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緊身上的灰色製服棉衣,男人頂著夜間的寒風沿街小跑著,呼嘯的風聲穿過街道兩側的巷道,發出詭異的低鳴,像是野獸的嘶嚎,死命的往人的衣袖和脖頸中鑽。
男人跑了段路,忍耐著四面籠罩而來的黑暗,縮著脖子,雙手籠在胸前,將第六煉鋼廠的標志遮去小半。
咚咚咚~
敲響家門,不一會兒裡邊便響起腳步聲。
大門被打開,裡邊站著的是舉著蠟燭,滿臉擔憂的妻子。
“戈侖,情況怎麽樣?”
將丈夫迎進屋內,邊拍打著他肩上的雪花邊問道。
燭火在她的動作下搖擺,明滅不定,兩人印在兩側牆壁上的陰影亦是不斷地扭曲,收脹......
做為生活在煉鋼廠附近的工人,昨天晚上停電前後從煉鋼廠那兒傳來的槍炮轟鳴讓兩人整晚都沒睡好,生怕工廠出什麽事,要知道這份工作可是代表著他們全家生活的收入來源。
也正因如此,今天一早,戈侖就想著出去打聽情況,結果碰上政府分發物資,只能先去救濟點走了一趟,又是登記,又是搬運物品,等到下午才有空閑時間。
得到的結果令人遺憾。
“出事了,琳娜,我們可能得暫時先去你父母那兒待一段時間。”
戈侖並沒有往屋裡走的意思,拉著妻子的手臂低聲說道。
他們的孩子正在裡邊玩積木,木塊的碰撞聲在玄關這兒就能隱約聽到些,戈侖不想嚇到孩子。
“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要去我爸媽那兒,停電要持續好幾天,他們那邊現在也麻煩著呢。”
戈侖臉上凝重的表情顯然嚇到了琳娜,捏著蠟燭的手指被蠟油沾上也沒去在意,只是往前湊了一步後說道。
“我聽林德先生說煉鋼廠裡邊好像是出現了什麽怪物......你知道的,他家就在煉鋼廠邊上,昨天晚上他透過窗戶看到十幾艘警備部的空艇從其他街區飛進煉鋼廠,又是槍炮聲,又是怪物的吼聲......他沒看到警備部的空艇飛出煉鋼廠!”
第6號煉鋼廠周圍有著不少的民居,大都是煉鋼廠工人們的住房,至於戈侖口中的林德先生則是第6號煉鋼廠內一個車間的負責人,因此他的住所離煉鋼廠不過一條街的距離而已。
警備部空艇又是在底層社區極為少見的東西,昨晚一次性出現十幾艘,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林德先生認識的住在30號社區的朋友,今天早上就聯系過他,35號到40號,整整5個社區都陷入了斷電斷網的情況,外邊的新聞還有政府的宣傳車都說是中央系統出現故障,那都是謊言,真相是因為怪物出現才導致的停電!”
不久前獲知的信息讓戈侖的情緒到現在都仍有些激動,望了眼堆走廊裡的政府分發的物資,之前那點感覺自己賺到的小心思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從心底湧上來的恐慌。
是啊,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千帆城政府居然會給他們這些底層社區的平民免費發東西,以往只在夢裡才能出現的好事成了現實,這背後肯定有陰謀!
“怪物......你是說那些在千帆城外的精神汙染源怪物?”
對於生活在超級城市中的人來說,精神汙染源怪物很多時候都隻存在於新聞宣傳當中。
“天知道是什麽怪物,反正林德先生都已經聯系好空艇準備避難,我現在腦子裡也就一個想法,立馬離開這,我都想好了,待會兒我就給我爸媽打電話,讓他們也去你爸媽那兒匯合,咱們兩家人將積蓄湊一湊,乘坐空艇先去上邊的社區避難,等政府宣布沒事之後再回來!”
“可是兩家人的住宿費用還有別的開銷......”
琳娜有些遲疑,家裡雖然有些積蓄,卻也禁不住這種程度的花銷,下意識的說道。
“人都快出事了你還在乎那幾個錢,你覺得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做為一家之主,戈侖這時候還是展現出了男人應有的決斷。
“我去整理東西,你手機還有電嗎?”
