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之城郊外。

一處偏僻的小山丘上。

“聽著，維多利婭，”被“光明之世”冰冷的傘尖抵著後頸，莉潔努力保持著冷靜，“你……”

“少安毋躁，上將閣下，”少女“懶洋洋”的說，“我不會傷害你。等到‘永恆之血’一到，我就放你走。”

法權國的領袖很少動用高壓手段。甚至有一部分人，面對傳奇法師的命令，仍舊從自己的想法出發做事。

畢竟……無論是嚴厲的碧空之主，還是寬厚的星河之主……很少聽說他們動用刑罰懲罰普通人。

像這一次……跟蹤著莉潔，準備靜待“永恆之血”出現的少女，就碰上了這麽一群人。

也不知道哪兒聽到的風聲，這幫人在哄走了原本的士兵後，就想把莉潔自行帶走。

少女估計，他們可能是不滿法權國輕易釋放人質，法權國少有的“強硬派”。

不過……也無所謂了。如果真叫莉潔被他們弄走，“永恆之血”要找來只怕還要費好大一番工夫。

好在，自己也有應急的預案。或者說，對少女來說，這原本就是安全系數更高，可行性更大的方案。

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些不長眼的人都打倒，少女自己控制住了莉潔。

但是，都這樣了，她也沒有直接把莉潔送去原定地點的打算。

就讓自己……稍微肆意妄為一次吧。

……

於是，就有了剛剛的一幕。

以“押送”為名，少女將莉潔“請”到了這裡。

作為和另一個自己戰鬥的地方，這座小丘是再好不過。目之所及，除石塊和稀疏的雜草外別無它物。

更不會有閑雜人等人來打攪自己。

只是……就算事急從權，運用這種手段……

“你找他做什麽?”莉潔死死盯著少女的眼睛。

起初，莉潔還以為少女是和剛剛那夥人一樣，不滿法權國釋放她的決定，要麽就是想通過對她動用私刑來宣泄對奧卡德的仇恨。但她很快明白，對方的真正目標並不是自己，自己不過是引誘目標掉進陷阱的誘餌。

她的目標是魏。奧卡德和教廷的“永恆之血”。

莉潔現在非常後悔，為什麽沒有隱瞞自己和魏的關系。現在，自己成了魏的軟肋。

“你違背了命令，”莉潔深吸一口氣，“你明白嗎?這樣……”

“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少女平靜的反問。

“你會被剝奪軍權，從這場戰爭中退場，”莉潔勸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她盯著著少女的眼睛。“光明之世”，在傳言中，是一位充滿光明磊落的女戰士……她為什麽會……

“我本來就不是軍人，”少女撇撇嘴，“對帶兵打仗也沒興趣。”

“那你至少應該有一個戰士的榮耀感！”莉潔對少女怒目而視，要不是手腕那看不見的隱形手銬，她簡直想當場給少女臉上來一拳，“竟依靠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魏君絕對不會輸給你，莉潔默想。

“魏也不是一個戰士。”少女輕聲道。

“你怎麽知道他的姓……?”莉潔驚訝。知道“永恆之血”姓氏的，應該就只有自己和議長大人才對！

少女沉默不語。

抱歉了，少女心想。真的……非常抱歉。

自己沒有在這裡傷害莉潔的意思。

但現在還不能解釋。

還不到解釋的時候。

“他來了。”忽然，少女說道。

……

如果可能的話，魏很想通過“鷹眼術”配合“混沌之眼”直接對少女的頭部來個遠距離狙擊。附近干擾遠程攻擊的防禦魔法層層疊疊，讓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嘗試。

敵人和莉潔貼的很近，他也不敢用大范圍攻擊一下子把整個小山包都吹飛。

最後，魏別無選擇。

他只能用奧術召喚出三面環繞著自己的懸浮盾牌，從正面走近少女所在的地方。

緊緊握著秘儀火槍“混沌之眼”的右手，手心裡微微見汗。一旦情況有變，就立即發起攻擊。

“魏！”看到身著白袍，帶著面具的魏慢慢靠近，莉潔喊出聲來。

“莉潔。”魏低沉道。

他把目光投向莉潔身後的少女:“還有你……你贏了。現在我來了。”

