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二十四歲，是一名有兩年駕齡的公交車司機。因我所在的運通公司實力薄弱，在這個強力競爭的社會擠壓下，最終落了個解散倒閉下場。

我失業了。

但好在我父親就是個老公交車司機，通過人脈關系又給我聯系了一家實力最強，待遇豐厚的公交公司。

按照父親給的聯系方式和地址，當天下午我就找了所謂的柯達公交。並且找到那裡的負責人。

負責人是個留著大胡子，邋裡邋遢的中年人。對我還算客氣，聽說我有兩年的駕臨，當場通過面試直接入職。

月工資8000，包吃住，工作滿三個月上五險一金。

最重要的是一天隻發一班車。

我當場就驚呆了，這待遇這工作量，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負責人王偉扔給我一根煙，呵呵一笑就說道:“你小子別以為這個活輕松，這班車必須準點，一分不差。晚上十二點發車，從十裡店開到城南老街後，最多最多停留五分鍾，然後就是返回的路上，不能停車載客，哪怕那個人要死了，你都不能停車，除非到站點。這幾點必須記住做到明白嗎?”

我細細想了一想，其實這也很符合常理的，一般來說公交車都是在站點停車，不是在郊區，招招手停車上一個下一個的。那種招手即停的很讓人反感，這一點我還是滿意的。

可又一說，王偉說的又有點過頭了，若真是出了什麽人命關天的緊急事件，我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但看到王偉堅定的眼神，我還是點頭答應，完全服從安排。

“如果這樣的話，今晚你就可以上班了。宿舍一會我領你去。車子一會派人帶你熟悉。”

王偉看上去是個爽快人，做事說話都很痛快。但我感覺有些不對勁。這流程未免有些倉促，或者說有些蒙人。

一天隻發一班車，工資還那麽高待遇這麽好，而且不用試駕，沒試用期?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王偉來到宿舍找到我，直接扔過來一包軟中華。

“拿去吸。”

我笑嘻嘻的謝過王偉，“王哥，這點快到發車時間了，我也該去收拾一下準備發車了。”

誰知王偉笑道，“不著急，有幾點我要跟你說明白了。第一，不到站點千萬不要停車。

第二，到了城南老街後停車不能超過五分鍾，最最最遲也別給我超過十分鍾，這一點很重要。

第三，車上不允許抽煙，明火，不能放音樂。

我點頭稱是。這三點很明確，基本上都是公交公司的規章規則。

時間差不多，跟王偉擺擺手我就一路小跑，上了8路公交車。

下午的時候已經看過車了，車子很破，相當的破。

外觀上就顯得破舊，外面一層掉了漆的鐵鏽，車內更是老式公交的模樣。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彌漫整個車廂。好在下午開窗透了氣。

啟動的時候，我能清楚聽到車底盤發車的嗡嗡聲，後視鏡裡是車尾噴出的黑煙。

我想不明白，柯達這樣大的這樣有錢的公交公司，為什麽有這麽破的老車?

還沒開出總站，車子的顛簸程度我就有些拿不住，屁股下面就好像有雙手托著我一般，一上一下很是難受。

天黑，又是郊區，前面一段路很顛簸，很是難開，幾乎把我晚上給我顛出來。直到這時我才恍然明白為什麽薪水待遇如此高了！

從總站到城南老街一共十二站，由於是午夜十二點，開了五六站壓根看不到人影。還算很輕松的，慢慢習慣了顛簸，後來感覺也還算好。

又開了兩站，在之心城這一站，遠遠的看到前面站台下站著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女孩。

這深更半夜的，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呀！父母不在嗎?

小女孩輕車熟路上車，神情很是落寞，有種想要哭的感覺。

我輕聲提醒了一句:“上車請投幣一元哦。”

可小女孩並沒有理會我，走上車直接走到後排的座位上靠著窗戶坐下了。連看我一眼都沒看就把頭扭向窗外。

我心想算了吧，大半夜的一個小女孩家家的，也怪危險的。我從兜裡拿出一塊錢塞進了投幣箱。

再接下去的幾站裡，依舊沒有人，而後排的小女孩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我提高聲音衝小女孩問了一句，“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嗎?你父母知道你出門嗎?”

久久沒有聲音，我瞟了一眼後視鏡，小女孩紋絲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外，神情依然是那樣落寞。

直到底站這一趟車隻拉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是在底站下的車。

下車的時候，我看到小女孩表情很難受，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又像是很不舍什麽東西。

在城南老街底站休息了五分鍾，返回的路程相對更簡單了。站點連個鬼影都沒有，一路開到底。

回到總站，停好車我倒在宿舍的床上就睡了去

第二天中午時分王偉又來了。

又是一包軟中華。

“昨晚怎麽樣，都是按照我說的做的吧?”王偉有些急切的詢問道。

我迷糊糊的睜開眼回，“基本上就沒人，還算輕松，都按照領導安排來的，放心沒問題的啦。”

“那就好那就好。”

王偉深深出了口氣就離開了。

我一直睡到下午四五點鍾才起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吃飯。

食堂飯菜還算可以，至少能見到點油水。

食堂叔叔阿姨見我第一次來，還是很熱情的招待我，多撈了幾塊紅燒肉。

“小夥子新來的啊，開哪班車啊?”

