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巷丁字房,二樓。
電光閃閃,隱隱有雷聲轟鳴。
平頭哥,不,是白頭犼周身銀蛇流轉,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二樓已經被雷電所充斥,並開始向樓下擴張。站在樓下觀戰的家將,也紛紛退出去,一個個緊張無比。
雷鳴電閃中,蘇慶節恍若雷神。
他手中的那口大刀,也不知是用什麽材質製成,竟能挑動銀蛇亂舞。
原本就凶猛的電流在大刀的引領下,變得越來越狂躁,越來越凶猛。
蘇大為狼狽不堪,腳踩九宮,在一條條,一道道銀蛇中騰挪閃躲。他一隻手抱著聶蘇,讓她蜷在懷裡。這樣一來,他可以用身體為她阻擋飛來的一條條銀蛇。
電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電擊的焦痕。
不過,蘇大為並不吃力,那些雷電打在他的身上,其實對他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所謂雷電,其實就是調動元炁所產生的變化。
其他人會怎樣?蘇大為並不清楚。但這些雷電打在他的身上,雖留下了傷痕,但實際上,卻被他吸收殆盡。盾牌護著聶蘇,他不停閃躲。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打得最難受的一戰,因為對手是蘇慶節,蘇慶芳的弟弟,讓他無法進行還擊。
“蘇郎君,我承認我劫獄,就走了明空法師。
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沒有傷害蘇典事。你聽清楚了,殺害明慧法師的凶手是靈寶寺的明真法師。同時,她也是一個異人,對明空法師使了詭術。昨夜我去靈寶寺,就是想查明情況,沒想到中了她的埋伏……她似乎與吳王有勾結,如今明空法師已去向不明,很可能遇到了麻煩。明真向吳王討要一方玉枕,就是之前長安縣玉枕案的那方玉枕,你可以找裴縣君證明此事,我絕對沒有說謊。”
蘇大為左支右擋,同時努力做出解釋。
一個不小心,白頭犼從身側襲來,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傷口。
“蘇郎君,我不想傷害你,莫要逼我。”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蘇慶節怒吼一聲,手中大刀高舉。
刹那間,充斥在樓上的電流迅速向刀頭匯聚,眨眼間就化作一團雷光,凶狠劈向蘇大為。
“雷行三千!”
轟隆隆,小樓裡的雷電頓時躁動起來。
雷光閃閃,化作三千銀蛇飛舞,從四面八方撲向蘇大為。
蘇大為見狀,暗道一聲不好。
他倒是不懼雷電,可懷裡的聶蘇……
蘇大為一咬牙,轉身背對蘇慶節,同時用盾牌護住了聶蘇的身體。
一道道銀蛇,轟擊在蘇大為的背上,把他的衣服撕成了碎片,整個後背都血肉模糊。
白頭犼見狀,立刻撲過來。
它張開利口,兩隻爪子電光流轉。
這時候,蘇大為已經被電的全身都麻了,根本無法閃躲。
聶蘇在他的懷裡,正好看見白頭犼張牙舞爪的撲來,突然尖叫一聲道:“走開!”
那尖叫聲,令蘇慶節頭腦一下子清醒了。
而平頭哥則一聲哀鳴,撲通就摔在了地上,身上的電流迅速消失。
怎麽回事?
蘇大為愣了一下,旋即就反應過來。
他大吼一聲道:“聶蘇,抱緊我。”
腳下緊跑幾步,蓬的一聲撞在窗戶上。
本就被白頭犼撞破的窗戶,四分五裂。蘇大為衝出小樓,施展鯨吞術,調動元炁。
唰,
蘇大為在半空中消失了。 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芙蓉巷的巷口處。
守在外面的家將和甲士見狀,忙大聲道:“休走了賊人,給我抓住他們。”
只是沒等他們行動,就見蘇大為騰身而起,在半空中消失不見,旋即就出現在遠處的房頂上。
月光,清冷。
蘇大為的身影在屋頂上不斷躍動,忽而消失,忽而出現,越來越遠。
“追!”
家將大喝一聲,就衝出了芙蓉巷。
只是,當他們才跑出芙蓉巷,迎面就見一隊金吾衛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夜禁時分,竟敢聚眾械鬥,還不束手就擒。”
蘇慶節這時候也跑了過來,見狀連忙上前道:“在下左衛中郎將之子蘇慶節,奉長安縣縣令裴行儉之命,前來捉拿犯人。”
“長安縣?”
為首的金吾衛隊長道:“這裡是萬年縣,可有萬年縣夜禁令牌?”
“啥?”
蘇慶節頓時懵了!
不都是長安城,還要分的這麽清楚嗎?
金吾衛隊長見狀,厲聲道:“那就是沒有夜禁令牌嘍,給我抓起來。”
金吾衛隸屬衛尉,維護長安治安,權力極大。
而蘇府家將,也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驕兵悍將,也不是善茬子。
蘇慶節外表看去俊美,可骨子裡卻極其暴躁,又豈能容忍一個金吾衛過來抓他?
