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對妻子說:我們這一行人見其余大部商客均不再出行,我們便也在店裡住下。果然才過半日,原本亮堂堂的天就陰雲密布,不一時雨絲就落了下來,那雨很快就成了氣候,那時候,雖還是白天,卻同夜裡一般,有錢的客人都點了蠟燭,我們幾個同鄉合住一處,都不舍得,當時都是抹黑。
那雨呢?
雖是看不真切,卻是遠遠近近能見細密的雨絲落下,落在遠處的房簷上、斷壁殘垣上,還有那不遠處荷花池裡的大荷葉和荷花的花瓣上,我還聽見牛蛙的叫聲,叫得真響,忽然有一隻鳥撲落落飛起,又落在一棵大樹樹冠的枝杈間……
這場黑雨連著下了兩天,我們就在客棧裡住了兩天,這連天雨勢不減,我們同行幾人心裡都是焦慮,守在一處,終日也是閑聊,然而在第三天夜裡,卻終於有了變故。
妻子聽得入神,怯怯地問道:那是……什麽變故?
丈夫說:啊,好大的魚!這輩子也未曾見過那般大魚!
妻子聽得糊塗,抓頭問道:什麽魚?你們吃魚了?
丈夫聽了妻子的話,臉色都變了,說:切莫提吃魚了,你相公我自經歷那一遭變故,怕是自今而後都不生食魚之心了!
妻子聽得糊塗,問:那到底是為何?你竟是遇到了什麽?
丈夫兀自怯怯地說道:那一夜啊,天還是那般黑,雨還是那般大,然而卻打得好響的炸雷,透著窗紙朝外看呐,不一時便一枝光電在空中閃耀,當時,我真是嚇得怕得根本難以成眠,但卻不知怎的,與我同行的幾個同鄉卻隻我怕得如此。他們俱都在那裡“呼嚕,呼嚕”地睡,我就在床上摟著被子挨。
但不知為什麽,好像那雷卻漸漸欺近了,仿佛就在前街,一個響過一個,我還感到所在的屋子也在顫抖了,桌子上的杯子也抖個不停,該死的是這樣般響,他其余幾人竟還恁般睡死,合該叫我一人見那般場景,真真也是運頭不佳!
妻子說:那你究竟看到什麽?
丈夫說:一條好大大魚!我當時感覺房子都在震了,連一扇窗子都給震開,那如潮的雨水竟就那樣灌將進來,我心道不好,忙不迭下地穿鞋,欲將那窗關了,誰知,待我急匆匆來到那窗口旁邊,只見一個年輕道人手持一柄拂塵、一柄長劍,在我窗口飛身掠過,待他掠過去了,就見一汪江水自他身後追著洶湧而去,我當時心裡還有些納罕,心想:怎地這水都漲到這般高了?
就在這時,在那一汪水中,一顆碩大的魚目從我在的那扇窗口經過。
一開始,還未察覺那便是魚目,直到它還微微轉動了看了我一眼,我這心裡才從驚轉為怕,心裡想著:鬧怪物啦!鬧怪物啦!
但它自我窗口經過,只在一瞬間,刹那之後,它便遊動著離開,隻待它遊得遠了,我看著它遠去的影子,才驚覺適才經過是條大魚!
妻子聽了,也覺驚怖,忽然撓頭,問道:你住的客棧是在陸上,那魚該是遊在水裡,卻怎麽它乘水勢遊到了你的窗口,卻還是條好大大魚。聽你這般講,卻是錯漏百出。按你所說,那你所住的大城都該被大水淹了才是,不然,那江水豈可在陸上亂流,那魚又豈可在空中亂遊?
丈夫聽了,也是一怔,心想:她說的也是。
他想了想,說道:所以,我才說,那魚啊,定是江中的精怪,不是平凡水族。能讓江水上岸,肆意遨遊,用的也必定是妖法!對了,它不是追著一個道士?道士專會降妖,
這可佐證,它是妖無疑了。 妻子聽了卻仍舊不服,說:有個道士,就算精怪故事了?你且休要蒙我,我也是有些見識的婦人,那老人們講的故事,妖怪都能變成人形,怎地你這個還是個魚的模樣,打鬥一番,還要用魚的樣子在水裡遊?那水勢若是差了,不夠它遊,卻又落在陸地上撲騰,少不了還要給誰家老婦拉去,熬了湯呢!
丈夫一聽,捂嘴笑了,不想自己這娘子倒也有幾分幽默。
他說:你也真是,這到底是你講故事,還是我講?
妻子道:你講,你講,我卻看你這錯漏百出的故事,接下來如何來圓?
丈夫接著說:那魚當時雖是遊走了,卻把我給驚到了。我一想,怎地有這般大魚?我便也不顧那雨水猛地往屋裡灌,站在窗口去看。
卻見到一個老法師站在街當間,二十幾個小沙彌站得整齊在後面,都合掌在胸前,閉著眼睛,任由那如注大雨淋在身上,卻動也不動,像是在念著什麽經咒。
在空中,有一個中年道士和兩個青年道士不住騰躍與那水中之魚周旋。
這時,我才看清,那魚周身的水大約有一輛牛車恁般大,時刻都隨著那魚,那魚就在水中遊動,遊到何處,她那周身的水也都隨著。
我道之前那雷聲怎地愈漸欺近,原來,那道士卻會引雷!
“引雷?”妻子聽了,感到奇怪。
丈夫說:就是引雷啊,他手朝天上一指,那天上的黑雲啊,就攪合在一處,劈裡啪啦地閃著電光,然後再朝誰一指!
丈夫忽然朝妻子一指,嚇了妻子一跳,她沒好氣地將丈夫的手推開。
丈夫接著說:那天上的電光啊,就“轟隆”一聲落將下來,那可真是雷霆萬鈞,是真雷霆萬鈞,雷霆真萬鈞……就“轟”的一下落下來,你說落誰身上好吧。
妻子見丈夫又打算讓這雷落她身上,眼光不善,說:那當然是得落那魚怪身上吧,你老是看我做什麽?
丈夫說:那可不一定,道觀裡的道長可說了,那天上的雷啊,落下來是有數的,有那不知孝順父母的不肖子孫啊,還有那貪贓枉法的酷吏昏官啊,還有那不聽話的小媳婦啊……
妻子聽了,心裡有氣,站起來雙手來推自己的相公,說:你還說我,還說我……
丈夫忙抓住妻子的兩手,笑著說:誒,我這是比興,這是一種詩家筆法,你不懂,呵呵,好了,好了,不鬧了,講故事哈,講故事。
妻子氣呼呼地又坐回到原處。
丈夫說:但是,這雷呢,總是打不準啊。按理說,那道士自天引下來的雷電,那也是迅捷無匹,“轟”一聲就到眼前了,誰能躲得過去?偏偏這魚滑不留手,閃避的動作也快捷絕倫,只見那雷都將地面崩出好幾個口子,那碎石到處飛濺了,愣是沒砸著此魚。
我當時心想:此魚也卻是了得,這是道士速度比她不過,打不到她,若是她轉而攻這幾位法師、道長,卻不知又是何等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