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說他能解決就是能解決。
沈三問負責給他創造留在洛陽的機會就行。
軍隊的事情,只能等對手先動手了。
如果是明槍,可以用輿論和知識去說服,雖然困難,但是對手看得見摸得著,對面的上下層級每一環都能被了解,可以用利益去打動和分化對面。
但是暗箭,還不知道來源何處,只能等對面暴露出來,再用雷霆手段血腥打壓。
沈三問不想做個屠夫,這種必然見血的事情他還能能避則避。
內心深處扎根已久的法制精神讓他不願意接觸這些。
隨著突厥與大周日益連成一片,突厥許多特產也在洛陽市場上出現,其中最重要的一樣,便是孜然粉。
自然是烤肉必備的香料,但是大周很長時間都沒有,烤肉大多用的是其他的辣味調料,辣味會掩蓋肉的香味,或者辣度根本不夠,吃起來過於清淡,還不如吃蒸肉呢。
自從突厥的孜然作物傳到大周以來,沈三問就命人廣泛的種植起來。
如今將孜然磨成粉然後放在烤肉中調味,已經是在洛陽很流行的吃法。
胡椒粉也是要放的。
得益於這些調味,洛陽的飲食業越來越繁華。
不過,烤肉的手藝並不簡單。
需要將硬而腥的肉,烤成兩面酥軟,中間熟爛,將一些調料的香味也烤進食材裡面,對火候的掌控力和和對食材硬度的把握很困難。
沈三問打算去洛陽的老字號,鮮味烤肉坊購買。
一年時間他大概能在這家店吃上三回,不算多,因為洛陽還有許多沒事,但是能夠讓他一直不忘,每年穩定去的店鋪,整個洛陽也沒幾家。
沈三問輕裝簡行,到了地處西市黃金地段的烤肉店門口,卻發現大白日的,這店鋪居然關門了。
這麽好的味道不至於開不下去吧?
可是店鋪周圍也沒人等著買賣啊。
還是沒有合適的食材讓廚師都歇業了?
沈三問走近旁邊一家小鋪,“老人家,請問旁邊這家店怎麽回事,老板不幹了嗎?”
小店內白須飄飄面目慈祥的老漢:“啊?你說啥,我沒聽清。”
沈三問放大聲道,“旁邊的店,不開了嗎?”
老漢這才恍然大悟起來,原來是這事,“哦,旁邊的店沒拿到市舶司的證件,開不起來,最少得半個月之後才行。”
“為什麽?”沈三問再問。
“因為慢唄,這個烤肉鋪的老板是個老實人,走正規流程慢唄。”
正規流程?
“那不正規流程怎麽走?”沈三問大聲說道。
老漢一驚,趕緊阻止,“年輕人,別這麽大聲說這事,不好。”
也別說了。
沈三問不想聽下去。
不正規流程就是給衙門那些人送點肉食讓關照關照唄。
天子腳下不敢明著收錢或者布帛,但是送點吃的解解饞,吃完就都沒了,誰知道啊?
也沒證據。
還是個肉食店的,老實店主不了解流程唄。
沈三問直接回家。
要是他在唐朝開家店,恐怕也少不了打點這些,但是現在怎麽看這事怎麽覺得別扭。
皇帝沒發給他們錢嗎?還要收雙份的。
半個月這麽久,租金啊,市場佔地的錢啊,顧客的心理預期啊,沒買到以為關門了說不定以後都不再來,還賺什麽?
沈三問讓人找來市舶司的辦事方法。
市場中的人,在租地的錢到期之前的七天內將新的租金上交,先由衙役三日內審核錢款數目和店鋪地址沒錯,然後上交師爺,師爺再根據一地的交稅、利潤和如今的稅率政策辦法,
七日後,通知店主新的租金,不得上漲超過百分之八,店主如果不續租就將租金拿回,如果續租需要在下月審核之前補齊,然後師爺將數據上報司主,再七日後,司主用印取得一份正式的為期一年的文件,將文件下發給店主。流程不複雜,但是拖的時間會很長。
東西市雖然繁華,但是需要用的時間其實不多。
只是士農工商,商人永遠是最末等,特別是單戶經常沒有家族依仗,也找不到高官投靠的人,每年拿這個證,會格外的艱難。
這種刁難,他們也只能受著。
如果知趣一點,知道上下打點,也不消多的支出,這證便下的很快。
但是,青天烈日朗朗乾坤,這就是一筆不該出的費用。
總有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樂意做這些事,特別是文部各種書籍口號式的喊出來模糊的正義與真理。
這種人以後還會越來越多。
一邊,沈逸在書本和文部宣傳真善美的價值觀, 一邊他們應對每一件事的時候,都要直面一番假醜惡。
再多的宣傳有什麽用?
只會讓成年人覺得書籍幼稚,讓普通民眾覺得生活苦難期待來世,還會讓小孩子在面對書籍和真實世界的時候產生疑惑。
到底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
沈逸覺得應該給自己起個叫周樹人的筆名,用最辛辣的刀鋒諷刺那些兩面派。
一面正義光鮮謙謙君子。
一面偷奸耍滑吃喝索賄沒少,還得這些商戶親自求著他們收。
真是讓人惡心。
這下子,吃烤肉的心情也沒了,烤人的心情上來了。
沈三問前往市舶司,打算了解下他們的工作量,看看是否真的如許多奏報中所說,七天不休不眠,還沒辦法決斷出這些事情。
也是歸功於他的身份特殊,是皇親,還有諫言的職責在身,什麽都管得。
市舶司坐落在東市盡頭處,一個個衙役無精打采的坐在幾張幾案前猜拳。
“你們工作忙嗎?”沈三問走進問道。
衙役頭都沒回,指了指前方,“爺正忙著呢,沒看到嗎,去哪邊坐好等著。”
這時,一旁抬頭看到沈三問的衙役面色變了變,趕緊推了推剛剛說話的人。
唐人穿衣的顏色,非貴不得著紫色、紅色,非皇室嫡親不得穿黃。
商人只能穿灰黑,若家族中有官才能著其他顏色。
沈三問今天穿的一身紫袍。
平常人見著就要退一步的身份。
不過市舶司常年沒有貴人前來,多是些商人,這群衙役什麽時候想到過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