自己還是小看了另一個地球來客，魏憤恨的想。明明已經拚命隱藏身份了，可對手不僅察覺到了自己是誰，還通過挾持莉潔逼迫自己現身。

少女沒有說話。

她打量著面前的男子。

黑色短發，暗色的眸子仿佛休眠火山般壓抑著怒火。

這就是魏遠河。

世界上另一個“我”。

忘記了地球上的大多數經歷，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另一條平行線。

“……真諷刺。”

少女也曾想象過她和另一個自己面對面對峙的場景。她不止一次猜測自己那時的感覺會是怎樣:是嫉妒?悲傷?還是憤怒?

然而，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少女的心靈卻空前平靜。

之前那強烈的情緒，此時已然逐漸淡去。

除了那單單的熟悉感，站在面前的“自己”就仿佛是和自己完全無關的另外一人。

雙方的記憶和經歷已然完全不同。恐怕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回到只有一個魏遠河的狀態。

……

“放開莉潔。”魏開口。身著暗紅色鎧甲的少女用“光明之世”挾持著莉潔，金色的長發隨風起舞。

“如果你打算用上次那種把整個莊園都吹飛的攻擊，”少女說，“我保證，你自己也無法幸免於難。”

“我不會那麽做的，”魏說，他也從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我們只是……需要談談。”

與此同時。

奧卡德大沙漠的綠洲中。

浮沙城的居民正在從城市的一側緩緩離開城市。一小時前，他們的得到命令，所有人都必須立即離開，只能攜帶最低限度的財產。

浮沙城將被臨時征為軍用。所有軍民必須立即無條件服從。

偉大的議長閣下會補償他們的損失。

絕大多數人默默的遵從了命令。極少數顧念家產的人看見街道上的遊弋的亡靈衛兵，也打消了反抗的念頭。

一座法師塔的頂端。

“議長大人，”阿姆斯特朗上將向尼古拉斯議長躬身行禮，“百姓的避難工作在五分鍾內就會結束。請下指示。”

尼古拉斯緩緩點頭。

“時候到了。”

……

九百年前。

群山環繞的大陸中部，一處地下洞窟中。

一位亂發、鷹鉤鼻、身著淺灰色法袍的老年男子坐在高處，俯瞰著下方跪伏著的近百人。

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近百人盡皆衣衫襤褸，眉宇間卻都有剛毅之色。寂靜籠罩著整個洞窟。

“我給你們最後的機會，”高處的老者站起身來，“有誰想退出的，現在站出來，我放他離開。”

沒有人說話。

老者微微點頭。他不可能讓任何知曉秘密的人活著退出他的計劃。

現在這樣再好不過。

他指了指一位跪在角落裡的少年:“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名字的主人已經死了，”那少年平靜的回答，“現在的我只是一具活著的屍體，您的眼睛，您的工具。”

老者露出滿意的神情。

“從今天開始，過去的你們將會‘死去’，”老者的聲音在黑暗的洞窟裡回蕩，“你們會以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在埃裡奧斯開始新的生活。你們將成為士兵、官員或商人，但無論你們身在何方，只有我……奧卡德才是你們真正的主人。”

老者停了一停。

“你們將會各自蟄伏、奮鬥、等待，直至我的命令降臨。我準許你們在死前將使命托付給你們最信賴的人，因為有些人至死都不會接到任何命令。你們是奧卡德的利刃，只有我有權將你們出鞘。如果我死了……你們就服從於我的後代。”

“是！”眾人齊聲應道。

“記住，你們唯一的使命就是靜待我的旨意。在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你們就是你們所扮演的那個人，”老者把目光轉向先前的少年，“告訴我，如果你成為一名埃裡奧斯的軍官，而你的上司要求你殺死我，你會怎麽做?”

