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願舉刀厲聲道:“還能動的,來兩百人,隨我守住城門。”
說著,拖著沉重的腳步,一跛一跛的下城,向城門奔去。
“讓開讓開!”
泗沘城大門前,阿史那道真帶著的突厥騎瘋狂打馬。
城門前的唐軍慌忙避往兩邊。
讓阿史那道真的人,趕緊入城。
在他們身後,只聽巨大的破空聲響聲。
落得最慢的騎士被粗大的床弩貫穿身體,如破布娃娃般被撕裂成兩片。
突厥輕騎中,瞬時裂開一條血路。
高句麗人的車弩實在厲害。
在近距離內,被射速更快的突厥人的箭給壓製。
一旦拉開距離,立刻展現射程遠,威力大的優勢,幾乎在唐軍陣中,射個對穿。
原本泗沘城也是有床弩的,但當時扶余義慈等人敗退時,都已砸毀或焚燒,遠道而來的唐軍,並沒有準備守城的利器。
擅攻的唐軍那時還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需要困守孤城。
阿史那道真率領的輕騎終於全部衝泗沘城中。
但是叛軍來得好快,已經有精銳百濟叛軍,蜂湧入城。
“關門!快關門!”
守住泗沘城邊的唐軍怒吼著,無數力士光著膀子推動厚重的城門。
在泗沘城頭上,大量唐軍湧上絞盤,奮力推動絞盤,牽動鐵鏈,通過機關合攏城門。
但是——
崩!
如天崩地裂般的巨響。
車弩電射而過,將聚在城門絞盤的唐軍衛兵,身體撕碎。
城下,數十名大力的唐軍,依舊在奮力推門。
但城門重逾千斤,一時半會之間,哪裡能合得上。
大量叛軍湧入,同時推擠著大門。
兩邊的力量,一時陷入僵持。
不斷有叛軍湧入泗沘。
而唐軍這邊因為方才湧入的蘇慶節的重甲騎,以及阿史那道真手下的輕騎,一時建制混亂,難以行成有效阻擊。
眼看著敵人越來越多。
阿史那道真奮力撥轉馬頭,騎於馬上,不斷張弓開箭,射向從城道口湧入的叛軍。
叛軍挾有巨大的人數優勢,衝擊著唐軍立不住陣腳,不斷後退。
狹小的城門口前,一下子堵塞住數百人。
更多的人在後方推擠著。
“門前唐軍速速退開!”
所有人耳中聽到蘇慶節如怒獅般的吼聲。
下意識向道旁避讓。
正努力推擠的叛軍陡然覺得前方一空。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一人一騎,順著狹小的通道衝來。
蘇慶節單人獨騎,手執馬槊。
蹄踏雪口鼻鮮血狂噴,奮力向前。
轟隆!
愛馬奮不顧身的衝撞,將最近的叛軍十余人撞飛出去。
人在空中,已經傳出骨斷筋折的爆裂聲。
蘇慶節手中的馬槊同時瘋狂掃出。
電光如龍,刺目驚心。
城門前,瞬時空出一片。
後續的叛軍不及湧入。
城頭上的唐軍怒吼著,將燒得滾燙的開水與金汁推倒,從城牆倒下。
下方的叛軍發出鬼哭狼嚎之聲。
還伴隨著滾滾的濃煙與惡臭,宛如人間地獄。
幾乎同一時間,蘇慶節身體一晃。
身下的蹄踏雪轟然倒地。
再無聲息。
心愛的戰馬,蹄踏雪,已經走完它生命中最壯麗的一程。
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哭過的蘇慶節,被人喚作獅子的蘇慶節,在這一刻,淚如雨下。
“獅子退開!”
阿史那道真大吼。
和數名突厥力士上前,奮力將蘇慶節推開。
連躺在地上的蹄踏雪都顧不上。
身後,湧來一彪人馬。
不是劉仁願。
劉仁願已經被十余名唐兵士卒推到一邊,並將其牢牢壓住,令這位老將破口大罵。
壓住他的人,一邊笑著挨罵,一邊賠罪道:“副總管,城門有我們,保證安如泰山,副總管你先休息,讓人看看傷勢,來人啊,帶副總管去治傷。”
“惡賊,王八羔子,誰給你們的權力,你們這是簪越!大膽,大膽……”
一群唐軍力士將奮力掙扎的劉仁願直接抬了起來,飛快離開城門。
泗沘城門,此時已經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
堪稱血肉磨盤。
要是讓劉仁願折在這裡,所有人都難辭其咎。
見到劉仁願被架走,崔器一臉沉毅的接過身旁親兵遞上來的頭盔戴上。
又接過仆從兵們奮力扛過來的一塊用黑布罩起的長兵。
他雙手接過,隻覺腰背向下一沉。
雙臂一較力,將其牢牢握住。
然後用腳踢開罩在其上的黑布。
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刀,出現在他的手中。
形製似斬馬刀,又與尋常斬馬刀不同。
大唐陌刀。
身後,屬於崔器屬下的八百唐軍力士,已經坦露著上身,露出肌肉虯結的雄壯身姿。
八百力士,扛起陌刀,向牆門緩緩前進。
所有的唐軍瘋狂擠向兩邊,替陌刀陣讓出通路。
而叛軍依舊茫然無知,奮力穿過城門甬道,向城內湧入。雨滴書屋
此時的叛軍,對即將迎來的命運,一無所知。
對大唐的陌刀,也隻當做是斬馬刀一類的兵器。
斬馬刀?
