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的面前坐著一個女孩。一身紅色的紗衣,很安靜的坐在橋面上,她的赤著玉足晃蕩,那隻腳輕輕的撩起來水,一串水珠就在月下揚起來,閃耀出晶瑩的光芒。
這是樹林中的一條溪水,溪水上面一座木板橋,月光下,姑娘揚起的臉很白,也顯得削瘦,她對著寧采臣勾了勾手指。
“公子……春水漫漫,何不相擁而戲?”
寧采臣臉色有些漲紅,拱了拱手:“姑娘,春水陰寒,不宜久耍,若是受了寒,只怕落下病來。小生只是聽姑娘琴聲,隱約有些感觸,就一路尋了過來。”
“公子……哎喲……”女子說著,忽然身子一歪,似乎就要朝著橋下墜落。
寧采臣大驚失色,慌忙衝了過去,卻不想那女子輕輕的將身子一扭,又重新坐回到了橋上,寧采臣收勢不住,隨著“啊呀”一聲,竟然撲進了溪水之中。雙手在水裡亂撲騰。
女子輕笑一聲,然後就將那玉足伸了出去,對著寧采臣說道:“呆子,我拉你上來。”
寧采臣慌張的一伸手就抓住了女子的腳,一入手,隻覺得絲一般滑嫩,也顧不得許多,慌慌張張的,拉著她的腳就爬上了木橋。一屁股坐下來,這才敢睜開眼,一看,卻是手裡抓著人家姑娘的玉足,又慌張起來,連聲說著“唐突”“慚愧”,松開手,低著頭不敢看那姑娘。
女子輕聲而笑,然後走到一旁,也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古琴,然後開始彈奏起來。悠揚婉轉,卻又似清泉流水。
寧采臣也顧不上寒冷,鼓掌讚歎:“清揚兮作青雲而上,潺潺兮似春鳥互唱,有女婉約,有水泠泠,太好了,太好了,阿秋——”一個噴嚏,頓時琴音就斷了。
“唐突,唐突!”寧采臣趕緊致歉,覺得自己打攪了這動人的琴音,實在是罪過,“姑娘原諒則個……阿秋——”又是一個噴嚏。
女子就抿嘴一笑:“公子是個雅人,惜乎公子非子期,妾也非伯牙。過了今晚,公子就不要在這裡逗留了,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說著女子抱著琴就要轉身離去。
寧采臣就趕緊上前幾步說道:“小生原本也是要走的,只是中途遇到些事情,不得不暫宿蘭若寺中,姑娘若是不嫌棄,明日此時,小生懇請再到此地凝聽姑娘琴音。”
女子就歎氣:“說你是個呆子,你還真是。我只是個苦命的女鬼,與公子是陰陽兩隔,公子若是有心,明日你可求寺中高人,若是他們肯了,你我倒是還能有這樣的一番緣分,若是不肯,公子與我便是永別。後院荒野古樹下,瓷壇子上有小女子的名字,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女子說著,對著寧采臣淒然一笑,將身子隱沒在了月華之中。
寧采臣一時間竟然癡了。
這一幕幕,就像是恍惚的夢境一樣。夜晚美妙的琴音將自己引了過來,美麗的女子,白玉嫩滑的玉足,就像是一場夢啊。
書中自有顏如玉,紅袖添香等之類的東西幾乎是每個青年讀書人的夢想。所以寧采臣有點兒癡,忽然不覺得自己冷。一顆火熱的心幾乎就沸騰了他的全身。
他感冒了。
晚上換下濕衣服之後,就感覺到全身火熱,瑟瑟發抖。
第二天邢路出門,沒有見到寧采臣,不由得有些疑惑,於是就過去敲門,也沒有人應答,是不是被女鬼吸幹了精氣了?於是推門而入。
寧采臣臉上通紅,渾身都在發抖,嘴裡還在說著胡話,
什麽“姑娘,我會求燕大俠……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 邢路就走上前去,伸出手一摸,很燙手,發燒了。這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書生,沒想到沒有了聶小倩和他的相會,他居然又狗血的和另一個女鬼勾搭上了。看起來還是一番文化人的交流。
女文青和男文青的相遇,真的就是金風玉露一樣?
邢路手一招,手臂上頓時就出現了鋼鐵護甲,手指一伸,一根很細的針就從食指探了出來,然後一針就刺進寧采臣的手臂上,隨後將藥物注射進去。
剛出來,就看到燕赤霞走了過來,對著邢路說道:“書生怎樣了?”
“發熱,我給他注射了藥物,應該很快就會好。昨晚上估計是受了某個女鬼的蠱惑,執迷不悟啊。”邢路搖頭,“我們今天先要做一件事情。”
“隨你。”
“我想將聶小倩的骨灰起出來,然後帶走。然後請你做一場法師,將她超度了,投個好人家,也算是我和她相遇一場。”
燕赤霞點頭同意,也不知道為什麽邢路會在意一個女鬼。他是不在意的,即便是活著的女人,他也不會很在意。這個世界,男人為尊,很少有人去在意一個女人會想什麽,會做什麽。
但是邢路既然說了,他不介意幫他這個忙,舉手之勞而已。
兩人正說這話,忽然寧采臣就從房間出來,他的燒退了,但是腳步還有些虛,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見了燕赤霞和邢路,眼睛一亮,拱了拱手。
“燕大俠,邢公子,在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寧采臣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與我沒有什麽關系,告辭了,燕兄,我先去後院郊外看看。”邢路就供一拱手,轉身就走了。
寧采臣的事情,估計也是和自己要求的差不多。
燕赤霞其實也不太想管,但是一想到自己答應過了邢路了,再答應一個也無所謂了, 何況他對寧采臣的印象還不錯。
“是昨天的那個女鬼?”
“是,懇請燕大俠……”
“我答應了。走吧,我們也去那邊,將骨灰壇子挖出來。”燕赤霞很乾脆,既然答應了,就懶得去說什麽,直接就領著寧采臣往那邊去。
事情很順利,讓寧采臣準備的很多說辭都用不上了,但是心裡歡喜得緊,跟隨著燕赤霞屁顛屁顛的朝著後院的郊野而去。
昨天聶小倩已經告訴了邢路埋葬的地點,邢路很容易就找到了聶小倩的骨灰壇子。一個瓷壇子,上面畫著一一幅仕女圖,那個仕女與聶小倩的身形是相似的,上面寫著聶小倩的名字,並沒有所謂的詩詞在上面。
將壇子起出來之後,就小心的用布袋子包好。
這時候邢路倒是很想學會邋遢道人的“鐺內江山”的空間術法了,不然背著這個東西很累贅啊。
寧采臣則是瘋了一樣的尋找,因為女子並沒有說自己的壇子埋在什麽地方。他就在這密密麻麻的壇子中間反覆的看。
從早上找到了快正午了。
“如果還沒找到的話,我們就要動手了。你和她也只有這樣的緣法,牽強不得。”燕赤霞就催促寧采臣。
寧采臣有些失望的直起腰,往後退了一步,忽然就感覺到後腳跟踢著了什麽,轉頭一看,是一個白色的瓷壇子只露出一個小圓口處,慌忙取出來,瓷壇子上面有幾行小字。
他心裡默念,然後就看到兩行詩句: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在詩句的旁邊還有三個小楷:唐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