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洲這個省會級城市,要比他的家鄉繁華不少,川流不息的人群讓王健有些茫然,身上掛著兩塊木板,在原地不斷的轉圈。
根據拍攝者所說,孩子發現的位置就在火車站附近,他走過大街,認出了照片拍攝的地點,但那個孩子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朝周邊的店家詢問,他們清晰的記著孩子就躺在他們店門口,但現在去了哪兒,他們也不清楚。
直到他問向了一個老人,這老人抬頭打量了一眼王健,見到他身上掛著的牌子,歎了口氣,扇了扇蒲扇,輕輕對他招手,帶著王健走到胡同中。
“孩子具體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隔個三五天,那幫老渣就帶孩子過來要飯,昨天孩子剛被帶走,估計過兩天他們就會再過來了。”
王健不明白老渣是什麽意思,但能聽明白孩子過兩天有可能會被那幫人帶過來,一時間有點激動,對老人不停的道謝。
“不用說謝謝了,我也不敢跟你多說,只能說這麽多,你先走吧,明天再來找,小心點啊,那幫老渣手上都有人命的,殺了好幾個人呢。”
顧不上老人的勸告,王健的心裡只有對即將找到兒子充滿了激動,這四十多天以來,他沒有一天睡好過,每天晚上都能夢見雙喜讓他來找自己,這種內心的焦慮已經快把王健逼瘋了,或許找到孩子,他的心裡也能有安寧一些。
在車站附近的蒼蠅館子裡吃了一碗寬面,今晚的住處他已經選好了,就在附近的一個地下通道裡。
先去附近的勞保超市買了一床黑心棉的棉被,下面鋪了點紙殼,現在的天氣這麽睡覺也不算冷,起床時把床褥卷起來,佔用的地方也不大,一個蛇皮袋子就能裝走。
晚上九點多鍾,把自己的行李鋪在地上,此時路過的行人還有不少,見到王健這幅樣子,什麽樣的目光都有,但也沒過多的停留,看了一眼便快速離去。
躺在被窩中,他有點睡不著覺,現在他的心情很複雜,他很想找到兒子,但又怕找到的那個孩子真就是自己的兒子。
他寧願雙喜被賣到別人家去,就算那家再窮,估計也窮不過王健,再不濟也能吃上一口飽飯,也比現在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要好得多。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幾點了,王健漸漸有了睡意,但睡的不深,偶爾有人腳步聲大些,都能把他驚醒,直到下半夜,他模糊的感覺有人在翻他抱在被窩裡的包,瞬間,他睡意全無,睜大了眼睛盯著對方,和翻他包的乞丐對視。
“松手!拿來給我!”
“你幹什麽!搶劫啦!這是我的包!你松手!這是我找孩子的錢啊!”
一個乞丐,和一個跟乞丐混的差不多的窮人就在這條地下通道中來回的撕扯,為的是裡面兩百多塊的現金,以及一張儲蓄五萬塊的銀行卡,還有點別的破破爛爛的東西。
乞丐早就盯了王健很久,如果王健是個健全的人,他還不敢動手,但就因為王健是個跛子,手好像也不利索,才讓他起了歹念,因為他雖然是個乞丐,可他卻是個健全的人。
而王健呢?他很憤怒,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人傷害了自己的孩子後,又有人來接著傷害他。
小兒麻痹導致手腳殘障他沒怪過誰,從小的貧窮他也沒絕對不公,但現在,他都這樣了為什麽還會有人明目張膽的來搶他找孩子的錢?所以他憤怒,在爭執中,上嘴咬在了那名乞丐的手上。
“我日你媽!松嘴!我讓你松嘴!啊!”
“啊!!”
