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慢慢爬到正中的高空,時辰快到了。
“於大弟,時辰到了。”范七看看天色,驀地開口,語氣淡淡,這於姓年輕人久久站立的麻木身影驀地動了一下,一聲沙啞的嗓音響起:“時辰……來吧……”
說著話,這人慢慢挪動步子走進正屋,范七隨著此人跨過高高的門檻,日頭當空,正屋卻除了正門口一塊光亮之外,見不到別的亮堂,屋內兩側的窗戶已經被層層麻紙糊得密不透風,整個正屋顯得很是陰涼。
“躺在這床上,一覺起來……於某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正屋正中,沒有屋裡常有的桌椅,反而有一張七尺長兩尺寬的木床,木床顏色灰亮,顯是有了些年頭,於姓之人徑直走到床邊,開口又苦又澀的問道,面上有猶豫,掙扎,恐懼,又有那一絲的決然。
范七聞言頷首,很是平靜的說道:“你放心,范某不會讓大弟你感覺到痛苦,范某再問一次,你,可想明白了?”
聽到這句問話,於姓年輕人面上浮現一道深深的苦笑:“想明白如何?想不明白又如何?南方那些大戶到了京城,自沒有於某這種小本生意的出路,可笑我還……螳臂擋車,不自量力……呵呵,來吧,已經喝了三天的香米粥了,怎麽著也不能讓這些好東西浪費不是,來吧!來吧,呵呵,喝下這酒就好了?”
似自白,似胡言亂語,語無倫次,范七對這種類似的情況已經見得多了,此時他從一側抽屜裡拿出一個成人手掌大的小瓶子,拔開瓶塞,將瓶子遞給於姓年輕人。
“喝了他,一覺醒來,你的事,就結了。”
接過這個小瓶子,感受著手掌裡傳來的冰涼,於姓年輕人猶豫半響,驀地暗暗咬牙,“咕嘟”一口氣喝下去,“嗝兒~”味道還不錯,咂摸一會滋味,驀地一股酸麻的感覺從頭頂慢慢蔓延到腳底。
“唔,好發(麻)……”
舌頭打結的含糊著,眼看這人就要倒下,范七一步上前,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板上,不一會,一隻“白斬雞”就已經清潔溜溜的展露在范七面前。
范七出門在門外站了一會,看了看高空中的日頭,轉身進了房間,“咣當!!”房門關上。
一把烏亮色半尺長小刀被握在一隻沉穩有力的右手上,范七左手輕輕按在白斬雞肚臍下正中三寸的位置,摸索一會,在位置偏右斜下方一寸處,“嗤~”一聲極清脆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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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鍾後,正正午時三刻剛剛要過去,劉員外主仆三人千盼萬盼的院門終於開了,范七拿著一個金絲楠木做的尺長盒子,面色平靜的遞過去:“好了。”
“噯,哎!劉保,快,快端好!”
劉員外喜出望外的喊了一句,見范七還在靜靜的看著他,連忙拍拍腦門,喜氣的說道:“瞧我這記性,真是辛苦范先生了。”
一邊說,劉員外一邊掏出兩錠銀子,一錠五十兩。
“唔,”掂掂銀子,范七頷首淡淡說道:“劉員外,咱們兩清了?”
“是,兩清了,兩清了,時辰不早了,在下還有要事去忙,這就告辭了。”
“劉員外請便。”
“呵呵,范先生,告辭,呵呵,告辭。”
劉員外說完場面話,連忙帶著兩個家丁往回走,一方面是中午他要款待的貴客就要到了,這道需要一條行貨兩個“龍蛋”的龍抬頭必須要趁新鮮做才好,那位南方顧家家主可就好這口,一方面,這范七看上去是個面皮白淨的小生,可這缺德事做多了,待在此人身邊,劉員外隻覺得心底這寒氣嗖嗖的往上冒,還是先走為妙啊。
轉眼間,主仆三人的身形已是消失在胡同口,“咣當!”院門重新關上。
“……唔,這是哪裡???”
迷迷糊糊之間,於秀睜開了一雙困意滿滿的眼睛,有些晦澀的眼球轉動片刻,於秀混沌的腦中終於有些清醒了,“我的……”
心到,感覺就到,感覺到,手到。右手慢慢的摸過去,腦海裡還存著那一丁點萬一的希望,“噗~”那本該有的地方卻摸了個空……
“原來……算了……”一絲解脫般的歎息回蕩在屋內。
“你醒了。”旁邊驀地一道聲音傳來,於秀有些吃力的轉頭看去,見是范七。
一錠五十兩的足銀慢慢在於秀的眼中變大,“這是你的辛苦錢,於大弟,咱們兩清了,一月之內,清淡為主,發物一概不能吃用,一會你就能下床了,范某先走了,這院門到時還麻煩大弟順手帶上。”
說完范七舉步就走,“等等,”腳步頓住,范七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有些虛弱的聲音:“范先生,謝謝。”
“不必謝我,你,不怪范某,范某就已經感謝蒼天了,於大弟,咱們今後最好別再照面,你,好自為之……”
頭也不回的說完,范七大步出了屋門,跨過院子,大步出了院門。
“……嗚嗷!!!!!!”驀地,宅院裡傳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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攢足了銀子,該收手了。不,以後還得讓自己的孩子吃用不盡,還得繼續做,可這事又傷陰德!!
做,還是收手。每次完事,范七腦海裡都有這種激烈矛盾的想法,提著從榮寶齋買的各式糕點,范七有些懵的回了家門。
“娘子,我回來了!!”
推開家門,收拾下腦中複雜無解的想法,范七興致高昂的進門就喊,“咦!?”奇怪了,往常於陳氏早就巴巴得出來迎接自己了,今兒是怎麽了?
范七腳步挪動,這時屋門開了,范七順手叫了聲:“娘子……你是誰!?”
屋內出來的不是於陳氏,卻是一個相貌普通個子不高,穿著一身青布短打的年輕人。
范七警惕的望著此人,手中糕點撇下,右手極快的從懷中掏出那把烏亮色小刀,沉聲喝道:“我娘子呢!!??”
“呵呵, 范七范先生?你用不著慌張,你的娘子在別處好好的,在下此來,就是為了接范先生的。”
這人語氣平靜的說完,范七松口氣的同時,眉頭緊皺:“范某平生並無與人結怨,……雖說范某做的不是什麽光彩事,可此事向來是你情我願,范某可從沒逼迫過任何人!”
“呵呵,范先生你誤會了,在下跟你那些‘客人’毫無關系,話不多說,要想見你娘子,明日午時,帶著這些年你所有的積蓄,城外八裡莊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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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此事本該是小事,奴婢本不該煩擾萬歲爺,可此事太過蹊蹺,還請萬歲爺定奪。”
京城內外宮裡的淨身太監,城裡做那醃H行當的‘龍手’,一個月之內,全部沒了蹤影,城裡還好說,可宮裡一下子沒了那淨身太監,其他宦官趕鴨子上架,已經弄死好多入宮淨身之人,下面覺得此事不能再瞞著了,隻好稟報天啟皇帝。
東廠,錦衣衛,現在雖差不了大案子,可查這個有諸多蛛絲馬跡的事情,還是能查出來的,一查之下,這些人的失蹤都跟天朝有關系。
“那楊天要這些人做什麽?”天啟皇帝與眾位大臣百思不得其解,聽說那天朝楊天可不喜歡用太監,難道此人轉了性子,想用了?
真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