
此時他已經承襲了父親的位置,廣闊的天地,將任他馳騁!
秀容郡,是爾朱榮的第一個目標!
“主公,現今秀容郡四縣中,石城、肆盧、敷縣皆在亂軍手中,唯有秀容尚未被攻佔,咱們出爾朱川,當如何行動?”
問話的是爾朱榮的堂弟——爾朱世隆。
爾朱世隆一向以冷靜謹慎的性格,而受到爾朱榮的器重。
“這還用問嗎?直接帶兵攻下這幾座城不就行了!”一個粗獷蠻橫的聲音響起——那是爾朱榮的堂侄爾朱兆。但爾朱氏這些弟兄們,喜歡稱呼他的胡名——吐沒兒。
雖然爾朱兆輩分上小了大家一輩,年紀也剛二十出頭,但身強體壯,虎背熊腰,驍勇剛猛,在爾朱部族中,號稱蠻勇無雙!
爾朱榮一直就非常喜歡自己這個小侄兒,欣賞他的武力;爾朱兆對爾朱榮,也是自幼便總喜歡跟著他,無論爾朱榮說什麽,爾朱兆從來都是無條件的相信自己的這位小叔父。
“吐沒兒,攻城不是打獵,哪裡有那麽簡單。而且就咱們這幾千人,還都是騎兵,攻城談何容易?”爾朱世隆說道。
“那我聽主公的,主公說怎麽辦,我就怎麽辦!”爾朱兆懶得去考慮這些問題。
“世隆說得沒錯,咱們這點人,去攻城無異於自殺。”爾朱榮倒顯得非常沉著,“咱們一直號稱八千騎兵,其實你們也知道,真正能拉出來上陣的,頂多也就五千人馬。”
“你們知道秀容的亂軍有多少人嗎?”爾朱榮問道。
爾朱兆一臉茫然的搖著頭。
爾朱世隆看著爾朱兆,忍不住歎了口氣,“亂軍有三萬余人。”
爾朱榮點點頭,“對,三萬。”
“那這仗怎麽打?”爾朱兆嚷嚷著。
爾朱榮咧嘴一笑,“打仗可不是簡單的人數對比。我們雖然只有五千,但都是勇士,以一當十!亂軍人數雖多,卻是烏合之眾,一擊必潰!”
“主公,你說吧,怎麽打都行,還請一定讓我當先鋒!”爾朱兆開始摩拳擦掌。
“我們是騎兵,必須要發揮騎兵的優勢,大范圍迂回穿插、迅猛的突擊。所以,咱們萬萬不能攻城,必須要想辦法與亂軍主力於野外決戰!”
“目前亂軍約有兩萬人,正在圍困秀容,我們可以趁其不備,突然襲擊!”爾朱世隆建議。
“好,咱們即刻兵發秀容!”爾朱榮下令。
秀容城並非什麽大城,但畢竟是郡治所在,仍是城高牆厚,並非能簡單輕易就能攻下的。
爾朱榮帶著自己的部隊,來到秀容城外。只見亂軍安營扎寨,將城池圍得嚴嚴實實。
挑了一塊高地,爾朱榮登高而眺,朝著亂軍陣營打望了一會,竟哈哈大笑起來。
“主公,你笑什麽?”爾朱兆撓著頭不解的問。
“這些烏合之眾,也就是仗著人多而已。”爾朱榮用手中的馬鞭指著亂軍的方向,“設營混亂,相互之間空隙太大,缺乏照應。而且你們看,主將的營帳設得那麽顯眼,卻根本沒有周全的護衛,簡直就像在說,快來取我首級。”
“好!我這就去取那廝的首級來給主公!”爾朱兆躍躍欲試。
“不著急!咱們這仗贏定了,但是還必須贏得漂亮,要一戰打出我爾朱氏的聲威來!”爾朱榮開始布置戰術,“世隆,你帶一千騎,迂回到敵軍左翼;天光,你引一千騎,迂回到敵軍右翼;吐沒兒,你帶一千騎,不要管其他的,給我直插主營,取下主將的首級!”