“除非您要求我背叛，”少年恭敬的回答，“我會收下您的性命。”

“很好，”老者說道，“就這麽做。去不惜一切攀上更高位吧。這樣，你們才能發揮工具的價值……咳咳！”

老者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想。埃裡奧斯帶給自己的損傷比預想的還要重。

恐怕，這裡的大多數人都已等不到自己親口給他們命令的機會。未來指揮他們的，會是自己的子孫……

“你們每一個人，都與埃裡奧斯有著血海深仇，”老者的聲音忽然高昂了起來，“努力活下去吧。活下去，你們才能等到對埃裡奧斯的復仇之日。”

洞窟裡一片靜寂。每個人的眼睛裡都仿佛燃燒著火焰。

“你們是毀滅埃裡奧斯的楔子。如果你們死了，你們必須把這份契約傳遞下去，然後讓你們的繼承者繼續肩負使命。世人會明白……我等的意志比埃裡奧斯更加堅強。埃裡奧斯終將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無論經過多長時間。

只要我等薪火相傳。

總有一天，會完成對埃裡奧斯的復仇。

但那會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百年?

“埃裡奧斯讓奧卡德聯盟恥辱的跪在他的腳下。但滅亡埃裡奧斯的，必然是我奧卡德。”

即使我看不到那一天。

即使現在活在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能看到那一天。

但那一天，必將到來。

傳奇法術“忠誠鎖鏈”，發動。

……

尼古拉斯?奧卡德議長閉上眼睛。

他從未試過，完整的引動過祖先留下的傳奇法術。這個法術會讓他追蹤到當初所有和先祖定約的人……他們的繼承人。如果他們在漫長的歷史中放棄了他們的職責，或是完全不可能忠誠於他，他就無法感應到他們的存在。

距離那定約的一日，已經超過九百年了。這遠遠的超出了祖先的預想。

除去極少數提前聯系到自己的人，還會有其他契約傳遞下去嗎?還會有人，響應奧卡德後代的召喚，對埃裡奧斯揮出破滅的利刃嗎?

哪怕只有一人堅持到現在也好。讓我看一看吧。

【以尼古拉斯?奧卡德之名，回應我的請求吧……奧卡德的刀刃們。】

獨一無二的傳奇法術啟動。尼古拉斯強大的精神力，頓時覆蓋了整個雲上世界。

然後，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極少數在五國聯盟。一部分在帝國。大多數在埃裡奧斯。總計超過五十個光點，在尼古拉斯的意識世界裡，閃爍著明亮的星火。

……

邊境的埃裡奧斯軍中。一位將軍抬頭看天。

……

純白之城藍海二十座裡。一位年輕的女性法師，眼眸裡忽然射出異樣的光芒。

……

帝都的皇宮中。一位中年人突然露出玩味的神色。

……

尼古拉斯笑了。

【復仇之時已至。是時候，給埃裡奧斯送葬了。】

他睜開眼睛。眼前是奧卡德的將軍們，還有金先生，獄主，以及一位山羊胡子的黑袍人——“雲海之手”的最高首領。

也就是追隨他，或是與他同盟的傳奇施法者們。

“讓我們開始吧。”

純白之城。

特雷諾和盧克在走廊上奔跑。

“該死。”特雷諾難得的罵了句人。

盧克的密碼箱終於解開。其中卻隱藏著一個， 不算緊急，卻也必須得立即匯報的軍情。

“傳奇法術‘忠誠傳承’……”盧克念叨，“初代奧卡德留下的殺招。”

“這個法術不僅僅是讓奧卡德的家主能聯絡到他的間諜，”特雷諾說，“只要‘傳承’進行，先代傳承者的記憶就會對繼承人產生影響。除非傳承斷絕，否則傳承者代代忠誠的可能性極高……”

“九百多年，有十個傳承能堅持到現在就不錯了。”盧克安慰道。

“那也很可怕了。說不定就在這個純白之城，就有奧卡德的人。”

“確實……”盧克撓了撓自己鳥窩似的頭髮。

“校長他們還在開會，”特雷諾焦急的說，“我無法主動聯系他們。還好，我們還有時間。”

轟！

遠方的地平線上，響起驚天動地的巨響。

大地在微微顫動。然後，這顫動越來越強烈。

“怎麽了?”盧克用手扶住牆壁。

“地震?”特雷諾錯愕，“不……純白之城是不會發生地震——”

“看那！”一位文員指著窗外喊道，他的聲音因為極度驚慌而扭曲了。

盧克和特雷諾也向窗外看去。他們的臉色瞬間變了。

“這……不可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