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是折返而歸的張屠夫的。
商氏醫館就在不遠處,張屠夫背著張老伯到了商氏醫館時才發現去晚了,醫館已經關門。張屠夫無奈,隻得背著老父親複又回到自己家。
幸好,此時宵禁剛剛開始,巡城的兵丁還沒過來,不然就麻煩了。
背著老父親的張屠夫遠遠就看到了站在自家肉鋪門內的張田氏,忙喊到:“田氏,快來扶一下。”
張田氏聞聲扭頭一看,見是自己男人回來了,高興地跑了過去。
“呀,咱爹怎了這是?”
“趕緊進鋪子裡再說。”
兩人背扶著老父親小跑進自家肉鋪,這才松了口氣,被巡城兵丁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當家的,咱爹怎了這是?”
“俺也不知道啊,突然就肚子疼,那商氏醫館又關門了,唉,現在可怎整啊。”
張屠夫夫婦兩人圍在面色淒苦哀哀輕嚎的老父親身前愁眉苦臉,不知所措。
被忽略的華安歎了口氣,挺身而出。
“那個…兩位,我也是醫者,可否讓我給診斷一下?”
張屠戶和張田氏齊齊仰頭。
“你怎還沒走?”
“你真是醫者?”
華安沒回答他們,徑直走到躺在木床板上仍舊在捂著肚子呻吟的張老伯身前。
“老人家,可是肚子不舒服嗎?”
華安伸手開始在張老伯的胸腹部上一寸一寸地方輕輕摁壓,肝脾肺腎等位置一一摁過,都沒有反應,直到再往下摁到肚臍眼側下方時,張老伯明顯痛呼了一聲。
“估計是急性闌尾炎,不行,必須要盡快診治,拖久了就麻煩了。”
張屠夫和張田氏將信將疑的看著華安,以前在商氏醫館看病,要好一會望聞問切才能得出診斷,如今這個年輕小夥用兩根手指這隨便一摸索就能得出病因了?
不會是糊弄我倆呢吧?
“你真是醫者?洛陽城裡邊的醫者俺好多都見過,怎從來沒見過你?”
華安蹙眉,不過也理解張屠夫這樣的想法,如果換成自己,也肯定不會輕易相信。
可關鍵是如今張老伯的病情要緊。如果再耽擱,就有可能會引發生出闌尾穿孔、化膿,進而引起彌漫性腹膜炎等嚴重合並症,那就會危及性命了。屆時即便僥幸救活,張老伯也會因為腸道粘連造成經常性腸梗阻發作,那時候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真以為我誆你們?我堂堂少上造會誆你們一介屠夫?”
華安無奈,隻得搬出自己剛剛得手的少上造爵身份,雖然還不清楚自己的封地在哪個犄角旮旯,可少上造爵的爵位確實實實在在的,拿出來嚇唬一下張屠夫應該是管用的。
從袖子裡摸出才捂了幾個時辰的天子詔書,華安打開詔書,指著上面的墨色隸書字體說道:“看到沒?少上造爵!天子的詔書總誆不了人吧?!”
張屠夫和張田氏嚇了一跳,這個二流子小夥怎搖身一變就成了少上造大人呢?
關鍵是…俺倆也不識字啊,哪看得懂這個啊!
不過華安手裡拿著的錦帛詔書和詔書上鮮紅的印章太過醒目,讓張屠夫兩人不由信了幾分。
“別發呆了,趕緊背起老人家,隨我去城西,要盡快做手術了。”
華安收起錦帛詔書,徑直走到肉鋪門口,等著張屠夫動作。
張田氏偷偷瞄了一下華安的背影,輕輕拉了拉張屠夫的衣衫:“當家的,
要不你背著咱爹跟他去吧,看著不像是誆咱們的。” 張屠夫轉眼看著床板上因為不斷痛呼而逐漸沒了力氣和精神的親爹,一跺腳,點了點頭。
“田氏,你在家看著肉鋪。俺就跟他過去,你可關好門啊,俺不回來你可別開門。”
“知道了,你趕緊去吧。咱爹的病要緊。”
張屠夫彎腰,在張田氏的幫襯下背起張老伯,走到了華安的身邊。
“我叫華安。哦,對了,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太醫院的太醫。所以你稱呼我為華醫者或者華大夫都行。”,丟下這句話,華安就悶頭走入了夜色裡。
張屠夫:“…”
張田氏:“…”
你特麽一個封少上造爵兼太醫的大人物吃飽了撐的非要給我看豬肉脯?換誰誰敢信?
