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她,在想我是問問路還是先說對不起呢?她看起來比我要小上一兩歲,綁起來的馬尾隨風搖擺。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並未因為飲酒而顯得迷離,有一半眼睫毛的眼影可能是掉了,染到眼圈周圍形成一個紫色圓圈,包裹著忽閃的大眼睛。還有她的嘴唇,紅的像個吸血鬼,嘴唇上、下巴上都是紅的口紅印。
“喂!小子!我說過你在看老娘就揍你,你怎麽不跑?”女孩搖晃的靠近我說。
距離稍微近點,那醉人的酒氣也就隨風而來,鋪面伴著雪花與冷風打在我的臉上。我沒說話,盯著她還在流血的膝蓋看了一眼。
看樣子她喝了不少的酒,也摔了不少的跟頭,黑色羽絨服上盡是水澤,露裸著雙腿,左右膝蓋都破了皮流了血。零下幾度的冬夜,隻套著短裙和棉靴。
我想?我盡量不要去招惹這些人為好。
“臭男人?你們這些臭男人!我就知道你們沒一個好東西,先看老娘的臉,在看老娘的胸,接著就看老娘的腿,滾犢子吧你,去死。”女孩突然激動起來。
隻感覺腦袋蒙的一聲,啤酒瓶子在我腦殼上開了花。那一刻我看到了女孩三種情緒的轉化。
先是氣氛,再轉到震驚,隨後有那麽一絲絲的後悔。
“那個?我告訴你,你不要試圖來非禮我或者搶劫什麽的,我很窮的,我也沒什麽色可劫。”她此時說話的語氣無半點醉意,口吐清晰,思路明確。
我苦澀一笑,算是理解她的一記啤酒瓶吧。隨即繞開她來,徑直向前走。
“小子?小子?”
身後女孩不停的喊著小子,我並不認為那是在喊我。至少我自認為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小子了。但這條空蕩蕩的街上只有我們兩個,不是在喊我難道是在喊鬼?
女孩沒放棄,“如果是我剛才不對,還請你原諒,畢竟我是一個女孩子,自我防備意識還是要有的。”
我也並沒回頭去接受什麽,只是那句畢竟我是一個女孩子。這句話可以讓我笑到明年的開春。
您也知道你是女孩子?那就不應該大半夜不睡覺去喝酒,還穿著短裙無人的大街上亂跑,更不應該手裡攥著啤酒瓶子,更不應該二話不說就上手敲人。
可命運就是如此的折磨人,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勢必要帶給你一點什麽東西。只要這個東西沒有出現在你的生命中,這個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腳下有個小物件被我踩了一下,發出哢嚓聲。隨手撿起,是一個飾品,是玻璃製作小玻璃相框,因為玻璃被我一腳踩碎,只剩下一張小小的照片。
一眼認出圖片中那個女孩就是剛剛那個醉酒女孩,其中還有一個戴著眼睛白淨的男孩,後面露出一個黃色大狗的腦袋。
這是剛剛那個醉酒女孩的照片,小小的吊墜,對她應該有很大的意義吧?
可當我回頭想要尋找女孩身影時,她早已不見了蹤跡,似乎剛才沒出現一樣,但手裡面的照片的確是存在的。
算了,反正只是一張照片,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手機像素也特別的好,交通也極其的方便,他們可以在湊在一起再拍一張,在製作一個吊墜不就可以了。
“喂小子?撿到別人的東西就想走,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她就是一個亡魂,突兀的出現,出現在對面馬路,倚靠著一顆樹,手裡提著一包東西。
“這個應該是你掉的,被我踩碎了……”
“打住,我已經看到了,那張照片你知道有多重要嗎?我告訴你世界上只有那麽一張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再有了,再也沒有了。”女孩情緒再一次激動起來,以至於她傷心的哭了,就像緊促的大雨,下的突然而緊密。
我很茫然,很內疚。無法承接女孩的話,默默的看著她哭,哭到嗓子乾啞的嘶厲,哭到就那樣坐在雪地上。
這時候我才看到,她一直背在身子後面那隻手,一直攥著一瓶老白乾。
瞬間掃掉我對他一絲的憐憫與愧疚。
隨後的一幕此生我都不會忘記,本以為那老白乾是為了防備我的,誰知想那是一瓶開了口的酒。
她毫不猶豫,又像是做了很久的決定,仰起頭對準瓶口,咕嚕咕嚕的往嗓子眼裡灌四十八度的老白乾。
我沒去多想是不是因為我的過錯而造成她這樣。現在我的腦子裡滿是喝酒身亡的早間晚間新聞報道,還有胡亂飛竄的忌酒信息。
整條街很空,應該不會有人,只是一秒鍾,我就從路的這邊到達了路的那邊。這個時候我竟然慶幸我擁有這個能力了,至少在派上用場的時候我會慶幸。
奪過她手中瓶子時,那已經空了。我敢肯定她之前肯定是喝了,不然不會在這麽段時間內喝完一整瓶的白酒。
她真是一個瘋子。
“爸?是你嗎爸?我好想你啊……你知道嗎?這個地方真的一點都不好。我想家,我想我的床,我想您煮的面……我想……”
我想真的醉了吧。
或者根本沒醉。
她抱著我又一次放聲嚎啕大哭,嗓子發出尖利的聲音,使得我耳朵聽力有些模糊,鼻涕加連著眼淚抹在我肩膀上,口吐輕快利落的說著很多話。
終於安靜了,胸口與耳根是溫暖的,與外界隔離的。
人的胸口是人最重要的地方,那裡有著我們的心臟。人的耳根是很敏感的地方,稍微一點的觸動,整個身體都會做出相對應的反應。
此刻我的心臟處於一種被淨化的狀態,它無比的安靜,又無比的躁動,從未有過的心跳頻率,這種波瀾壯闊的跳動使我安靜。
我的耳根是溫熱的, 阻隔著來自外界的寒流,它被熱氣包圍著,溫暖中帶著一絲瘙癢,我極力控制著它,使它靜下來,靜下來聽,聽耳邊傳來的聲音,那是一段故事,是一段回憶。
關於陳思瑤,關於死去的那個人,關於痛苦的曾經……
她訴說著、哭著、喊著。
想要把一切所有的一切誒,都隨著今夜的雪與風,淚與恨,一同洗刷而去,塵封而去,不曾經歷。
時間是二十二點十分。距離我出來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
她應該是說累了,也許是醉的太深,又不想醒的太清,在吐了我一身後,昏昏的睡了過去。
睡過去的她很特別吧,像個大花貓,喘著粗氣,睫毛很長,時不時的還會動一下。
她在我懷裡不會冷吧?我女兒是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