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暖弱盛夏,只是進來,便一陣熱風迎面而來。
賈詡驚訝無比,進屋後打了個冷戰,竟然寒氣盡消,唯剩下來的便是舒適與溫暖。
“鵬舉賢弟,本以為我已將你看穿,不想你如此慧達,竟能將屋內變得溫暖如春,快些說說,是如何做到的。”他是真的很驚訝。
從小賈詡就極為喜歡讀書,但由於冬日寒冷,不知沾染多少凍瘡之事,今日進此屋內,瞬間心裡就羨慕了,他也想有這麽一個屋子,哪怕只是在屋子裡睡覺,都要好過外面許多吧?
而且讀書之時,不用再去擔憂瘡凍之事,這種布置簡直是為讀書人而生的。
“不敢不敢,只是區區一些小方法而已。”方莫走到床邊,緩緩蹲下,打開了一個門戶,將其中的火焰展示一番,解釋道。
“此中可燃燒烈焰,由於此處處於密封,並不會有煙氣泄露,只需派遣一二兵士注意,在外間放入燃燒之物,便可保持屋內溫暖。”
“床榻乃是我改良後的模樣,往常非木便石,此為我用糯米、泥巴砌成,再輔以溫暖動物皮毛,睡在上面享受得很。”方莫沒有隱瞞,將床榻的構造解釋了一番。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就是將後世北方的火炕借鑒了過來而已,最關鍵的還是在於外面燃燒火焰。
一開始的時候,方莫選擇的和以前看到的一樣,都是在屋子裡開了一個口子,然後放入燃燒之物,也就是未經提煉的石墨、石炭。
當開始使用的當天,屋內煙氣甚大,別說睡覺,方莫懷疑自己可能留在屋內只需幾個時辰,就會煤氣中毒而死,於是他連忙撲滅火焰,開動腦筋後,將這火焰燃燒的口子弄在了牆外,而且開了好幾個不小的煙口,用以排泄煙氣。
這樣一來,他在這東漢末年,竟是享受到了後世才有的火炕待遇。
“聰慧,聰慧過人啊。”賈詡讚歎了一聲,隨後靠近床榻之旁感受了一番,一股溫暖瞬間傳遍全身,他甚至想要寬衣睡覺。
“此榻設計精妙,布置得體,只是對於富家大族有些作用,若是那寒門子弟,怕是使用不起的。”他一瞬間就看穿了很多事情。
比如火口必須開在外間,還要有人時刻放入石墨等物燃燒,這便讓很多寒門望而卻步,因為石墨的價格不菲,普通人家根本使用不起。
再有便是,人力資源的浪費,處於寒門中,大多沒有奴仆下人,平日衣穿住行往往只靠已身,因此此法雖好,卻不能惠及於寒門。
“不過鵬舉此屋,卻可讓天下之人,略盡孝道,此物可算作一個試金石,若是未來可以用之天下,定然可以測出很多人的品行,尤其是北方學子。我母年老,冬日淒苦,倒確實需要此物加以禦寒,鵬舉可否將此法告知與我?”賈詡說著說著,便開始為自己的母親謀劃福利,同時也開動腦筋,冷笑連連。
方莫不解其意,但他卻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個火炕,可以測試北方學子,看看其是否愛家敬父母。
“不愧是賈詡賈文和,輕輕松松之間,便開始算計他人,真是一個危險人物,怪不得被稱為毒士。”方莫暗暗咽了咽唾沫,心中想著的則是,若是自己要對付對方,會不會讓他就此嫉恨。
被這麽一個可怕的人盯上,可絕非好事。
“將軍。”趙大從外面匆匆而入,帶起點滴寒風,但在遇到屋內暖熱之時,便瞬間消融殆盡,隨後他拱手一禮,
道:“將軍,尊駕,外間已備下特色小吃,是否現在便端進來?” 方莫看了看賈詡,問道:“文和兄,是否上菜?飛手下之人還算靈巧,旦夕之間便已備好食用,是否呈上?”
賈詡點頭,微笑不語。
現在的他可太舒服了,坐著一個小小木墩,靠著暖暖的床榻,都不願開口說話。
趙大看了一眼方莫,隨後會意的離開。
很快的,一些特色小吃便被端了上來,有那賈詡最喜歡的炸豆,也有許多看起來便令人食指大動的糕點,更有些經過精細化處理的肉類。
在最後的時候,趙大還端進來一壺酒,正溫熱,剛好入口。
待他離開以後,賈詡微微動了動,走到桌旁看了一眼,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不想這小小驛站之中,竟如此豐盛,比之大宴都不遑多讓,不愧是鵬舉所在,方才某注意到,鵬舉手下稱將軍,看來以前地位不低?”
剛剛的賈詡雖然看起來像是一條鹹魚,然而卻時刻注意著一些小小的事情,比如趙大稱呼方莫為將軍,只是這一點,便讓他更為確信,曾經的方莫身份定然不低。
“有些鋪張。”賈詡皺了皺眉,還是坐了下來,拿起銀製筷子夾起一顆炸過的豆子,眉頭舒緩了下來,對著方莫道:“此物為何有些腥味,卻難掩其中鮮香?”
