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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人》第94章 心結
蘇大為說完這些,不想再深入聊倭國的話題,只顧喝酒。

 而其他人,婁師德、崔器是親歷者,細細思索蘇大為用兵的方略。

 阿史那道真和蘇慶節,則是低頭揣摩。

 倭國內亂是真,不過蘇大為還是隱瞞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比如,他前期動用都察寺的情報網,做的情報搜集。

 又比如,他是先佔據一個據點,發動土地革命,取得當地百姓的支持,然後再征召倭人仆從軍,用倭人打倭人。

 當時倭國王室的統治基石都被蘇大為的“絕戶計”給抽光了。

 內不內亂的,也沒甚區別。

 但凡蘇大為的佔領區,那些農戶都爭相投軍,積極參與唐軍,幫著唐軍打那些倭國貴族,分享戰爭紅利。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過這些比較犯忌諱,必須淡化處理。

 若讓李治清楚其中門道,只怕心中會對蘇大為越發猜忌。

 “蘇都督‘攻心為上’,讓我想起貞觀十九年太宗征高句麗發生的事。”

 婁師德目光投向蘇大為:“太宗用兵如神,但是晚年卻頓挫於安市城,引為生平憾事。”

 提起李世民的兵法,在座的崔器、蘇慶節、阿史那道真,包括蘇大為都來了精神。

 眾人舉杯飲了一杯,然後向婁師德催促道:“你接著說下去。”

 “太宗當時征高句麗時,十分注重收攏人心,記得當時六月,我軍打到白岩城下,城主孫代音表示要投降,太宗馬上答應,並許諾對城裡的百姓秋毫不犯。

 結果當時領軍的英國公李勣進言:士卒所以爭冒矢石,不顧其死者,貪虜獲耳;今城垂拔,奈何更受其降,孤戰士之心!”

 咱們當兵打仗,不顧傷亡,就是為了打破城以後,可以放開來搶錢搶糧搶女人。

 陛下您受他們投降,之前答應將士們可以放開來搶的,現在也不可以了。

 你這樣做,不是寒了自己人的心嘛。

 婁師德一提起來,大家頓時都記起這件事。

 阿史那道真道:“當時是孫代音先說要降,後來又不降,戲弄我軍,太宗怒了說打破此城,可任各軍劫掠。

 然後諸軍用命,冒著箭雨和飛石攻城,最終快要破城時,孫代音才終於投降。

 事後太宗又改口說不要劫掠了,才有了英國公李勣和太宗那番對話。”

 蘇大為也曾聽蘇定方提起過此事,所以心裡有印象。

 後來是李世民自己掏腰包,用府庫裡的錢賞賜士卒,才把此事糊弄過去。

 之所以要這麽做,正體現“攻心為上”的用兵思想。

 屠城容易。

 可一旦屠城之後,再想攻取高句麗各城,將會遭受更加頑強的抵抗。

 李世民乃是知兵之人,自然不肯讓唐軍被動。

 劫掠屠城一時爽,事後就是火葬場了。

 不光如此,當時為了攻心,唐軍硬是保持著仁者之師的形像,對佔領區的百姓不但不劫掠,還好吃好喝的供著。

 打下白岩城,發糧食給城中百姓,還獎賞城中八十以上的老人,甚至白岩城裡的敵軍,李世民都發給錢糧,放他們走,讓他們在高句麗宣傳大唐仁義無敵的威名。

 李世民用最大的誠意來展現王者之風,按道理高句麗的軍民應該乖乖倒戈解甲,以禮來降,國安名樂,豈不美哉。

 可高句麗人偏不。

 唐軍此後不得不一個個啃硬骨頭,新城、安市、建安三城始終堅挺,一直沒攻下來。

 從六月到九月,唐軍一直打不開局面。

 後來有人勸說李世民玩把大的,放下安市等硬骨頭不攻,直接揮師殺向烏骨和平壤。

 幸虧在李勣和長孫無忌的勸說下,李世民頭腦還算清醒,沒玩一把梭哈。

 否則攻打高句麗首都平壤,後路必然被安市這些堅城的高句麗軍所斷。

 補給斷絕。

 再遇上氣溫驟將,那就是要命的節奏。

 必然重蹈隋煬帝複轍。

 這就是蘇大為之前所想的,在一個民族主意高漲的國家面前,你就算比他強,想要吞下,也非常困難。

 再大的誠意,再多的仁義,人家不認,人家就認自己本民族和國家。

 所謂人盡敵國,全民皆兵。

 想征服太難了。

 當然,以蘇大為後世人的眼光,對這種國家,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不過會比較殘酷和慘烈就是了……

 胡人畏威而不懷德。

 大唐白江之戰後,倭國老實了百年。

 後世大美麗胖揍了倭國,倭人便一直跪舔。

 如果他沒跪下唱征服,未必是不夠仁義,很可能是挨揍還不夠狠。

 蘇大為岔開話題,向諸人問起百濟之事,這斷時間熊津都護府裡的情況。

 正喝了三巡酒,剛有些酒意上頭,就見外面有人道:“蘇都督,聶蘇小娘子說要見都督……”

 呃?

 滿酒桌的人,聲音戛然而止。

 聶蘇來了?

 不知什麽時候起,蘇大為和聶蘇之間,便有些怪怪的。

 在座的就算再遲鈍,也品出了一些異樣。

 一時全都閉上嘴,拿眼看向蘇大為。

 蘇都督,這事是你的家事,做兄弟還是做屬下,都不方便過問,您看這事怎麽處理?

