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完全沒入水中的光球內。

　麗琴妲憂慮的看著自己的養子。

　迪米就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你做了什麽?”

　“他不會有事，”歌特說，“只是……一個醒來就會忘記的夢境。”

　……

　歌特所施展的法術，最適合如今的他使用。

　在找回自己概念中失去的那一部分之前，他是無法很好的使用這個法術的。

　數年前，當老師黑之主將“千法之書”融合進歌特的靈魂之後，作為代價，取走了歌特靈魂中的部分“欲念”。

　人皆有“欲念”。而“欲念”又是極為複雜之物，歌特的個人經歷、社會風俗的影響……仍舊會在他身上打上“行為衝動”的烙印。

　就像沒有了“椅子”的概念，人們仍舊能選擇平滑的石頭坐下。

　沒有了“鍾表”的概念，人們依舊可以感知到時間，可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黑之主所取走的“欲念”，沒有動搖歌特的人格。那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欲念”被限制的他，依舊知道自己在這裡“應該”怎樣做。

　離開黑色浮空城，像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以小商人的身份去賺取金錢。

　對那些“能喚起自己生物本能”的女孩子，溫柔相待。

　但是……年複一年，歌特慢慢明白了。

　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缺了些東西。他只是重複的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黑之主的法術，沒能真正奪走歌特“欲望”。年輕的法師所獲得的，是“控制欲念的能力”。無論產生了再怎麽強大的衝動，他的心都會漸漸歸於平靜。

　這樣的自己，是無法登上巔峰的。

　這樣的自己，也注定無法做出抉擇。

　因此——

　將自己的法師身份交換給世界，換回“欲念”。然後，再通過那些還記得自己的人，找回施法能力和知識。這樣一來，除了大多數人會遺忘自己的存在，自己將打破老師的禁錮，同時擁有天賦、知識和完整的靈魂，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

　能完美控制“欲念”的那個自己，自然不會把“讓女孩子們遺忘自己”當做噩夢。在那個自己看來，說不定這樣子她們還能幸福一些。

　而在如今重獲“欲念”的這個自己看來……雖然也不是不能隱忍……但如果能讓她們重拾記憶，那該多好……

　有舍有得。沒有“欲念”的歌特對操縱他人的欲念也是無所謂的情緒。

　重拾“欲念”，讓歌特在惑控系法術上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在曼弗雷德之杖的輔助下，他甚至能無需構想細節，直接引動他人靈魂深處的“欲念”，讓敵人陷入長久的夢境之中。

　迪米所陷入的……正是這樣的法術。

　

　迪米明知自己是在做夢。

　但盡管如此……從他內心“欲念”引發的夢境，他仍舊深陷其中。

　夢境中，他依舊是他。他無法操縱夢境中的自己，只能看著事情一幕幕發生。

　他只能提醒自己，不要讓自己和夢中的自己混同。

　他不能確定……一旦自己完全融入了夢境，是否還能醒來。

　……

　迪米特奧?葛雷克熙亞依舊是帝國的皇子。

　只是這次……親生父親去世後，他依舊孤身一人在大陸漫遊。

　迪特弗德三世並無不允。夢境中的迪特弗德三世和現實中一樣……只是現實中迪米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這只是夢境，迪米告誡自己。現實裡的父皇已經不在了。他會在這裡，只是因為你想見到他……