“站住!”
張屠夫正準備踏出鋪子跟過去,前面剛剛走出去的華安就被巡城兵丁給盯上了。
“前方何人?膽敢宵禁期間上街?!抓起來!”
一小隊十余名兵卒圍攏過來,瞬間刀劍出鞘,長槍橫立。張屠夫嚇得臉色煞白,忙縮回了自家肉鋪。華安雖然心裡有些犯怵,可還是趕緊喊了一聲:“且慢!”。
然後華安趕緊從袖子裡摸出剛剛才塞進去的錦帛詔書,但願這錦帛詔書能震懾住這些兵卒。
“誰是隊正?出來看詔!”
一個領頭模樣的兵卒狐疑出列,“何人詔書?”
“自是天子詔!”
兵丁們聞言,不管真假,立即單膝跪地。隊正雙手接過華安手裡的詔書,借著肉鋪裡傳來的微弱燈光,卻瞧得不清不楚,於是鬥膽起身走到肉鋪門內,依著油燈光線瞅了個仔仔細細。
詔書上不僅加蓋有天子印,還加蓋有內侍監的監印,千真萬確的天子詔書。
隊正有些蛋疼,你特麽一介少上造爵位的貴人,穿著和一個貧民老百姓一樣,扮豬吃老虎?還是吃飽了撐的想體察民情?
“得罪了,大人。宵禁期間,還請速速回府。”
華安接過詔書,松了口氣。有個官身爵位就是好,起碼不會被摁在地上直接砍了。
“曉得了,倒是給各位添麻煩了。哦,對了,這兩位是我的病患,我要帶他們去府上診治,沒問題吧?”
“可以,但請大人子時之前必須回府。前半夜是吾等巡城司巡守,子時之後乃是執金吾巡守。屆時,大人的詔書就不一定管用了。”
華安謝過隊正提醒,然後對忐忑不安的張屠夫招了招手,“跟上,咱們要快點到城西,時間久了,張老伯恐有性命之憂!”
張屠夫見巡城司的兵丁已經走開,這才信了華安的少上造爵身份,忙背起被折騰地半死不活的張老伯,悶頭跟在了華安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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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約莫是戌時三刻時分,洛陽城西,華安等人所居的臨時別院內。
華安已經穿好了白大褂,戴上了口罩和醫用消毒手套,這都是前幾天才從隱形醫院裡取出來的,本想在漢仁堂開業後再公諸於眾的,沒想到提前用到了這張老伯的身上。
此時,屋內只有剛剛喝過一碗溫粥就痛的昏迷過去的張老伯和華安兩人。張屠夫和華汶等候在門外,至於鄭憐兒和梅兒,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株藥草,華安默念了一句芝麻開門。
隱形醫院從天而降,“我取一把醫用強光手電。”
隱形醫院轉動,大概兩秒後靜止了下來,華安松了口氣,這醫院果然是良心好醫院,只要是醫者平日裡常用的器物,設備,這隱形醫院裡面都有,單憑此點,給你點九十九個讚。
之所以沒點滿一百,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什麽時候發電機和抽水馬桶有了,什麽時候給你補上這個讚。
取出強光手電,華安用一根細繩將其捆綁到自己的頭頂,綁好之後打開手電的強光,頓時眼前大亮。
屋外,正在打著哈欠的華汶和急得團團轉的張屠夫被屋裡突然大亮的燈光嚇了一跳,“醫者,可是有事?”
“沒事,沒事,都別打攪我,要開始手術了!”
