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艾莉森和其他俘虜一起,在營地原先的校場上放風。艾莉森心事重重,昨天溫蒂的突然拜訪給了她很大衝擊。
只要向她宣誓效忠,自己不僅能結束俘虜的生活,將來還能在新首席麾下身居要職。根據溫蒂的說法,晉升為青空級的她很快就會成為新的純白之城大執政官,到時候艾莉森也定將迅速升遷。
艾莉森那位懶洋洋的同學賴安,現在已經是新城衛軍的一名副隊長了。
畢竟艾莉森等人可是在學院裡就一直追隨她的“老朋友”啊……溫蒂的笑容一如既往,但艾莉森卻察覺到了,溫蒂甜蜜的微笑背後,那令人發寒的氣息。
“即使你拒絕,奧卡德也不會害你性命。他們不可能永遠佔據埃裡奧斯,那時候你也會被釋放。但是,只要新首席統治這個國度一天,以戰俘身份歸家的你,就會永遠被打上難以信任的烙印,連你的家人也不能幸免。在‘野薔薇’也被驅逐的今日,只會舞刀弄棒的你還弄做些什麽呢?即便想找個男人了卻殘生,他們也會因為你這段經歷而遠離你。好好想想吧。”
盡管沒有以性命相威脅,但艾莉森還是感覺到了,溫蒂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氣勢。有一瞬間,她以為站在對面的不是和自己同齡的溫蒂會長,而是她的父親喬治?斯圖爾特。
艾莉森沒有立即答應溫蒂的邀請。溫蒂承諾在自己正式就職之前,艾莉森可以隨時可以改變主意。
艾莉森當時以為自己不會改變主意。可僅僅過去不到一天,徘徊在校場上,艾莉森的心情就煩躁不安起來。
“那是……”
一個戴著手銬的身影在艾莉森不遠處晃悠。他穿著破爛的囚服,渾身上下血跡斑斑。
艾莉森知道他是誰戰俘營裡早就傳開了,他是整個營地裡最危險的囚犯之一。據說,在純白之戰當日,他憑著一己之力突破了數百骷髏兵的封鎖,連續斬殺了三位奧卡德破法者和不同級別的軍官十余人,最後兩位青空高級法師聯手才勉強把他擒住。
奧卡德軍很想得到這樣的勇士。特別是當奧卡德人發現此人既不屬於埃裡奧斯軍,也不是“野薔薇”,而是祖籍奧卡德,流竄到五國聯盟的非法傭兵之後,他們對此人是更加勢在必得了。
但和溫蒂會長對艾莉森等人的態度不同,意圖招降此人的阿姆斯特朗上將並沒有采用“禮賢下士”的策略。對於這種桀驁不馴的人,就得先磨去他的銳氣——阿姆斯特朗上將親自拍板,此人傷勢未痊,就被投進了戰俘營做苦力。
這麽輕松就死掉的話,那就證明他的斤兩不過如此而已。
“嗨。”
那男子始終低垂著頭。察覺到自己面前有人,他緩緩抬起頭來。
若非蓬頭垢面,他其實還挺帥氣的……
“你是……托曼先生對吧。”艾莉森想起了傳聞中此人的名字。原本奧卡德禁止其他人和這種戴手銬的“特殊俘虜”聊天,但艾莉森見周圍無人,便也不放在心上。
托曼團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盯著面前的埃裡奧斯女孩。艾莉森突然對他產生了好奇為什麽和這場戰役無關的他,會這麽豁出性命和奧卡德軍作戰呢?
“我也是一個戰士,”艾莉森斟酌著怎麽讓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戰士敞開心扉,“我想……”
“你不是奧卡德派來的人,”托曼團長冷冷的說,“那就少廢話。”
艾莉森尷尬的笑了笑。托曼團長戴著手銬,她也不怕托曼突然暴起發難。
“我隻想知道,您為何要拚命跟奧卡德戰鬥?”艾莉森問道。
托曼瞄了她一眼。
“我有親人需要保護,”他說,“我沒有做到。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對不起——”艾莉森連道,“他們竟然對——”
“她也是個戰士,和你我一般,”托曼團長冷漠的說,“她只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純白之戰裡,他的妹妹艾米在教會養傷。奧卡德大軍殺到的時候,這裡只有她一個戰士。艾米讓其他人先行逃走,自己卻被當做留守的埃裡奧斯軍,在擊敗了許多死靈士兵之後,被一個奧卡德破法者小隊圍殺。
托曼團長趕到的時候,看到只有妹妹冰冷的屍體。
他發狂了。
“對不起。”艾莉森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我的主君也不在人世了,”托曼說,“現在我連效忠的對象都沒了。現在你滿意了嗎?”