我嘴裡塞著肉，含糊說道，“8路末班車。”

那大叔一聽，露出一副難以描述的表情，嘟嘟囔囔，“又來了個不怕死的。哎……”

什麽叫又來個不怕死的，食堂大叔的話使我很是疑惑。吃完飯我就去找王偉，恰好王偉不在也就不了了之。

當晚十二點我按時從總站發車，和昨晚一樣，無任何異樣。

前幾站還都是沒有人，直到開到之心城，遠遠的又看到那個小女孩。

又和昨晚相同，同樣的表情，同樣不投幣，坐了相同的位置。

幫她投下一塊錢，我在心裡嘀咕起來，真是個奇怪的小女孩。

到了底站，小女孩下車了。

兩個晚上，就坐了兩個人，而且還是同一個，並且還不投幣。

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感覺怪怪的。

開到總站，準備回宿舍休息時，我猛然發現在小女孩坐過的的位置上，有一隻棕色的玩具熊。

心想一定是那個小女孩不慎落下的，先收下明天肯定還能遇到她，到時候再還給她吧。

我伸手就拿起玩具熊。

玩具熊還沒拿穩，我不禁渾身哆嗦了一下，抓熊的手用力一丟。

玩具熊順勢飛了出去。

好嘛！剛剛沒怎麽仔細看，一拿起來才發現玩具熊的兩隻眼睛被挖掉了，也不知道什麽動物身上搞來的眼珠子。

活生生的用線縫到玩具熊的眼上，這還不算，玩具熊的腹部還被掏出個大窟窿。裡面正往外留著血。

這著實把我嚇得不輕。也不敢在碰那個玩具熊，我也不敢相信這個玩具熊是那個小女孩的，這實在有些詭異了。

我不敢接著往下想，因為一晚上就小女孩一個人上車了，她上車的時候手上可什麽都沒有，怎麽會多出一個玩具熊，還是這麽一個鬼東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直接跑到辦公室找到王偉。

王偉一臉愜意的吃著早點，“這麽早起來有事?來來來先吃點。”

我哪裡有心情吃東西，我把我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王偉講述了一遍。

王偉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驚訝，他相當鎮定的點上了一根煙。

“你把心放肚子裡吧，哪有那麽多事，8路末班車開了這麽些年了，要是有什麽，早就停運了，安心開你的。月底給你補助。”

我轉念一想也是哦，莫非是我自己嚇自己。

可那玩具熊又該怎麽解釋呢?

乾脆不去想她，看看今晚那小女孩還上不上車再說吧。

之後我就繼續回去睡覺，還是那個點去食堂吃了飯。到晚上十二點準時發車。

今晚同前兩晚一樣，在之心城這一站之前都沒有人上車。

一上車那婦女就衝車裡喊，“小雪，小雪你在不在?”

我好奇問了句，“你是不是找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有這麽高，扎著馬尾辮。”

我用手比劃著前兩晚坐車的那個小女孩。

那婦女臉色蒼白無血色，披散著頭髮很是焦急的點點頭。

我又接著說道，“前兩天晚上我還見到她從這一站坐車，到底站城南老街就下車了。”

一聽我說見到過她，婦女明顯好一點，可以聽到小女孩坐到城南老街。她的表情立馬就變了。

之後我也就沒在說話，婦女投了一塊錢之後坐在車上就不再說話。

我老老實實的開著我的車，婦女是在底站下的車。今晚的一趟車，沒了小女孩，卻有了找小女孩的婦女。

我約摸著那婦女說不好就是小女孩的媽媽，平時不好好照看孩子，孩子丟了，著急了。

按部就班，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因為白天起得早，身體有些疲憊倒頭就睡死了。

睡到第二天下午太陽下山我才醒來，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

當我從床上爬起來找衣服的時候，我赫然發現在我的床邊，怔怔的立著一隻玩具熊。

而那隻玩具熊正是那晚我在公交座位上看到的那隻。

動物的腹部。

當即我連鞋子都顧不及穿，飛跑出宿舍直奔王偉辦公室。

二話不說拉著王偉往宿舍去。

我指著詭異的玩具熊問，“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不然我就不幹了。”

王偉撓撓頭，“嗯，是我，是我放的，是那個我讓保潔阿姨從車上拿下來放到你這裡的。”

我松了一口氣，“你確定?”

“萬分確定以及肯定。”

今晚是我第四晚開8路末班車。

心情相比較之前，有些忐忑，現在我有些懷疑王偉，有些懷疑這8路末班車存在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可為了高薪水，我還是從總站出發了。

今晚比較特殊，沒走兩站路。就上來一位大叔，一位比較奇怪的大叔。

不刮風不下雨的，站在站台下打著一把黑傘，大夏天的滾著一件風衣，不熱嗎?

大叔一上來就熱情的招呼。

“嘿，又換人了?”

我心裡納悶，什麽叫又換人了，我都上班四天了。

又?

“來小夥子，搞一根。”

大叔遞給我一根煙，我也沒看接了夾在耳朵上。

說了聲謝謝後，前方準備轉彎。

剛過了彎口，幽暗的路燈下突然串出一個男子。

嘴裡大喊大叫的聽不明白說的啥，擺手讓我停車，看樣子是有什麽著急的事情要辦吧。

我腳踩住刹車，方向盤剛一打。

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板回了方向盤，車子繼續向下一站行駛。

“難道王偉沒告訴過你不到站點不停車嗎?”

後面大叔的聲音冷冷的。

我還沒接話，那大叔伸手扔過來一張報紙。到站停車，大叔不吭不響的下了車。

我可是憋了一肚子氣，一句話都沒說出口，那大叔也是奇怪。

開到底站後，下了車我才想起耳夾的香煙，實在是氣不過。

我停車怎麽了?見死不救啊。認識王偉怎麽了?了不起嗎?

可當我要點香煙的時候，我驚住了。

迎春?

早已經停產的吉林迎春?

我放下香煙，趕緊的上車拿起那張報紙，報紙頭條。

《之心城鬧區，車輛自燃！一家三命！》

時間:1986年畢業

而刊登在這條新聞下的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三個人……

小女孩！

婦女！

招手男子！

滴滴滴……

手機鬧鍾打破了短暫的恐懼。

完了完了，底站我竟然停留超過了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