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景色沒有千山一碧,沒有林海起伏,惟有高山深澗,且怪石嶙峋,以及一座筆直似劍,直刺雲顛的龐大黑峰。
恆古沉寂,就像被世界遺棄的孤山。
“這裡便是煉屍堂所在地,那座黑山是煉屍堂樞紐,屍魔頂在山腰,師弟你是無色弟子,以後召開堂會與重要集議,都會在屍魔頂進行。除此之外,但凡煉屍堂弟子每年都必須完成三個任務,試煉殿有任務接取,就在後山。我們身為無色,有資格下發任務,只是任務完成後的功勳得自己出。”黎宗瑞的面具突然笑了起來。“我這麽說你可能不信,剛才你看到的那些幻象,其實是煉屍堂建立前的風景。”
“……”
思無邪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只能暗自吐槽魔修真的不懂得保護環境。
“你在這裡等會,有弟子引你去參見長老。師兄還有事,就先行離開了。”黎宗瑞簡單介紹完煉屍堂的情況,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走人。
“???”
思無邪懵了下,你之前不是說帶我去見長老的嗎?怎麽半途就改口了。但反應過來後,思無邪還是很客氣的道謝,感謝師兄帶他來煉屍堂。
法印烏光再現,黎宗瑞化光遠去。
方向是黑峰的右邊。
“看來黎師兄是真的有事要忙。”思無邪看著天邊只剩下一個黑點的黎宗瑞,下意識摸了摸下巴,卻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返老還童,沒有了那些白須。
“還是有點不習慣……”
一個人老著老著就習慣了。
而最難改的,也是習慣。
思無邪過百歲的人了,後半輩子都在衰老的軀體中度過,如今雖然回歸青春,想要像真正的少年那樣卻是不可能的。頂多就是心態還算年輕,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始終強烈。
其實很多老人並不是心老了,他們更多的只是限制在逐漸失去活力的軀殼裡,心有余而力不足。
真正看破紅塵的,或許百不存一。
虛榮、欲望、財富、享受,看看周邊的老人,又有幾個放得下?
世界太大了,一百年不夠。
思無邪對於風景風貌驟變的新環境,看的津津有味,年輕的時候太急躁,一心求道,錯過了太多地球所沒有的風景。
有時他會懷念前世的手機,鬼國啊,神秘的國度,此時此刻不是最應該拍照分享的嗎?
然而這條路注定孤獨,人的壽命有限,修行可以延長壽命,但身邊的人要麽跟不上自己,要麽自己被別人撂下。可偏偏修為越高,記憶越深刻,有些悲痛埋藏心間,夢裡出現,反覆折磨,故而許多大修士寧願打坐修煉,也不願睡覺。
思無邪經常懷念前世的生活,好的壞的種種一切。
至今孤身一人,未嘗不是害怕留戀更多,悲傷越多。
道家有太上忘情,佛門有四大皆空。
思無邪籌建過寺廟,知道那些遁入佛門的,修的不過是一份平靜,以此擺脫精神上的苦難,五蘊皆空。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就是精神修行的一種體現。
“請問,您是新晉無色弟子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思無邪的思緒,他看向來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此時正忐忑的等待他回話。
“我就是。”
得到肯定,女孩似乎松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走錯路了呢。”
思無邪微微一笑。
女孩這才注意到眼前少年的模樣,
不由得恍惚了下,“您是女的嗎?我聽老師說新晉無色是個男子?” 思無邪愣了下,隨即哈哈笑道:“不,我不是女的,我是男人。”
女孩不信,“你比我還漂亮,怎麽可能是男人。”
思無邪眼角抽搐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得糾正道:“小妹妹,你也很可愛。但是呢,我必須跟你講明白,爺……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你說是就是咯。”女孩顯得無所謂的樣子,讓思無邪一陣憋悶。她接著說:“不管你是男是女,你就是新晉的無色屍種弟子對吧?我告訴你,長老們可凶了,如果我帶錯人,一定會受到責罰的。”
思無邪有氣無力地點頭,保證道:“我是無色屍種。”
想了想,思無邪閉上眼睛略微感應,脖子慢慢的浮現出一個猙獰頭像,頭像上的眼睛移動,望向了少女。
這一刻,思無邪詭異的發現自己居然“看見”了一個紅色散發微光的屍種。
女孩神色忽然慌張起來,猛地捂住脖子,“喂,你幹嘛啊!”
思無邪發現女孩體內似乎有一股氣體在翻滾,劇烈湧動,隱隱有破體而出的趨勢。
他急忙的放開屍種的感應,頸部的猙獰頭像隱匿消失。而女孩也松了口氣,“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是男子,是新晉無色弟子了。”
說完轉身,又忍不住提醒道:“我跟你說啊,以後別亂用你那個……屍種看人,它們對屍氣很敏感,控制不好的話會剝奪周圍其他低階屍種的屍氣。我們這些屍種和身體相連,屍氣一旦耗盡,就會變成不死不活的屍變體。”
思無邪眼睛眯起,沒有回話。
“跟著我,我帶你去見長老。”
女孩向前走。
山坡上沒有路,連小道都沒有,四周野草等植物都不高大,女孩踩在草地,一言不發走著。
思無邪跟在後面,同樣沉默。
他在想屍種的事情。
黑袍面具人黎師兄說過,屍種有四個階段,分為青色、紫色、紅色、無色,其中無色屍種最高階,獲得條件也最苛刻,說是踏著屍體成就的也不為過。
當時思無邪就覺得屍種之間可能存在階級,但也只是以為明面上門派制定的規矩,例如讓低階屍種尊重高階屍種,地位不同,待遇傾斜等等。沒想到無色屍種,居然擁有壓製,乃至控制低階屍種的能力。
紫色屍種與紅色屍種他並不清楚,但無色屍種,顯然處於弟子中的第一梯隊。
而從這點,思無邪不難推斷出在無色屍種之上, 一定還有著能夠控制無色弟子生死的屍種,或者別的存在。
“真是殘酷的金字塔階級,青色屍種只能淪為材料,紫色、紅色也只是無色的儲備糧,那麽無色……就是更高階屍種的材料了。”他想起了黎師兄說過的《不化骨玄經》,無色屍種的上級屍種,是不是與之有關呢?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那座黑山腳下,女孩取下一個發簪,對著黑色岩石扎了進去,轟隆聲響,兩塊巨岩從中分開,露出裡面空曠的溶洞。
溶洞裡面有一個巨大祭壇,思無邪見女孩收回發簪進了溶洞,也跟了進去。女孩走上祭壇,招呼思無邪上來。
思無邪看著巨大祭壇,猶豫了下。
女孩笑了,說:“你怕什麽,平時這個祭壇只是傳送陣。”
“平時?”
思無邪低語一聲,還是踏上祭壇,來到女孩身旁站好。
還是那個發簪,這發簪就像萬能鑰匙,在放入凹槽後,祭壇地面浮現出大量光紋,思無邪發現這些光紋和花石國望龍台的有些相似,不由對傳送陣紋更感興趣了,有機會他一定要學到手。
光紋亮到極致,突然破碎開來,思無邪看著碎花一樣的光點消散,發現自己已身處異地。
與黑門不同,祭壇傳送十分平穩,思無邪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動靜。
“老師,人帶來了。”
女孩踩著小碎步,跑到了一個黑袍面具人身後,同樣的黑袍面具,但這位的面具卻是個女人的模樣,“黎宗瑞呢?”
“黎師兄說有事,先走了。”
思無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