華安從醫藥櫃裡取出注射器,麻醉藥,手術刀,酒精,鑷子,縫合針,縫合線等物,先用熱水將手術刀,鑷子縫合針等滾燙了一會後,開始給張老伯打麻醉劑。闌尾炎手術一般使用腰麻或硬脊膜外麻醉,華安鑒於張老伯的年紀大腰部可能不好,就選擇了硬脊膜外麻醉。
闌尾切除手術一般半個時辰就可以做完,當然了,前提是不會發生病變。如果因為炎症擴散,引發出闌尾穿孔、化膿,或者是更嚴重的彌漫性腹膜炎等嚴重合並症,那華安就只能默念阿彌陀佛了。
自己一個人而已,別人又幫不上忙,屆時這張老伯能不能活下來就全靠老天爺保佑了。
等漢仁堂建起來,自己就要廣收門徒,不然早晚累死自己。
麻醉藥打完後,華安靜候了一小會,眼見昏迷中的張老伯不再蹙著眉頭痛苦呻吟,他就先將張老伯的身體扶成仰臥體位,然後輕輕褪掉他的衣服,繼而開始用酒精擦拭他的右下腹部位,等酒精揮發完,華安動作熟稔地拿起手術刀輕輕在張老伯的肚臍眼右下側劃了個只有五六厘米寬的小口。
這年頭可沒胸腔鏡,只能靠肉眼去看。
強光燈照入張老伯的腹內,華安輕輕用雙手將切口兩側向外翻開,很快就找到了張老伯的盲腸。盲腸的色澤較小腸的灰白,前端都有結腸帶,兩側有脂肪垂,所以華安能一眼找到它。
“還好,要是找不到就麻煩了,要是在張老伯腹部劃拉好幾個切口,估計那張屠夫得拿殺豬刀砍我。”
華安尋到盲腸後,用手指捏住腸壁,將盲腸提出,順著結腸帶找到了闌尾。“還好,闌尾周圍無粘連,可以排除彌漫性腹膜炎了。”。
將闌尾輕輕拉至腹壁外,華安接著將闌尾系膜及其中的闌尾動脈結扎,接下來就是用鹽水清除可能的病菌感染。這年頭鹽雖然死貴,該用的時候卻也不能省下來。清潔完畢,華安開始對闌尾進行荷包縫合,結扎闌尾根部,然後才一刀切斷闌尾。
“嗯, 留下來研究一下。”
不去管切斷的一小截發炎闌尾,華安開始對切斷後結存的闌尾殘端進行術後清理歸位,一切完成後華安伸手擦了下額頭的細密汗水。雖然闌尾切除手術只是一台很小的手術,可在如今這年頭可比殺一個人難多了。
再次檢查了一遍張老伯腹內無異常後,華安開始關腹,縫合切口。
稍許,手術完成。
“行了,你們進來吧。”
華安將張老伯的衣服合上,給他蓋好被子,開始收拾手術器材。
張屠夫和華汶聞聲趕緊推門而進。
“俺爹沒事了吧?”
“放心吧,你爹好好的,現在就是睡著了,別驚擾他。”
張屠夫看著正在輕聲打鼾的老爹眉頭舒展,才終於松了口氣,然後轉身噗通一下跪到了華安腳前。
“華太醫,你是給貴人看病類,今個你把俺爹救活了,俺也付不起診金,俺沒辦法,以後就給你做牛做馬吧!”
正在清潔手術刀的華安一愣,忙示意華汶趕緊將張屠夫扶起來,“做牛做馬大可不必,以後每天給我送兩斤豬肉如何?”
張屠夫聞言一喜,“中!別的不敢說,豬肉吃多少俺有多少!”
“這樣最好,以後終於有肉吃了。對了,張老伯剛做完手術,哦,就是剛病愈,身體很虛弱,最近半個月不要乾重活,要多休息,你多看著點。”
“放心吧華太醫,俺可孝順了,俺會盯著俺爹不讓他乾重活。”
清潔完手術刀的華安笑了笑,有個爹可以孝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