 蘇慶節的臉上帶出一抹古怪的笑。

 蘇大為不在百濟的這段時間,他可是被聶蘇磨得不行。

 若不是好生安撫,聶蘇險些就要渡海去尋蘇大為了。

 把蘇慶節嚇得不輕。

 當年聶蘇從軍中離開,去吐蕃象雄尋母的舊事,他還記著呢。

 為了尋聶蘇,蘇大為連軍令都不顧了。

 若是聶蘇再出點什麽意外,自己該如何向阿彌交代。

 這對兄妹也真是,明明不是親兄妹,既然有情,何必矯情。

 讓大家在一旁看著急眼。

 “阿彌,讓不讓聶蘇進來?”

 “就是,我們先回避一下。”阿史那道真在一旁很沒有形像的咧嘴大笑,英俊的臉一笑,跟個二傻子似的。

 “等等,讓我先想想,你們讓我想想。”

 蘇大為感覺太陽穴突突跳動。

 原本清醒的頭腦,一下子好像變成了漿糊。

 他還這裡猶豫,門外只聽一陣喧嘩,聶蘇和幾名糾纏著想要攔住他的兵卒一起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內室。

 “阿兄!”

 聶蘇俏臉微紅,兩眼亮晶晶的盯住蘇大為,脆生生的喊。

 她的胸膛急促起伏,也不知是方才跑得太急,還是情緒激動。

 這次與蘇大為分別,又是半年時光。

 直到此刻,才近距離看到對方,可卻像是近鄉情怯一樣,一時又不敢衝上去。

 跟著進來的士卒們一臉無奈的向蘇大為和眾將叉手行禮道:“都督,小娘子非要進來,我等攔不住,請都督責罰。”

 “沒事,你們先出去吧。”

 蘇大為沸騰的頭腦在看到聶蘇的一瞬,奇跡般的冷靜了下來,向外揮了揮手。

 守門的士卒如蒙大赦,暗自松了一口氣,抱拳退下。

 座間的蘇慶節和婁師德、崔器等人對了一下視線,大家悄然站起,向蘇大為使了個眼色:“阿彌,我們想起來家裡還有事。”

 “對對,我新收了個小娘,催我回家。”

 “我想起要下雨了,衣服還未曾收。”

 “我……我要和蒙大郎比試武藝,這便趕去赴約了。”

 三將說著,蘇慶節一眼看到阿史那道真,穩穩的坐在位上,老神在在的,還在傻樂。

 一伸手抓起他的胳膊:“道真跟我來。”

 “啊?哦。”

 阿史那道真還想在一旁做那吃瓜群眾,被蘇慶節拿眼一瞪,乖乖一縮脖子,跟著走了。

 再沒眼力的,也得看出來。

 聶蘇和蘇大為這對,很不對勁。

 大家還是別在一旁招人煩了,留給他們倆自己處理。

 “阿彌,不是我說你,男兒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要婆婆媽媽,你不是說過一首詩,叫什麽……男兒何不帶吳勾,坐取關山小姐姐嗎?”

 阿史那道真走前,還不忘恬著一張臉,跑到蘇大為面前碎碎念。

 “滾!”

 蘇大為抬腿一腳,把阿史那道真踢得一個趄趔,讓後這廝跑得比兔子還快,嗷得一聲便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

 屋裡終於只剩下蘇大為和聶蘇。

 聶蘇咬了咬唇,略猶豫了一下,終於歡喜得跑上來,一頭扎進蘇大為的胸膛裡:“阿兄,小蘇好想你啊。”

 “呃,小蘇,你先下來,這裡是都督府,你這樣勾著我的脖子,成何體統。”

 “我就不。”

 聶蘇雙手掛著蘇大為的脖頸,兩足懸空,猶如樹袋雄般。

 她仰起臉,眼中閃爍著星星,衝蘇大為快活得道:“阿兄,你寫給我的信,我收到了。”

 “信?什麽信?”

 蘇大為一臉懵逼。

 他可從不記得,自己有寄信給聶蘇啊。

 “你不記得了?”

 聶蘇咬著紅唇,從貼身懷裡取出一張信箋,湊到蘇大為臉下:“喏,這不是你寫給我的嗎?”

 蘇大為有些茫然,低頭看去,只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小蘇,我看過無數次日出日落,在大地上,森林和群山都被籠罩在光芒中。

 在大海上,為五彩的雲朵增添上一抹血橘色。

 在無垠的大海上劃進劃出。

 我看過無數次月亮,滿月如銀盤,寒月潔白似冰屑,新月宛如天鵝的羽毛。

 我看過大海平靜如止,顏色如緞,或藍如翠鳥,或如琉璃般透明,又或如烏黑褶皺的泡沫,沉重而危險的翻動著。

 我感受過來自雪山的烈風, 呼嘯寒冷,像一個走失的幼童。

 感受過如愛人呼吸般的柔風,摻雜著苦澀的鹹味和海草氣息的海風,彌散著森林大地肥沃土壤氣息和千萬種花香的山風。

 狂風怒濤如發酵的泡沫,使海水輕拍海岸如小貓一般。

 ……

 我見過蜂鳥如同寶石一般圍繞開紅花的樹閃爍。

 我見過飛魚如水銀一般穿越藍色的海浪。

 我見過琴鷺像朱紅的旗幟從鳥巢飛往鳥群。

 我曾躺在溫暖如牛奶、柔順如絲綢的水中,任一群海豚在我身邊嬉戲。

 我曾遇到過無數生靈,曾看過無數美景……

 世間有無數種美好。

 這一切,我都想與你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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