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人……我想想……”艾倫·斯普勞爾略作回想便報出一長串名字:

　“高盛公司……”

　“考恩公司……”

　“哈裡曼公司……”

　“紐約第一國民銀行……”

　“……”

　這些公司的名字，有些埃文知道，有些卻是第一次聽到。

　“大概就是這些……”

　等艾倫·斯普勞爾說完，埃文見那些被他忌憚不已的機構，比如說名字裡帶摩根或者大通的，不在名單上，心裡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時，旁邊的約翰搶先說道:“大多是投資銀行，埃文，看來你的公司真的很被看好啊！”

　此時美國的金融機構因為受到大蕭條後出台的《格拉斯-斯蒂格爾法》的限制，不能同時開展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的業務。兩者之間的區別，簡單來說商業銀行做的是存貸業務，投資銀行做的是與證券相關的業務。

　《格拉斯-斯蒂格爾法》這部法案對美國的金融中心——華爾街影響深遠。就連華爾街的霸主，被稱為“銀行家中的銀行家”的摩根財團，其證券經紀業務與商業銀行業務也不得不被強製切開，前者便是摩根士丹利，後者則是JP摩根。

　對於約翰的評論，埃文沒有做特別的回應。不過，坐在他對面的艾倫·斯普勞爾卻看出他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埃文，你的要求我已經滿足了，現在該你了！”

　“謝謝！斯普勞爾叔叔……”埃文想了想，首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對於華爾街的關注，說實話，我是既戒備又高興的。”

　“‘高興’這一點很容易理解:一家公司，尤其是實業公司想要發展壯大，核心產品和資本缺一不可。對於創業的人或公司來說，核心產品通常不缺，缺乏資本卻是常有的事，而華爾街恰恰是這個世界上資本最充裕的地方。”

　“魔七公司從成立至今，也有過缺乏資金的時期，現在我們的產品在市場上銷量還不錯，看著是不缺資本了。不過，我知道，如果能和流淌著金錢的華爾街打好交道，未來無論是對我自己還是魔七公司，益處多多。”

　“這是我高興的原因。”

　“至於為什麽會做出戒備的反應……理由也簡單，我的公司就好比是一個剛剛出爐的麵包，華爾街看到了，有可能會在麵包上加上一些果醬、奶油，讓麵包更好吃，當然代價就是他得分走一部分麵包;另一種可能就是……麵包都歸了他，作為廚師的我一無所有。”

　埃文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看著艾倫·斯普勞爾，想看他會作何反應。

　斯普勞爾微微頷首，道:“埃文，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艾倫這話很有意思，他不評價埃文的看法是對是錯，卻說埃文小看自己了。

　這說明什麽?

　說明埃文的擔憂很有必要。

　華爾街裡遍地是錢，但只有貪婪的人才能在其中存活。

　埃文能理解艾倫·斯普勞爾話裡的意思，微笑回道:“不，我不是小看我自己，只是因為初出茅廬，天生就信不過他們。”

　“保持一定的不信任，這樣很好。”斯普勞爾點點頭，接著又說道:“不過，這種不信任是可以通過交流溝通來消解的。所以，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多來紐約，多認識一些人……”

　約翰順著插話說:“我可以當向導。”

　斯普勞爾橫了約翰一眼，道:“你最多當個司機。”

　約翰“啊?”了一聲，以示不滿。

　埃文輕輕笑了笑。

　“謝謝，斯普勞爾叔叔！”

　接下來，艾倫·斯普勞爾就魔七公司的發展過程提了不少問題，關注的東西從公司的管理架構到人事安排到工人福利，甚至是發展戰略都有涉及。埃文知道艾倫·斯普勞爾這不是在打聽機密，而是想指點指點他，因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約翰雖然學的是法學，但對於企業管理也很感興趣，因此也摻和了進去。

　至於為什麽一個學法學的能在紐約儲備銀行實習，埃文一點也不關心。

　快一個小時後，客廳的談話延續到了餐桌上。

　不知怎麽的，斯普勞爾又將話題轉回到了“銀行”上。

　“埃文，魔七公司資金充裕，這我已經了解清楚了。不過，你其它幾個項目都還處於投入階段……實在不行，你可以把華爾街的注意力轉移到它們身上。”

　艾倫·斯普勞爾突然提醒道:“對了，埃文，如果你想要貸款的話，最好快一點……”

　埃文拿著餐刀切牛排的手一頓，斯普勞爾這個提醒似有深意。

　過了一會兒，埃文沒問斯普勞爾為什麽這麽說，反而提起另一個話題:“斯普勞爾叔叔，喬治·馬歇爾國務卿的計劃已經確定要實施了嗎?”

　艾倫·斯普勞爾大為驚訝的看了埃文一眼，問道:“對於馬歇爾的計劃，你知道多少?”

　埃文想了想，回道:“我只是從報紙上看了他在大學裡的演講，具體內容就不太確定了。”

　艾倫·斯普勞爾稱讚道:“光憑報紙上的信息你就判斷出它和我的提醒有關系……不錯！”

　約翰這時一頭霧水，問道:“埃文，馬歇爾的計劃和向華爾街要貸款有什麽聯系嗎?”

　埃文看了艾倫·斯普勞爾一眼， 見他點頭，這才給約翰解釋起來。

　馬歇爾計劃是一項旨在幫助歐洲恢復生產和維持社會穩定的援助計劃，這個計劃和一戰後的道斯貸款性質一致。不過，一戰時是由私人銀行支持的，而馬歇爾的計劃大部分將由國家主持。

　馬歇爾計劃預期需要的資金龐大，雖然是財政部出的錢，但政府的錢也不是憑空來的，只能從金融機構——也就是華爾街籌集。可華爾街的錢也不是無限量的，尤其是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分家後，華爾街資金運轉效率比以前低了很多。

　一旦馬歇爾計劃正式實施，必然導致華爾街本就捉襟見肘的可用資金再次減少，惜貸就是必然的選擇了。

　正是因為預見這一點，艾倫·斯普勞爾才會提醒埃文。

　聽完埃文的解釋，約翰恍然大悟的同時，有些羞愧的歎道:“慚愧，我在銀行實習居然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