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鬧哄哄的奸細案就這樣告一段落。
周德政安撫了下那些心有不甘的老百姓,便宣告退堂。
回到後堂,師爺在周德政的耳邊輕聲說道:“大人,那個犯人段飛根本就沒有病。”
“哦,那你當時為何不說?”周德政很是詫異。
師爺神秘地笑了笑,說道:“今天大人在堂上的表現與往常大不一樣,屬下愚鈍,猜那段飛可能與大人有些淵源,豈敢壞了大人的計劃。”
聽完師爺這番話後,周德政不禁心一凜,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就變得鎮定自如,微笑地問道:“何以見得?”
師爺並沒有留意到周德政的變化,得意地說道:“自那段飛上了公堂之後,大人便似一直有回護之心,甚至不惜與屠捕頭在堂上翻臉,屬下便猜到大人也許認識那個段飛。”
周德政面無表情地應了下:“哦。”
師爺繼續說道:“不過,屬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大人。”
周德政淡淡地問道:“什麽事情?”
師爺說道:“既然大人認識那段飛,隨便找個理由放了他便是,或者是找屠捕頭商量一下,我諒屠捕頭也不會因此而為難大人,為何非要大開公堂?還要廣而告之?這不是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嗎?”
周德政突然一拍桌子,怒聲喝道:“胡說八道!自以為是!”
師爺見周德政突然發怒,臉色大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猜錯了,不敢再出聲,站在那裡,不安地看著周德政。
周德政陰森森地盯著師爺看了一會,然後冷聲問道:“嚴真,你跟本官多久了?”
本來,那叫嚴真的師爺看到周德政那陰森森的眼光之後,心裡已經忍不住在打冷噤,現在聽周德政突然這麽一問,一時不明其中的意思,心裡更是不安,卻不得不回答說:“有幸得到大人的提攜,小人在大人的身邊已經服侍兩年有余了。”
“既然兩年有余了,你可曾看到本官什麽時候枉法徇私了?”
那嚴真頭上開始冒冷汗,心裡在想:見得還少嗎?但嘴上卻隻好答道:“不曾看到。”
周德政又冷聲問道:“那你可知那犯人段飛被指控的是什麽罪?”
“奸細。”
啪的一聲,只見周德政又是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那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想說我跟那犯人有勾結?!”
嚴真忙惶聲說道:“大人,小人絕不是這個意思。”
嚴真本是想借機向周德政邀點功而已,沒想到,不但沒有邀到功,還無意中冒犯了周德政,一時後悔不已。
他知道周德政的性情,表面看起來文質彬彬,大公無私的樣子,暗底裡,卻是狡詐狠毒,冒犯了他的禁忌,小的,免不了挨罵受罰,大了,則人頭不保。
周德政的眼光益加陰森,冷冷說道:“剛才在堂上,你蓄意包庇犯人,刻意隱瞞犯人詐病,這又做何解?”