周禮記載:“子能食食,教以右手”
因此此時出現筷子並非方莫首創,乃是早已有之的物品。
方莫也跟著坐下來,只是他卻是跪坐,因為賈詡將他的小板凳搶了過去,他腿肢靈活,跪坐倒也無妨,聽了詢問,他解釋道:“此豆經膏油煎炸而成,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回味無窮。”
“由於附近之地在董公治下倒也三餐飽食,因此我才敢於用以實驗,若是換了他處,可不敢如此輕易動用膏油。”
西漢時期便已出現大豆油,只是因為此物極為難得,且昂貴無比,因此隻供貴人,現在很多百姓或者官員,食用的仍是動物油。
方莫雖然想要榨油,可是看了看庫房存放的一點豆子,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不如煎炸為好。
也幸虧他沒有那麽做,不然的話,此時賈詡就吃不到自己最喜歡吃的豆子了。
“想法出奇,敢於上手,是個不錯的將領!”賈詡聽了方莫的回應,暗暗點了點頭,雖覺浪費,但此處乃雒陽附近,大多百姓生活不錯,因此他也就沒有多說其他,再者,此刻官吏大多貪腐無度,就連他本人,都可以說出截留下銀碗這樣的話,就可以看出一二。
“確實回味悠遠,比之清水煎炸,確實好了很多。”他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是夾起一顆放入嘴裡,轉而有些豔羨的看著方莫道:“未想,鵬舉在此處倒過的十分快意,我都在想,還是不是要幫助你重返軍中了。”
說完,他哈哈大笑,仿佛覺得十分好笑。
方莫卻扭捏了起來,自己此行是辦大事的,等著完成了事宜,眼前這人還不知如何處置呢,因此他很是尷尬的也跟著笑了幾聲。
“心中有事?”未幾,賈詡晃著腦袋道:“若有那難解之事,可說與我聽,非我誇口,普通之事,我或可為你出謀劃策一番。”
方莫當然知道他的本事,心裡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威力,就是你的一句話,讓李傕郭汜挾持天子,後來引發天下大亂,簡直沒幾個人比你聰明了。
不過此刻他的心中卻是忽然一動,盯著賈詡的神色觀察半晌,將後者看得回神不解後,他才開口道:“文和兄,說句不當說之言,若當今天子被那十八路軍馬營救而出,這天下是否會恢復平泰?”
夜幕落下,屋內點起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下,賈詡卻突然睜開了雙眼。
眼中有著凌厲與威嚴,也有著些許疑惑,但隨後便盡皆散去。
“交淺言深,乃為大忌,此話出於你口,止於我耳,便當此事沒有發生。”他搖了搖頭,顯然不想就這個事情進行討論,不僅如此,還帶著幾分警惕。
小心翼翼慣了的人,大多都會對人有著防備之心,更何況當下此事乃最為敏感之事。
方莫苦笑,道:“既然文和兄如此說了,那此事便作罷。還請盡快飽餐,夜晚之下,飛還要出外巡防查探,文和兄的屋子我已差人備好,和我之屋子相差不大,皆有暖炕以待。”
他是真的想和人討論一番,可是賈詡顯然不願意多說,要是他多說什麽的話,很可能會被看出許多破綻。
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碰到的一個大聰明人,居然不願意和我說話。
哼哼哼,吃吧,快點吃吧,吃飽了我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此地風俗。
他臉上的糾結之色雖然只是一閃而過,賈詡卻已注意到,他微微搖頭,低聲道:“若鵬舉賢弟非要討論,也並非不可提及,只是此間屋內之話,出得我口, 入得你耳,不可被人聽了去。”
方莫一聽,渾身立時就是一個機靈,這是要跟自己盤道的意思啊,他剛好也想知道,這個聰明人是如何看亂世的,同時也好做出一些相應的改變。
經過這麽一段日子的思考,他愈發覺得,自己以前的所思所想,確實有些淺薄。
大漢天下,並非一個皇帝可治。
“方才鵬舉說,十八路諸侯救出天子,此事且不說有無可能成功,就算僥幸成功,鵬舉便以為,那其中沒有陰鷙之人?”
賈詡說到這裡,吃下一口菜,酒沒有碰,他在做事之事,從來不會飲酒。
“此刻天下烽煙四起,盜賊蜂擁,且說這附近,便有白波軍虎視眈眈,若非牛輔將軍在後方抵禦、鎮守,董公的根據之地便已失卻。”
“其他各州郡,也大抵相差不大,如青州百萬黃巾,漢中之地有南蠻作亂,江東之處有世家盤踞,亦有百越為禍。”
“大漢十三州,近年來飽受戰火洗禮。”
賈詡說到這裡,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後看著不解的方莫,他再次搖頭,繼續道:“說這些只是你我知道的,像是你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世家,真的容易彈壓嗎?不提其他,隻說那十八路聯軍的盟主袁紹,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誰也不知道。”
“我於前線看的清楚,若是聯軍真的想要進攻雒陽,此刻早已攻略而下。”
看著方莫不解的神色,他開口道:“董公近日來已有些變了,否則此刻早已席卷天下,只是…我也沒有想到,天下還有金剛那般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