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峰再怎麽樣也是專業運動員出身,他能被一個殘疾人壓製成這樣,也不過是因為他心裡的那份躲不開的虧欠所致。
事實上,如果這種程度的恩怨能以這樣的方式就能了解,全峰倒是願意就這麽讓對方打一頓算了。
反正孫佳的拳頭實在是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哪怕他已經是拚勁了全身的力量在揮拳,脖子上的青筋暴漲,一直連到太陽穴上,也改變不了雙方實力上的等級差距。
可孫佳口中卻不依不饒,一邊揮拳一邊叫道:“你還手啊!你還像原來那麽懦夫嗎?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跑掉算了?!”
對方不僅在身體力行地想要擊潰全峰,同時也在用言語不斷地衝擊著全峰的心靈。
全峰透過他的癲狂,卻隻覺得他是那麽的可悲又可憐。
終於在孫佳不斷地要求之下,全峰決定做出一個了斷,如果他這樣一直忍耐下去,恐怕對手今天是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的。
既然是面對過去,就要挺直了腰板好好地面對。
他也不管對方的拳頭是否露出破綻,亦或是拳頭之間是否有他出拳的空間,他就那麽直接出拳了。
他的拳頭撞開了對手揮來的手臂,直奔孫佳的面門而去。
全峰的臂展有兩米出頭,在這種腿挨腿,臉貼臉的對攻比賽當中,這不算是什麽優勢,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是恆定的,在這個距離之內盡量長才是最有優勢的臂展,哪怕是短於這個距離也還會有速度上的優勢。
像全峰這樣的臂展,不僅讓他難以施展,命中目標的機會大大地下降,而且拳速也會因此而受影響。
不過這些因素對於全峰這樣在全國拿過多次冠軍的選手來說,一旦讓他適應了這種比賽形式,就會很快地佔據絕對的優勢。
他隻用了三成的力量,拳速極快,落點極準地砸在了孫佳的面頰上,惹得孫佳的同伴們一陣驚呼,甚至有人想要衝上擂台來,卻被他身邊的人半途攔住了。
全峰的拳頭停留在孫佳的面頰上,看起來並未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孫佳的鬢角上有一滴汗珠滑過,斜楞著眼睛隔著他的拳鋒瞧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全峰輕籲了一口氣,將拳頭放下,抬頭對旁邊充當裁判的人說:“解開吧。”
“等等!”
孫佳大腿猛地發力,竟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卻很快就支撐不住身體,徑直撲倒在全峰的身上,全峰的輪椅向後仰倒,兩個人一起從輪椅上翻過去,兩個輪椅擰著麻花一起將兩人扣在底下,孫佳卻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的同伴們這下慌了手腳,連忙衝上來,將兩人從輪椅下面拖出來,又有人將輪椅擺正,幾個人雙手將孫佳架起來,輕輕放回在輪椅上,其他的人結成了一面人牆,擋在全峰和他之間,對著全峰怒目而視。
孫佳拍著輪椅扶手,叫道:“你們讓開,讓開,讓我跟他打!”
全峰雖然被砸了一下,身上生疼,可這點小傷實在是算不得什麽,還不如正式比賽的時候被人打得傷重,他徑向那面人牆走去,在兩個不情願的人中間硬生生地擠過去,蹲在孫佳的面前。
認真地望這孫佳的雙眼,輕聲說道:“為什麽?”
孫佳愣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打?現在是這樣,以前呢?從最一開始,你為什麽一直要跟我打?”
這個問題讓孫佳一直充滿怒火的眼神變得迷離了起來,隨後他面部肌肉開始劇烈地抖動,再之後,他的整個精神都崩潰掉了。
這個在失去雙腿都沒有落過淚,自詡是一名硬漢的大男孩,終於哭了,哭的梨花帶雨,哭的天崩地裂。
僅僅是因為一個問題。
為什麽?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或者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沒有意義。
他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丟了他的雙腿,丟了美好的青春,甚至以後還要丟掉他的人生。
他原本也和全峰一樣,或者以他的實力,至少可以像馬濤那樣,用的一身格鬥技巧換來一個還值得憧憬的未來,可現在,他想要做個普通人的機會都已經徹底失去了。
他為自己感到不值,他又怎能不哭?
全峰輕輕拍了拍他的膝蓋,打算轉身離開,給這個終於醒悟過來的大男孩一點私人的空間。
“等一下!”
孫佳壓抑著哭腔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全峰站住腳,緩緩轉身,平靜地望著他。
孫佳仰著頭與他對視,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說道:“你小心一點,還有人想要對付你,他可不像我這樣好說話。”
全峰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了這次的謎底是誰,不過他沒有急於開口向對方求證,而是露出了微笑,說道:“謝謝你,你多保重,如果需要我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全峰在耳邊用手指比了個電話的手勢,隨後離開,沒有再回頭。
……
沿著水泥路原路返回,穿過福利院破舊的大樓,重新走在街道上,正是下午行人稀少的時間段,此地偏遠,等了許久沒見出租車路過。
好在朱山市也不大,全峰好久沒有在家鄉的街道上走過了,他決定一路小跑回家,剛好給自己這因打鬥而產生的滿身臭汗找個合理的借口。
哪知道走過不到半個街區,天空中淅淅瀝瀝地落下雨點,一個喘息的功夫,天邊驚雷大作,雨如瓢潑而下,將全峰整個人淋了個透心涼。
他連打兩個噴嚏,腳步卻停了下來,回頭望去,紡織廠的舊樓在雨中只剩下一個輪廓,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那個舊倉庫了。
這場雨讓這整場邂逅如同一個早該醒來的夢,只是來得太過突然了一些,突然得讓全峰毫無準備。
他既然已經淋透,索性手抄進褲兜,大踏步地在雨中前進。
哪怕他知道在這場過後,依然還有人在未知的地方等著他,可他從來無所畏懼,舊日的仇怨已了卻大半,剩下的不過是一個只會躲在暗處的影子。
那個他隻知外號叫楊老二的少年,在經過九年的醞釀之後,又能耍出什麽樣的花樣來呢?
全峰用手接著雨水,露出璀璨地笑臉,這場雨來的真好,將他身上的酒氣徹底衝刷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