周德政此話一出,嚴真不禁心一凜,暗暗叫苦,恨不得狠狠抽自己的臉,抽自己自作聰明,作繭自縛。
“大人,小人跟那犯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望你明察秋毫。”
看著嚴真那副惶恐的樣子,周德政暗自得意: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這次先饒了你,如果下次再胡猜亂想,要你狗命。
想到這裡,周德政臉色緩了緩,說道:“現在犯人還在逃,等屠龍把他抓捕歸案之後,我會審問清楚的,如果你和他沒有關系,
我隻治你疏忽之罪,如果發現你們真有勾結,一定嚴懲不貸。” 嚴真冷汗直流,顫聲說道,“是,是,望大人明察秋毫。”
到了這個時候,嚴真也隻好自認倒霉了,馬屁沒拍到,倒拍出了禍端。他知道周德政的厲害,現在有這麽大的一個把柄落在周德政的手上,以後他可得小心了。
周德政看嚴真怕成那個樣子,知道他不會再亂說話,於是,手揮了揮,說道:“我自會秉公處理,你先下去吧。”
嚴真鞠身說道:“是,大人,小人告退。”
出了門,嚴真隻覺得全身涼颼颼的,特別是那顆惶恐的心,更是涼颼颼的。他總算明白,什麽是禍從口出了。
嚴真走了之後,周德政也長長籲了口氣,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大家的懷疑和猜測。好在大家都知道他和屠龍不和,就算心裡有所懷疑,最多也隻是懷疑他故意跟屠龍過不去,不會想到,他是真的想幫犯人脫罪。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的事情也真是有些凶險,如果不是有人把那個段飛給救走,當著屠龍他們的面,要想找個讓大家都信服的理由給段飛脫罪,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德政喝了杯熱茶,正想進入廂房休息一下,這時候,有人來報,說是有客來訪。周德政皺了皺眉,說道:“你沒看見我正要休息嗎?什麽客人?讓他明天再來。”
來人說道:“大人,客人自稱姓李,說是有急事要找大人。”
周德政聽了,更不耐煩了,喝道:“管他姓王姓李的,本官休息時間,一律不見客。”
那人見周德政生氣了,不敢再說下去,向周德政鞠了鞠身,便退身下去。可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周德政叫住了:“等等,那人長什麽樣子?”
那人恭聲說道:“回大人,那人三十多四十歲的樣子,一身錦衣,模樣長得很是英俊。”
周德政聽了之後,心一突:哎呀,難道是他來了?忙說道:“那還不快請他進來!”
但想了想,他又說道:“不了,還是我親自去迎接。”說完之後,便匆匆出門,向縣衙門口趕去。
走到縣衙門口,周德政便看見一個英俊的錦衣中年人正背負著雙手,傲然站在那裡,身上散發出來的傲氣,遠遠便能感覺得到。
周德政一看見那人,不禁又驚又喜,果然是他!忙快步走上去,遠遠就抱拳迎道:“李將軍,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那冷傲的李將軍冷冷看了周德政一眼,薄薄的嘴唇撇了撇,冷冷說道:“周大人好大的官威。”
周德政忙向他鞠了鞠身,說道:“小官該死,不知是將軍親自駕到,怠慢之處,還請將軍海涵。”
那李將軍不再說話,轉身便向縣衙裡面走去。周德政隻好跟在他的後面,唯唯諾諾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回到後堂的客房,那李將軍也不等周德政招呼,便大大咧咧地往主位一坐,而周德政則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候著。
不一會,便有人送上了熱茶。
李將軍吖了兩口茶之後,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連夜給我們飛鴿傳書,說是有靈山的朋友在松山縣涉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周德政回答說:“是這樣的,昨晚縣衙抓了一位不速之客,經捕頭屠龍審問之後,說是靈山來的朋友,當時我本想連夜放他走的,但那屠龍邀功心切,非要大張旗鼓地開堂審訊,公告天下,為了不讓屠龍他們見疑,我隻好將計就計,一邊飛鴿傳書通知大將軍你,一邊想方設法為靈山的朋友脫罪。”
那李將軍點了點頭,說道:“這事你做得對,人,我們要幫,但不能落人於把柄。”頓了頓,他又問道:“屠龍,是不是就是老蔡家的那隻狗?”
周德政回答說:“正是。”
李將軍聽了之後,不禁皺了皺眉,半晌不語。周德政見他不出聲,也不敢輕易出聲。
過了好一會,李將軍終於開口了:“那隻狗是個高手,人又狡猾,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你不要輕易跟他交惡。”
周德政肅聲應道:“是,將軍。”
李將軍又恢復了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淡然問道:“後來呢?”
周德政答道:“在今日的公堂上,屠龍一口咬定那位靈山的朋友是奸細,都給我一一化解了,但想不到的是,屠龍那惡徒眼見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竟然出陰招傷了那位靈山的朋友,好在將軍你洞察先機,才不至於讓屠龍的陰謀得逞。”
李將軍聽了之後,眉毛揚了揚,突然問道:“什麽洞察先機?”