我們見過。
無非是勢大力沉。
只要反應靈活,趁敵方砍空,就可以近身擊之。
叛軍是有準備的。
為了對付大唐的鐵甲,不乏拿著狼牙棒,鐵錘一類重武器的。
唐軍,在崔器的帶領下,陣列向前。
對著迎面的叛軍,唐軍紛紛露出獰笑。
狼牙棒,我見過。
狹路相逢,勇者勝。
兩股洪流,在狹小的城門口,終於碰撞到一起。
“陌刀,起!”
崔器怒吼,揚刀。
“落!”
刀光如雪,轟然下落。
瞬間,城門口突然多出一片血色荼蘼。
那是鮮血盛放的地獄之花。
緊握著重武器的叛軍,連驚愕的時間都沒有,連人帶著武器被斬為兩段。
狼牙棒、鐵錘,用的皆是木柄。
否則在戰場上絕對難以持續作戰。
重武器,除了重心的配給,在保證攻擊面的重量時,務必盡可能減輕全重,以保證在戰場上可持續作戰。
崔器率領的唐軍之所以脫去上身衣甲,正為了可以持續揮刀更久一點。
做出這個決定,這支陌刀軍,自崔器以下,便是做好了決死一戰。
“陌刀陣,向前!”
崔器怒吼。
滾滾的刀光向前湧動,此起彼伏。
如牆而進。
陌刀無前。
當者披靡。
湧入城中的叛軍眼見著前方的戰友紛紛變做碎體殘肢,終於被殺得落膽。
但是在狹小的城門前,他們無法後退。
後方的叛軍不明情況,還在奮力向前,推著前面的叛軍,向著陌刀陣的刀光擠去。
薛紹義及徐世傑、衛滿夫、牛火旺等將領,終於帶著援兵趕來。
任誰都知道,陌刀不可能一直揮舞。
不快點關上城門,這批大唐勇士,遲早會活活累死。
“放箭!放箭!!”
城頭上,有了薛紹義等人的指揮,有了生力軍的加入,唐軍軍勢複振。
反擊也變得更有章法。
擂木、滾石,還有金汁,沸水,依次從城頭灑下,阻斷後續的叛軍。
崩!
又是一聲大響,城頭密集的唐軍將士,再次遭到高句麗人弩箭的重創。
薛紹義等人破口大罵。
但對遠處的弩箭又毫無辦法。
戰爭的天秤,再一次向著百濟叛軍滑去。
前方的叛軍被殺,後方的湧上。
狹小的地形限制,反而令後面的叛軍看不到陌刀如何斬殺敵人,也就失去了心靈上的震懾。
力竭之後,唐軍陌刀陣終於出現潰口。
有人體力不支倒下。
也有被敵人狼牙棒掃中胸膛。
被鐵錘擊中頭顱而陣亡的將士。
後方的唐軍不斷補上。
維持著陣形不亂。
但唐軍陌刀陣,已經不如初始時那樣高效有力。
沒有萬能的武備,戰場上也沒有真正無敵的王者。
能做重甲騎者,能揮舞陌刀者,都要求天生大力,但除了力量,耐力與韌性也極為重要。
一但力竭,便是死亡。
“快合上城門啊!城頭的人在做甚!”
阿史那道真怒吼。
城門前,陌刀陣正與湧入的叛軍鏖戰,狹小的空間根本無法再容下哪怕一個人。
縱是想上前合上城門,也是無法做到。
就在戰況最焦灼的時刻。
突然——
一道白光閃過天際。
阿史那道真抬頭,立刻看到空中掠過一個嬌俏的身影。
聶蘇!
在蘇大為身邊,幾乎毫無存在感的聶蘇。
被蘇大為留在泗沘城,眾人從未過多關注的聶蘇,在此時出手了。
巨大的水霧包裹著她的身體,使她得以從空中劃過。
如飛鳥般,投向敵人的車弩。
速度太快了,高句麗人根本來不及調整射擊角度。
聶蘇雙手揮舞,空氣中的水汽凝聚,在她手中,化作兩道白色的怒浪,襲卷而下,將前排的弩車掀飛。
城頭上的薛紹義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大聲吼道:“關城門!快關城門!”
無數唐軍湧上來,奮不顧身的推動絞盤。
平時得用牛來拉動的絞盤,在唐軍將士的推動下,發出吱吱響聲。
無數唐軍肌肉卉起,額頭上青筋跳動,面色赤紅,怒吼著推轉著絞盤。
吱吱吱~
泗沘城大門,終於一點一點的開始合攏。
“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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