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飛舟驀地發生震動,上方護舟陣紋一陣閃爍過後,如同晶瑩琉璃突然破碎,暗淡消散。
一個紅袍袈裟,頭頂六點戒疤,右臉刻著一個顯眼血紅“戒”字的和尚,不知何時已站在飛舟的邊緣,他單掌豎在下顎,面帶祥和笑容,輕輕道了聲阿彌陀佛。
一個黑袍高八尺、瘦如杆,腦袋碩大似狗熊,腦門蓋著一面泥黃色紋有殷紅鬼畫符的麻布,這人手長腳長,未曾穿鞋,指甲烏黑,尖長銳利,轉頭面向舟內眾人時,布匹被風掀開,獠牙從口中露出,泛著冷光。最為詭異的是,在他左邊肩膀之上,還端坐著一個面如瓷器,打著紅傘的女童。
黑袍人與女童懸浮半空,抬頭可見。
而在飛舟前頭的欄杆上,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女子翹腿齊坐,身姿婀娜,衣著暴露,美眸流轉間,春意眼淚似的將要溢出,她們紅唇微啟,異口同聲:“好多可愛的小弟弟。”
溫聲細語,潤如油膏。
飛舟氣氛陷入沉寂,一名不認識的內門弟子從思無邪身旁跑過,速度快的像陣風,向著飛舟外疾射而去。
他要逃……
眼前一花,慘嚎聲響起。
“刺啦”聲響,那名逃跑的弟子被紅袍和尚壓住,袈裟上滴落大片鮮血,和尚手中,拿著一條斷臂,送到口中旁若無人地咀嚼起來。
畫面恐怖,充滿衝擊力。
淒厲尖叫聲,就此響徹飛舟。
場面,霎時間混亂。
思無邪一動不動,盯著那名吃人肉的和尚皺起眉頭。
和尚見此,空著的手放置胸前,用不知名語言開口念起佛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兩段佛經過後,包括思無邪在內,在場所有人竟然都平靜了下來,仿佛所有事情都如清風拂面,不值一提,就連那個被生生扯斷了手臂的年輕弟子,也仿似感受不到疼痛,停下哭嚎。
和尚起身看他,又看了看右手拿住的斷臂,溫聲問:“你可願皈依我佛?”說著,遞過去被啃食過的斷臂,“吃了它,你就是我破戒寺的沙彌了。”
那弟子面有糾結,有茫然,卻無有恐懼。
和尚脾氣很好,再問:“你可願皈依我佛?”
聲音不大,偏偏讓人置身撞鍾之中,聲音回蕩整個飛舟,從弱到強,肉眼可見的音浪漣漪似地掀起圈圈波紋,激烈碰撞、交疊擴展,經久不散。
所有弟子神情一下恍惚起來,迷茫,又似在抵抗著什麽,手足遲滯。
“死禿驢,盡耍些小把戲!你是當我們姐妹不存在麽?”那對雙胞胎女子一瞪眼,神態嬌憨。
也是這個聲音,讓所有人都恢復清明,音浪波紋像是遭受襲擊,竟有如活物般扭曲退縮,最終往紅袍和尚身上湧入,匯聚其掌心,化作一個神秘的‘d’字符咒。
那名斷臂的內門弟子離得最近,視線第一時間落在和尚掌心,身子驀地一震,眼神猶似被馴服的象,高呼:“我願。”一把奪過斷臂,大口大口啃咬起來,唇齒肉絲掛落,下巴、鼻子、臉龐均為自身之血染紅,如同惡鬼修羅。
他,已被“感化”,入了那修羅地獄般的寺廟。
佛經效果過去,在場眾人見到這場面嚇的戰戰兢兢,卻再不敢亂動、亂叫、亂跑了。
不是他們沒有拚死決心,而是面對這種一言一語皆可操縱人心情緒的恐怖魔修,反抗不複存在,生死盡在對方一念之間。
“數量還是少了點。可惜煉屍堂的前輩不在,否則另一個飛舟也逃不脫。”聲音層疊,是那對雙胞胎。
“阿彌陀佛,望龍台離此不遠,那薛老施主執意要走,我等也追之不及。”和尚臉上的戒字一陣抽動,他心態似乎很好,始終微笑對人。
