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九日
宜祭祀,沐浴,解除,掃舍,塞穴,牧養。
忌嫁娶,安葬,行喪,安門。
容夏城內某處古樸的建築中,有人在紅木浴桶中坐浴,本來是沐浴潔身的乾淨事,但這浴桶四面卻用紅色丹砂刻畫著大量的符籙,而在浴桶的內側則是擺放著一張供桌,上面擺放著人頭大小的黃銅鼎,內有線香矗立,周圍還有些零散物件,大多是金銀器物。
然而尋常線香點燃時散發出來的是白煙,而這幾根線香點燃後散發出來的卻是一種鉛灰色煙霧,繚繞在浴桶的上空,在那人的頭顱邊上徘徊不去。
鐺鐺~
俄爾有兩聲梆響,浴桶右側的屏風外便有身材高挑,容貌精致的仿生人手中端著一個盛裝著不少東西的臉盆進來。
眼中有淡藍色的數據流閃爍,一樣樣的東西在她的手中掐著時間與斤兩逐一放入浴桶,等盆中空蕩,便又轉身離開,再進來時手中又多了一個手包似的東西放到浴桶邊上。
食指伸向手包前沿的鎖扣,白嫩的指節立時分裂收縮,隨即轉變成一把有四面棱齒的機械鑰匙將手包打開,其中存放的是一支手指粗細的針劑,內有淡青色的藥液,隱約有光芒從中溢散。
“最後一支?”
浴桶中有一雙手臂伸出搭在兩邊的木桶邊沿,皮膚看上去緊致白嫩,但這聲音卻是蒼老嘶啞
“是的,主人,沐浴之後您要去見道主大人。”
一邊說著,一邊將針劑刺入浴桶中人的脖頸,淡青色的藥液注入,浴桶中的身軀短暫卻又劇烈的抽搐。
“也該去見一下那位大人更衣吧。”
不知怎得,針劑注入後再開口時,這聲線又成了青蔥少年時的狀態。
身著絲綢長袍,完全是一副古人打扮的人穿過一條長廊,最終站在一扇雕花木門前。
身後跟著數名黑衣壯漢,從領口的位置望過去,如果有識貨的人就會發現他們都穿著納米作戰服,腰間也有鼓包,不是槍械便是凶器。
“在這兒候著,擅闖者死!”
清脆的聲音從金絲面具下傳出。
“遵命。”
單膝跪地,一手握拳抵著地面,拳背向外,古老的回復語,在他們口中卻是那樣的自然。
推門進去,一眼便能看見供奉於大廳中央的神像以及其下方按照古老的儀式所擺放著的各類器具。
沒有絲毫遲疑,往前走了幾步,在神案前停下,隨即跪倒在地,三跪九叩!
最後一叩結束,並不抬頭。
“仰道者企,如道者浸,皆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吾常聞,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然吾知其謬。其知者非求人,實乃出而逐人矣。其刻深無情者,如鷹犬逐兔。”
(我聽說,其實不是人在不斷追求知識,而是知識在不斷地追求人。但我知道,那是錯誤的。知識並不是在追求人,而是在追逐人啊。它的追逐殘酷而沒有感情,就像獵鷹和獵狗捕捉兔子一樣。)
“重雲蔽天,江湖黯然,遊魚茫然。忽望波明食動,幸賜於天,即而就之,魚釣斃焉,而逐道者亦然。蓋目視雕琢者明愈傷,耳聞交響者聰愈傷,心思元妙者心愈傷。”
(下雨前烏雲遮天,江河湖海的水面也隨之陰暗下來,在湖裡的遊魚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忽然水波明滅,(遊魚)看到眼前餌食晃動,便為自己得到上天恩賜而感到幸運,立刻吞下食物,沒想到結局竟是被漁人的魚釣釣上岸而死,那些追求道理知識的修士就像是那些上鉤的魚兒一樣無知。因為眼睛專注於雕琢的人視力會愈來愈受傷,耳朵專注於聲音交替的人聽力會愈來愈下降,心思專注於大道的人理智也會愈來愈崩潰。)
有聲音自神像左側傳來,言語間的內容正是記載於容夏城的官網上有關於《玄君七章秘經》中遺留下來的一小部分內容。
而這也是容夏城官方知道的全部內容。
驀然有暗紅色的長袍邊角出現在神像邊由旁側的木窗縫隙映照在地的陽光中出現。
於是本該和煦的光線便多了些陰沉晦澀。
“道主大人,我為求長生而來,願您再度賜福於我。”
跪倒在地的人再也沒了之前的從容威儀,他不過是凡人而已。
“人活在世上,有活一天死的,有活十年死的,有活百年死的。死者裡有些還沒有死透的,雖然動靜作為看起來具有智力靈慧,但只能稱之為活屍,還不能叫死屍你作為人活了這麽多年,作為活屍又活了幾年,還嫌不夠麽?”
陰影中的那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言語間頗有些嗤笑跪在神像前那人的意味。
“不夠,活再久也不夠,您上此給我的肉芝延壽籙已經用完,我還需要更多!”
能活著,誰想死?多活了一年,便想再多活五年,多活五年,便想再多活百年他才多活了五年而已,怎麽甘心就此離開這個花花世界?
“你應該清楚的知道,違抗天命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代價?我創下這偌大的家業,本就是來支付這些代價的,否則我要它們有何用?”
活著的感覺是那麽令人迷醉,更別說是違抗天命的活著,這比任何毒品都更能令人上癮,而支撐著他這個夢想不斷延續的人,正是眼前的這位道主。
《玄君七章秘經》卷二·養性延命錄
他追尋了一輩子的東西,就在神像邊上那人的手裡!
每每想到這件事,殺意便猶如一頭惡獸在他心中咆哮,只要殺了對方得到養性延命錄,自己不是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跟條乞食的狗一般跪在人家面前,請求對方的施舍,為此還要不斷的付出那些代價以外的東西。
“下去吧,等你把這件事情辦好,東西自然會送到你的手裡。”
“感謝您的慷慨,您的要求我必然赴湯蹈火也要去完成如果您還有什麽要求,請隨時告知我。”
他們之間的見面總是短暫的,往往交談不過幾句話而已。
而他口中所說的肉芝延壽籙,並不會當面交易,事實上從他們相識到現在,他也從未見過所謂道主大人的真正樣貌。
退出屋子,大門重新閉合,將那些光全都隔在外邊。
“他對您少有敬意。”
黑暗中有另一個之前並未出現過的聲音說道。
“我並非地藏王菩薩,要一具屍體敬我作甚?”
黑白交織的鬥笠下,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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