艾莉森本想開口詢問“投靠新政權到底值不值得”,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恐怕,想錄用他的奧卡德人注定要失敗……
“滿意了就滾開。”托曼說。
艾莉森微微躬身,然後轉身離開。此時再開口就太失禮了。
可托曼卻忽然皺了皺眉。他十分確信,有奧卡德士兵正在盯著他。也許,這次貿然的接觸,會給那個埃裡奧斯女兵帶來麻煩?
“回來。”托曼團長輕聲道。
艾莉森轉過頭,疑惑的看著面前的男子。
“你的問題,還沒有問完吧。”
“是,”艾莉森誠實的說,“我的一個朋友在新首席麾下做事。她邀請我也加入。我……”
毫無征兆的,托曼突然一記膝頂,擊中了艾莉森的小腹。這一擊勢大力沉,正打在艾莉森腹部的舊傷上。她痛呼一聲,跌倒在地,劇疼讓她一時間根本站不起來。
並非是艾莉森太過松懈。實在是兩人的武藝差距實在太大了……
艾莉森的慘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遠方傳來其他俘虜的驚呼聲和奧卡德兵的吆喝聲。這樣就好,托曼團長心想。這樣的話,就會處理成我單方面欺負其他俘虜。
“你什麽時候產生了,我們有選擇權的錯覺?”他低下頭,用腳在艾莉森胸口踩了一下,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你以為你可以選擇自由或榮耀;但其實,除了拚盡全力活下去,我們什麽都做不到。”
奧卡德看守已經向這邊奔來。在他們眼中,這裡只是發生了一場單方面的毆打而已。只要艾莉森繼續疼得在地上打滾——最後的結局就只有托曼被關禁閉罷了。
可艾莉森突然怒氣上湧。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雙手一撐,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了托曼肩頭。托曼措手不及,背心重重的撞在一旁的矮牆上。
“我們並不僅僅是活下去,”她咬牙切齒的說,“更重要的是我們為何活下去。”
托曼怒吼一聲,向艾莉森撲了過去,卻被兩個奧卡德看守在身後牢牢抱住。他的力氣太大了,兩個人都壓製不住他,最後新來的士兵全都壓在了他背上,才勉強把他製服。而艾莉森也被其他幾個埃裡奧斯俘虜——其中一個正是她的同學英嘉——摁在地上。
“冷靜點,艾莉森!”英嘉在艾莉森耳畔說道。
可是沒用。艾莉森和托曼依舊相互怒目而視。
“所有人,都回去!”奧卡德的軍官們終於趕來了。
……
純白之城行政區。
溫蒂正在監督這裡的重建工作。
“艾莉森她似乎引起了一些麻煩。”來自索利達爾學院的賴安小聲說。他剛剛得到消息,艾莉森因為挑釁特殊囚犯和鬥毆,被戰俘營關了禁閉。
“她會想明白的,”溫蒂溫和的說,“你告訴戰俘營,不要懲罰得太重了。”
她身旁的奧卡德牧師撇了撇嘴,沒說話。
這隻小狐狸還是念舊情的嘛……他想。作為獄主借給議長的得力助手,這位藍海初級神術施法者的任務是監視溫蒂的行動。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暗中對溫蒂施展三次測謊的神術。
事實證明,溫蒂只在“自己無所謂自己的前途”這種問題上撒謊——她非常熱衷於升遷。除此之外,無論是工作的勤勉,還是對議長的忠誠,溫蒂都堪稱“范本”。
這點私心,就作為對她忠心的嘉獎,隨她去吧。
於是這位監視者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