“哼,算他走的快,不然……”雙胞胎同時撇嘴。
“廢話少說,趕緊把人分了,我得帶這批新血回去。”一個尖銳猶如金屬剮蹭玻璃般的聲音忽然傳出,雌雄難辨,聽著}人,正是那撐傘的女童開口了。
頓了頓,又衝著和尚等人說:“我煉屍堂今次出力最多,這裡面一半的人,我帶走了。”
也不等三人回話,就見其座下的詭異黑袍人面門麻布自行脫落,像是解開了什麽封印,屍魔氣頃刻間席卷了半邊天,黑袍人體形驟變,一變再變,隻一個呼吸的功夫,便化作百丈高大的凶惡怪物,青面獠牙,魔氣肆虐,陰影覆蓋下方飛舟,陽光照射不入。
赫然是思無邪先前用粒子眼窺見過一次的那頭僵屍。
這僵屍甫一顯形,在場除了和尚、雙胞胎女子外,均被震懾的手足發涼,渾身僵硬。
盡管之前已經見過一次,思無邪還是身子微顫,這山峰般巨大的僵屍,仿佛自帶了一種莫名恐怖的威勢壓迫,像是遇見天敵,讓人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女童可不在乎他們狀態如何,一招手,把包括思無邪在內的一半人,直接攝到了僵屍背部。
烏雲匯聚,狂風凜冽。
思無邪等人被吹的抬不起頭,隻能看著身下黝黑枯槁的肌膚,直到女童落在他們前方,勁風才被一層黑膜隔絕。
女童背對著眾人,不說話,就這麽打著傘,望著前方。
眾人手足無力,先前被嚇的半死,更是不敢發出聲音,連那些膽小的弟子也隻是一副泫然欲泣,卻死命忍著的委屈臉。
思無邪回頭看去,身後的景色同樣被漫天的魔氣遮蓋,不知身處何方,又該前往何處。
原本觸手可及的陽關大道,一下子變成了末路窮途。
這修仙求道之路,不如人意,不入天意,盡是些坎坷。
……
雙胞胎女子從欄杆上躍下,臉頰羞紅,搓著衣角,低著頭扭捏道:“我們姐妹打算給大家,檢查……檢查下……元陽……元陰……是否已失。 若是未失,皆可入我合歡派。”
聲音開始細若蚊蠅,斷斷續續,說著說著似乎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媚態盡顯,語氣與肢體語言也有了變化,膽大熱烈。
那紅袍袈裟的和尚在雙胞胎女子說話時,一直在打量身處的靈舟,不時點頭,神態甚為滿意,直到她們說完,打算實施那有傷風化的檢測手段時,才出聲打斷。
“破戒寺傳承至今,尊為魔道十大宗門,入我寺不像正道九宗及其他所謂仙門魔門之嚴苛繁瑣,規矩戒律煩不勝煩,本寺有教無類,凡是吃過人肉的,都可求得佛祖庇佑。”
雙胞胎女子聞言露出嫌惡之情,一招手,漫天輕紗飄落,有淫穢靡靡之音傳出,往下方眾人蓋去。
和尚見此,停下話語,解開袈裟,浮空掠過,在輕紗落下前,提前卷走了一半人數。
“公良施主,我們有言在先,你這樣,不妥!”
雙胞胎女子嬌哼了聲,收回落空的輕紗,沒在糾纏,視線投落在輕紗蓋頭,一張張潮紅的臉龐,眸中閃爍出迥異於常人的光彩。
※※
與此同時,遠處的望龍台,傳送符陣光芒徒然大亮,一輛華貴暗沉的馬車從中出現,珍珠、瑪瑙、翡翠編織而成的門簾掀開,一個身著紫金龍袍,頭戴金冠的中年男子從中走出。
他凌空而立,不怒自威,之前未曾出現的無形氣勢實質般覆蓋了整座望龍台,風雲停滯,萬籟俱寂。
等到雲霧氣流再次正常流動,下方,已出現黑壓壓一片軍陣,十萬雄兵,靜候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