“我看哪個敢動手。”
剛才和蘇大為交手,打得虎頭蛇尾,讓他很不爽快。
蘇慶節單手持刀,嗡的一聲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半圓,怒視那金吾衛隊長,毫無懼色。
那金吾衛隊長,更生氣了。
“怎麽,爾等還敢反抗嗎?”
說著話,他抬手就摘下一杆丈八蛇矛,作勢就要衝過去。
“尉遲少君,尉遲少君,且慢動手。”
就在雙方一觸即發之時,從通善坊的十字街方向,跑來一群人。
“尉遲少君息怒,蘇少君是來幫我們的,是我疏忽了,忘記給他令牌,還請少君息怒。”
為首之人,正是萬年縣不良帥,馬大惟。
他帶著人衝到了兩隊人馬之間,先是攔住了蘇慶節,然後走到那隊長面前。
“少國公,今天怎麽你來巡街?”
那隊長的臉色有所緩和,勒住馬道:“馬大惟,你做什麽?”
“少國公息怒,都是自己人。
蘇少君年少氣盛,你也別放在心上。好歹你們兩家大人也都是舊識,打起來的話,豈不是兩家大人面子難看?而且傳揚出去,不管是你抓了蘇少君,還是蘇少君和你動手,都要被人笑話不是?都是為朝廷辦事,少國公包涵則個,包涵則個。”
隊長眉頭一蹙,點了點頭,沒有再吭聲。
馬大惟又轉身到了蘇慶節面前,道:“少君,是我來的晚了,耽擱了少君的大事。”
“你是……”
蘇慶節疑惑看著眼前這個白發老頭,有些糊塗。
馬大惟忙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壓低聲音道:“少君,我知道你有蘇中郎為你撐腰,可也不要給蘇中郎惹禍。那邊那位,是衛尉金吾衛校尉,鄂國公之子,來頭不小。”
鄂國公之子?
尉遲恭!
蘇慶節立刻冷靜下來。
他爹雖然是中郎將,可對面這位的老子,更加厲害,右武侯大將軍,鄂國公尉遲恭。
那是一名元從老臣,曾救過先帝,後來還跟隨先帝發動了玄武門之變,位列凌煙閣。太宗皇帝駕崩之後,尉遲恭就變得低調很多,深居簡出,也不怎麽出聲。
可誰都知道,那是一頭老虎。
太宗皇帝一朝,有兩頭老虎。
一個尉遲恭,一個程咬金,都屬於那種混不吝的主兒。
哪怕太宗皇帝在世的時候,也要讓他們三分。如今太宗皇帝駕崩,太子雖然登基做了皇帝,可是見到這兩位,也十分敬重。這要是鬧起來,事情可就變大了。
“他要抓我,我豈能束手就擒?”
“不會的,不會的,待會兒少君別說話,看我眼色行事。”
馬大惟見蘇慶節已經安撫住了,於是又回到了那位尉遲校尉的跟前。
也不知道他和尉遲校尉說了些什麽,那尉遲校尉猶豫一下,旋即就點了點頭。
“你叫蘇慶節?”
“正是。”
“有種!”尉遲校尉上前道:“記住,我叫尉遲寶琳。
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但公事上不計較,咱們私下裡,還是要算清楚這筆帳。三天后,我在昆明池等你。咱倆一對一,你要是能打贏我,這事情才算完。
敢不敢來!”
蘇慶節那受得了這種激將,立刻道:“三天后, 昆明池,不見不散。”
“好,誰要是不來,誰就是瓜慫。”
“一言為定。”
尉遲寶琳瞪了蘇慶節一眼,轉身上馬,帶著金吾衛離去。
蘇慶節則目視他的背影,突然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神氣什麽?三天后老子揍得你連你爹都不認得。”
他朝馬大惟拱手一揖道:“多謝馬帥相助。”
馬大惟卻一擺手,爽朗笑道:“少君客氣了,什麽相助不相助,是你幫我們才是。”
花花轎子得有人抬。
馬大惟的話,讓蘇慶節頓時心生好感。
“少君,人抓到了?”
蘇慶節顯得有些尷尬,氣呼呼道:“剛才如果不是那尉遲小黑,我就抓到了。”
“少君也別怪罪尉遲校尉,規矩就是規矩。
長安夜禁,那是從高祖皇帝就定下的規矩,連太宗皇帝在世的時候,也不能犯禁。少君還是年輕啊,少了幾分歷練。如果能早些通知我們,就不會有這些麻煩。”
“通知你們,就可以夜行長安?”
“開玩笑,不良人辦事,哪管什麽夜禁不夜禁呢?”
馬大惟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不是我吹牛,我們不良人辦案,才不會管你萬年縣還是長安縣。前些日子,我們就在長安縣抓捕了兩個江洋大盜,並當場斬殺。
嘿嘿,誰敢說個不字?
少君,你們大人物要講規矩,可我們是小人物,哪有什麽規矩可講!”
蘇慶節聽了,眸光一閃,看著馬大惟和他身後的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