兩人都嗓子眼裡都發出了不似人的動靜,就像兩只為了爭食的野獸,在瘋狂的廝打,從小面積的撕扯變成了正式的鬥毆。
乞丐松開另外一隻手,不斷的捶打王健的眼眶,即便被打的兩眼一抹黑,王健也沒有松嘴,血液流進嘴裡,還是像鱷魚那樣叼住皮膚和肌肉,左右搖擺著撕咬,並掄起拳頭不斷的還擊。
最終,也不知道他一拳打在哪兒了,反正乞丐還擊的力度越來越弱,被王健騎在身上,不斷被拳頭砸向面部,直到一動不動,王健才從他身上下來,喘著粗氣,吐出一口血,也沒工夫卷鋪蓋卷了,拎著他所有的家底,趕緊離開了地下通道。
“啊噗額,噗額,啊哈哈”
跑出地下通道,路邊有公共廁所,王健闖進去,擰開水龍頭好好漱了漱口,接了幾捧水澆在臉上,隨後靠著牆壁,緩緩的滑坐在地上,大口的劇烈呼吸。
眼眶淤青,帶著劇烈的疼痛,王健的左眼有些看不見東西,閉眼休息一陣之後,才把自己的行李重新收拾完畢。
疲憊的感覺湧了上來,一時間困的有些睜不開眼睛,但他怕剛才那個乞丐緩過來,再帶人找他的麻煩,不敢坐在外面,只能進入廁所中的一個隔間,把紙殼鋪在地上,席地而坐,靠著隔間的木板,抱著自己的行李緩緩閉上雙眼
你能想象一個人在公共廁所裡睡了三天嗎?直到第三天,他醒的有些晚,被廁所保潔發現,隨後被警告不要再跑來公廁睡覺,這裡是排泄物呆的地方,他是排泄物嗎?
王健沒有和保潔起爭執,點了點頭,在保潔大媽鄙視的目光下抱著鋪蓋卷離開,他這才明白了雙喜對他說的話。
“爹,垃圾車就是裝垃圾的嗎?”
“公廁就是裝排泄物的嗎?”
說來有趣,這一切都先發生在了他兒子身上,王健認為,這或許就是當初沒有理解兒子的心情,而遭受的報應吧。
看著自己能用的錢所剩無幾,他只能重新做起了自己的副業,拎著麻袋,遊蕩在各個垃圾桶旁邊,收點廢品來維持生計。
只是拾荒的人也抱團,王健在此期間跟他們發生過衝突,萬幸的是王健的認錯態度比較好,沒有被他們打過,只是等到他們走後,王健還是接著把手伸進惡臭的垃圾桶,畢竟他得活著。
幾天下來,他弄的跟乞丐沒有什麽區別,頭髮油膩,打縷,面色蠟黃,胡子拉碴,人也消瘦了不少,只是他仍然每天徘徊在火車站的街頭,等待那個身影的出現。
直到五天后,他看見了那幾組照片中,另外的一個孩子,就在火車站對面,趴在滑輪車上,向路過的每個人乞討。
立刻,他扔下了手上的所有東西,繞著整座火車站開始不停的尋找,直到火車站西面的街角,他看到了那個孩子的背影。
穿著灰色的棉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這副淒慘的模樣讓王健的心都揪在了一塊,只是他仍然不確定這是否就是雙喜。
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有人盯著自己,他緊張的走到孩子不遠處,試著輕輕喊了一嗓子。
“雙喜雙喜”
孩子沒有回答,仍然像磕頭蟲一樣不停對每一位路人行著大禮,見到孩子沒有回答,王健慢慢的走到孩子身邊,回頭張望了一眼,輕輕蹲下,雙手顫抖著掀開孩子的頭髮,隨即長舒了一口氣,又倍感痛心、失落與慶幸,總之思緒複雜。
當頭髮掀開之後,王健可以確定了,這孩子不是雙喜,就是身形和穿著十分相似, 只是看著這孩子眼裡的恐懼,還有空蕩蕩沒了舌頭的嘴巴,王健的雙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這孩子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你幹什麽的,滾遠點聽見沒有。”
突然有人在背後踹了一腳王健,直接把他踢倒在地上,王健一回頭,這人大概在三十歲左右,胳膊上紋著蠍子紋身,長相挺凶惡的,手上夾著煙頭,表情不善的對王健發出警告。
“我”
“我他媽什麽我,趕緊給我滾!再讓我看見你,老子就弄死你,聽見沒有?”
“哎”
王健有什麽辦法?再說他也是真的害怕,膽顫心驚的站起來,不敢再直視這男人的面孔,掉頭就走,一刻都不敢多待。
只是他沒看見,這男人見他離開時畸形的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伸腳在孩子下巴上挑了一下,拿起電話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