“左右翼看到吐沒兒開始突擊後,要馬上配合從兩側突入,記住,一定要大肆放火,擾亂敵人。”
眾將按照安排,開始施行爾朱榮的戰術。
爾朱榮帶著剩下的士兵,命他們在馬尾拴上樹枝,來回奔馳。
在亂軍眼裡看來,對面煙塵漫天,仿佛是有大軍正在逼近,不免騷動起來。而他們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到爾朱榮這邊,這讓兩側迂回的騎兵順利的到達了指定位置。
一支哨箭尖嘯著劃過天空——這是爾朱氏開戰的信號!
爾朱兆手執一把巨大的砍刀,帶著一千彪騎,狂呼怒號的朝著主將軍帳,直直的衝殺過來。
敵軍手忙腳亂的迎戰——他們壓根沒想到,只剩一座孤城的秀容,他們居然會被突襲。
爾朱兆手中砍刀上下翻飛,刀鋒所及之處,斷肢殘骸,血肉橫飛!跟著他的猛士們也是個個奮勇爭先,刀劈馬踏、槍挑箭射,猶如一群饑渴的惡狼,衝入了羊群之中一般,要用敵軍的鮮血和骨肉,來慰籍他們嗜血的靈魂!
兩側的敵軍看到中路被突擊,慌慌張張的準備集結起來,前去支援自己的主將。
但他們的一切行動,都完全在爾朱榮的預料之中。
兩側迂回過來的騎兵果敢堅決的插入了那鬧哄哄的敵軍之中——就像兩把鋒利的匕首,瞬間將敵軍如破布般劃開。
火焰升騰而起,猶如狂喜舞蹈的惡鬼,吞噬著敵軍的一切——無論是營帳物質,還是血肉生命……
亂軍的主將正在手忙腳亂的企圖讓士兵們整隊迎敵。但在他那焦躁沙啞、而又徒勞無功的叫嚷聲中,一匹渾身染滿敵人鮮血的巨馬,就像是從地獄的裂縫中爬出的凶獸,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而馬上是一尊怒目的鬼神!渾身是血的爾朱兆,怒目圓睜,猙獰可怖,手中的砍刀裹滿了血漿……
這場景足以讓亂軍的主將肝膽俱裂!他失禁了,尿液嘩嘩的灑落在地面;另一種殷紅的液體也噴湧出來——主將仍然站立著, 但他那可憐的頭顱,已經飛到了數步之外。
爾朱兆撿起這顆腦袋,將他挑在刀尖之上,高高舉起,策馬奔騰,大聲高喝,“敵將首級在此!”
面對如此的虎狼之軍,亂軍哪裡還有抵抗的意志。
根本沒有受到什麽太大的損失,爾朱榮取得了此戰的完勝!
留下爾朱兆在城外收納降軍,清點戰利品。爾朱榮帶著爾朱世隆傲然進入秀容城。
秀容的郡守滿臉諂笑,忙不迭的感謝著爾朱榮的救命之恩。
爾朱榮卻是一臉的不屑,輕蔑的說,“面對這樣的烏合之眾,你居然差點使全郡淪陷,這樣的無能之輩,留著有什麽用?拉出去砍了,別在我面前礙眼!”
郡守完全沒料到,爾朱榮居然會如此不尋常理,嚇得雙腿一軟,竟昏厥了過去。
爾朱世隆勸說道,“主公,郡守再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咱們自行將其殺了,怕是不妥吧。”
“世隆,不用擔心,要不是我們,這秀容郡必然被亂軍佔了。”爾朱榮胸有成竹的說道,“咱們這也算是為朝廷分憂,嘉獎還來不及呐,殺一個郡守,他們會裝作看不見的。”
“如今秀容便是我們爾朱氏的了,”爾朱榮拍著爾朱世隆的肩膀,“咱們據此立足,睥睨天下,成魏武之功業,也未可知啊。”
爾朱榮的預判完全正確,北魏天下繚亂,動蕩此起彼伏。而驅動天下之勢的六鎮之亂,在此幾年後爆發。
歷史之輪開始轉動,而置身其中的南北英雄們,他們的人生也將迎來最為絢麗壯闊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