周德政一愣,問道:“在公堂上救走靈山那位朋友的人不是將軍你派的?”
李將軍冷哼了一下,說道:“這幾天我正好在附近辦事,收到你的飛鴿傳書之後,便順路過來看看,哪有什麽狗屁的洞察先機?”
聽他這麽說,周德政不敢再出聲了。他是知道他的性格的,既然他說人不是他派的,就一定不是他派的。但那人究竟是誰?難道真是那段飛的同黨?
見周德政沉默,那李將軍又說道:“這事你不要管了,我另外叫人去調查一下,你還是忙你的正事。”
周德政肅聲應道:“是,將軍。”
李將軍看了看周德政,突然問道:“近來事情可有進展?”
周德政心裡正怕他問這事,但醜媳婦總須見家翁,聽他問起,也隻好硬著頭皮面對。他伸手抹了抹額頭,低聲應道:“回將軍,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小官已經。。。。。”
周德政的話還沒說完,已被那李將軍的怒聲打斷:“飯桶!飯桶!屁大的一個地方,花了這麽長的時間,竟然連屁都沒一個!”
這李將軍外表看起來冷漠,傲氣,但罵起人來,卻粗俗得很,與他的氣質大是不同。
見他發怒,周德政哪裡敢反駁半句,垂手站在一邊,乖乖挨訓。
見周德政那乖順的樣子,李將軍更加生氣了,又指著周德政罵道:“周德政,你平時不是自詡才高八鬥嗎?!為什麽做起事情來,卻象塊裹屍布,又臭又長!”
周德政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他罵得越凶,就越是當他是自己人,所以,他一點也不覺得委屈,甚至是一邊挨著罵,一邊心裡在樂著。
大罵了一通之後,也許是口幹了,也許是罵夠了,李將軍終於停了下來,然後端起茶,喝了一口,但茶一到嘴邊,又給他吐了出來。周德政一看,知道是茶已經涼了,忙叫人重新換一杯茶上來。
很快,熱茶又端了上來。
李將軍輕輕吖了幾口茶之後,突然冷冷說道:“周德政,你到松山縣應該快三年了吧,可事情毫無進展,你說,我還該不該相信你?”
周德政聽他說得冷漠,不禁心一凜,知道不妙, 忙恭聲說道:“將軍,是小官辦事不力,還請將軍懲處。”
李將軍皺了皺眉,說道:“你別跟我打什麽官腔,你隻要告訴我,你什麽時候才能有結果?”
周德政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將軍,還請再給我半年的時間。”
李將軍臉一沉,問道:“為什麽還需要半年?”
周德政說道:“將軍,松山縣雖然不大,但地形複雜,且多奇山怪峰,查找起來著實不易,所以下官想請你再寬松半年時間。”
看著周德政那心虛的樣子,李將軍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傲氣飛揚的俊臉,突然變得有點灰暗。
龍佩蘭,你究竟在哪裡?你可知道,這十幾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
也罷,既然十幾年的時間都熬過去了,現在又何必在乎多這半年的時間?
想到這裡,李將軍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再給你半年時間,如果半年後還沒結果,那你以後不要再來見我了。”
周德政知道他話裡頭的意思,那就是半年後,如果事情還沒有進展,他的仕途也就此到了盡頭。
李將軍又說道:“周德政,你不要怪我無情,當初是你自告奮勇要來的,現在三年的期限已快到,如果不是看你辦事還算精明能乾,我完全可以另找他人的。”
周德政那敢再討價還價,說道:“是,是,多謝將軍的提攜之恩。”
李將軍說道:“好了,我還有事情,就不多留了,以後一有情況,馬上給我傳書。”說完之後,起身便走,周德政想留都留不住,隻好恭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