　場景變幻。

　……

　遊俠的生活讓迪米感到充實。他一人一馬，倒也逍遙自在。

　直到有一天……

　他在奧卡德的荒野裡，邂逅了一名想偷走他的馬的少女。那少女穿著樸素的黑衣，一看就知道是附近山裡的慣偷。

　“維多利婭?”夢境裡的迪米輕而易舉的把她抓住，以夢境視點觀察這一切的現實迪米卻感到驚愕。

　這個“維多利婭”不是來自異界的無魂者。她就真的只是……附近山裡的女賊而已。

　對這種人，迪米一般直接報官處理。只是“維多利婭”在瞎嚷嚷了一番無果之後，旋即表示自己熟悉山裡強盜們的情況，願意戴罪立功。

　夢中的迪米對此並沒有完全相信。他讓“維多利婭”領路，兩人一道進山查探。

　在兩次看破了“維多利婭”想獨個兒逃跑的計謀後，她終於變得“老實”起來。迪米也得以了解到她的過去:她的父親是帝國的小貴族，被逼無奈之下才淪落至此。

　是那個曾經用作托詞的故事啊……現實中的迪米明白了。

　只是親身經歷一遍，和單聽故事又不相同。

　……

　在“維多利婭”的幫助下，附近的強盜被清掃一空。而“維多利婭”本人也得到了寬大處理，在幫她繳納了一大筆罰金之後，她就變回了自由之身。

　不過……她現在也無處可去。

　於是，她要求繼續在迪米身邊，直到自己還上這筆錢為止。夢中的迪米沒有拒絕。

　……

　這是虛幻！迪米告訴自己。

　夢中的維多利婭有著和現實一般無二的相貌，以及那種要強的、時而有些衝動，又聰慧過人的性格……

　除了生長環境不同導致的身份差異，幾乎就是迪米認識的少女。

　但……這不是真的。

　只要存了這份“這是虛幻”的心思，惑控術引發的夢境，也像平時真實的夢境一樣，變得破碎了。

　夢境的時間流速，也開始加快。

　……

　夢中的迪米，察覺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

　而“維多利婭”……也不像現實中那位無魂者般矜持。

　只是有一件事，讓迪米感到頭疼。

　該如何向父皇說明呢?直到現在，“維多利婭”還不知道自己是帝國的皇太子呢。

　帝國未來的皇帝，怎麽能娶一個有案底的女強盜?

　迪米將“維多利婭”帶回了天穹宮，把真相對她和盤托出。“維多利婭”一度想一個人離開，但迪米把她看住了。

　“我會讓維多利婭成為我唯一的妻子，帝國將來的皇后，”他對迪特弗德三世說道，“如果您不滿意，請允許我放棄皇位繼承權。我相信碧娜也能成為一位優秀的女皇帝。”

　迪特弗德三世最後還是答應了。弗雷德裡希宰相試圖阻撓，最後也還是理解了迪米的想法。

　盛大的婚禮如期舉行。一切……都很圓滿。

　……

　現實中的迪米感到安心。

　至少那個夢中的自己……很幸福。

　夢境變幻。

　新的故事，又重頭開始。

　……

　沉浸在自己的“欲念”之中。

　這一次，故事的構成和剛剛正相反。

　夢中迪米的親生父親是一位普通的遊俠。他為了保護村子而戰死之後，“迪米”就繼承了他的衣缽。

　在一次冒險中……他被狼群所包圍。

　絕境之中，手執陽傘的紅色身影從天而降。

　僅僅一擊，肆掠的火焰風暴就將狼群一掃而空。

　“光明之世”。帝國的超新星將他危險從危險中救了出來。

　……

　兩人再見面的時候，“迪米”已經成了少女的親衛隊長。為了再見少女一面，他翻過崇山峻嶺來到帝都，正好遇上少女在招募衛隊。

　少女對“迪米”的實力十分中意。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迪米”的經驗和幹練幫助少女戰勝了諸多危機。

　回過頭的時候，雙方已經彼此依賴很久了。只是……美中不足，這個“迪米”最終也沒能成為秘儀戰士。

　只是結局依舊圓滿。

　畢竟……沒人能礙著這個少女的選擇。

　……

　夢境不斷變幻。

　時而是兩名基層的法師護衛在一起打拚。

　時而是互不相讓、彼此競爭的，被譽為帝國雙星的兩人。

　但是……在迪米“欲念”的夢境裡，那個結局始終不變。

　兩次失去父親。

　兩次遭受了家庭破碎的他。

　其最重要的、絕不能放手的珍寶，就只剩下一件。

　……

　不知經歷了多少夢境。

　這次的夢境，是最貼近現實的一個。只是……皇帝沒有在純白之城戰死。渡過危機之後，老一輩的皇帝、皇后、宰相、公爵，還有迪米、少女、碧娜、林娜、維克托……所有人都在餐桌旁，用一場盛大的宴會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

　沒有人缺席。

　父皇和母后在詢問自己和維多利婭的婚期。

　一切……都很完美。

　……

　“這麽多美好的世界，”一個聲音在迪米耳畔回蕩，“選擇一個如何?”

　迪米笑了。

　也許意志不堅定的人會沉溺其中。但是……

　不知何時，他又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迪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周圍的場景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昏蒙的白霧。

　“你知道我的答案。”

　“真是的……你還是喜歡現實中的維多利婭更多一點嗎?”

　“那是當然。我不僅喜歡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她的性格……還有她和我一起度過的每一天。”

　那個聲音沒有答話。

　“很佩服你有這樣的法術，‘群星之星’，”迪米說，“但是……剛剛的夢境裡，你卻沒有出場一次。”

　“看來你已經做出決定了。”那個聲音無不遺憾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