“還有10%,今天都沒怎麽用,爸媽那邊我去聯系。”
推著妻子的肩膀讓她趕緊開始整理,空著的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通父母的電話,邊說著邊往客廳走。
兩個老人對戈侖的做法很是不理解,起初還認為他不過是沒事找事,戈侖隻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又將剛才跟妻子說的話再複述一遍。
“爸爸。”
兒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正跟兩位老人說話的戈侖指了指手機,然後擺擺手示意他先安靜。
這時候他也顧不上孩子會不會被自己話裡的內容嚇到,先想辦法說服自己的父母才是正事。
“爸爸,我的積木......”
孩子看著地上的缺了一半的積木,又看了眼旁邊的廚房,拍了拍沙發的扶手,聲音發顫。
“待會兒爸爸再陪你玩,現在我正跟你爺爺奶奶說話呢,你先自己玩。”
戈侖沒有注意或者說無暇顧及兒子的情況,頭也不回的推著兒子的肩膀,讓他走開些,幾歲孩子的氣力自然沒法抵抗父親的力量,踉蹌著往後退出去幾步,轉過身看著開著門,處於黑暗籠罩中的廚房。
小孩對外界的事物變化總是敏感的,那片往日裡常見的黑暗,如今看上去卻有些古怪。
陳舊的門框邊。
黢黑且細長的觸手,正拖著兩塊三角形的積木緩緩回縮。
與此同時,更多的,散發著噩夢般氣息的恐怖觸手正從黑暗中湧現.......本該是虛無的陰影,如今卻像是被長期禁束,等待噴發的濃煙一般。
它們在期待著什麽。
刷拉~
正在通話的戈侖驀然聽見身後傳來的重物被拖行時發出的悶響,下意識的回頭查看。
什麽都沒有......
不對。
兒子呢?
“安東尼,你在哪?”
往玄關走廊喊了聲,沒有回應,戈侖怔了怔。
這裡是他家,兒子在幾秒種前還在他身後,他本不該擔心什麽,可腦海中總是有揮之不去的驚悚感。
噗~
廚房內突然傳來令人厭惡的噴濺聲,聽上去有些像是下水管道破裂時水流外泄時發出的聲響。
“安東尼,你在廚房裡嗎,現在可不是玩捉迷藏的好時候,趕緊出來!”
暫時放下手機,拿起身前矮桌上的蠟燭,起身往廚房走去,他注意到了門框邊的積木,語氣有些急迫。
然而等他走到廚房門口,舉起手中的蠟燭,讓其光亮映照進廚房。
戈侖忽然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並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出現在眼前的是他根本無法用語言去解釋的東西。
大團的黑色粘稠物正從廚房的水池中噴湧而出,它們肆無忌憚的在並不寬敞的廚房內蔓延,事實上在戈侖發現這一現象時,它們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一的廚房,其中的一部分甚至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黢黑粘稠的觸須仍舊爬行在廚房的每一處,戈侖忽然看到一塊三角形的積木正緩緩的陷入水池邊緣的黑色團塊,像是想到什麽,他發瘋也似的將蠟燭向著那邊扔了過去。
昏黃的燭光在那些團塊上顯出難以形容的恐怖顏色,那些迷幻的磷光像幽靈似的在廚房內擴散。
戈侖向前跨了一步,往前伸手,像是要去拯救什麽,下一秒卻被內心的恐懼與身體的本能逼得轉身狂奔向走廊。
在妻子先是詫異, 旋即轉變成極端恐怖的呼喊聲中,戈侖顫抖著想要打開門把手,只是在他成功之前,身後已然有無數觸須從黑暗中抽出,將他的身體徹底纏裹。
在徹底的失去意識前,戈侖終於打開了房門,用所剩不多的身體知覺感受著外邊湧入的風雪。
恍惚間。
他看到門口的街道上似乎有樹木在生長......
不!
那不是植物,而是一團不定形的粘稠液體。
它在不斷地膨脹,分叉出無數條觸手進行著癲狂的舞蹈!
深冬的風雪無法阻止它哪怕一絲一毫。
一切都晚了!
戈侖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