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上午,旅順口,金州中左衛。
南城外由一連鳥銃兵看守,北城外,五十門野戰炮排成一排,楊家軍親衛團跟一團三營列陣百步之外。
“啪琅!!!”海浪轟然砸在北城東面城牆上,碎裂成大片浪花,不甘心的落回到海面。
十門炮艦在北城外海域不停遊弋,“哧哧~嘣嘣嘣!!!”
二百門重炮轟鳴,二百顆炮彈集火射擊北城外海面其中一艘福船,“哢嚓!!!”
這艘能容納五百人的福船當即多了近二百個大小不一的洞口,緩緩沒入海面。
“乖乖,太,太猛了。”
城頭上,一群明軍吐吐舌頭,他們被困在此已經有月余,很多人其實已經萌生退意,那反賊早說過,可以讓他們安然離開,可他們上司,東江鎮遊擊張盤不知怎麽想的,死活不答應,看看吧,人家不耐煩了吧,一擊啊,一艘福船就被轟爛了,他們可就隻有五艘福船啊,啊,現在四艘了。
西城頭,張盤跟都司朱昌國臉色難看的看著遠處那幾十門大炮。
“他們這炮這麽輕便,必定打不遠。”朱昌國給張盤打氣,也給自己打氣。
“有人來了。”張盤沒接話,看著城外一騎走進。
“我家老爺有話,張盤,朱昌國,你們兩人要是再不識抬舉,城裡一乾人等,雞犬不留!現在,給老子滾下去,看看老子的火炮!半個時辰內,出城投降!話已帶到,兩位,別給臉不要臉,我家老爺已經很是慈悲,出城投降,保你們平安到天津,現在下去吧,省的一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咱們還是下去吧。”
“……好。”
“哧哧~嘣嘣嘣!”
很快,轟擊三輪,城內,張盤朱昌國跟其他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一鐵彈劃過半空轟到城頭,叮當作響。
“原來他們真的是手下留情……”張盤心頭一絲僥幸徹底熄滅,看了看左右手下,俱是一臉喪氣神色,這火炮真的是超出他們的常識,怎麽會打的這麽準,打的這麽快?特別是這快,匪夷所思,不到半刻鍾,三輪炮擊,他們印象中,這大炮可是要小半個時辰才開一炮的,還打的不一定準。
一刻鍾後,北城投降,兩刻鍾後,南城投降,四艘福船載著密密麻麻三千明軍揚帆啟航,目標,天津。
自此,旅順口到鎮江堡沿線,鎮江堡到鳳凰城,全部成了楊家軍的地盤,隻不過這些地盤都沒有農戶,莊稼地暫時舍棄,山咚那邊實在缺人。
馬學風率一團一營並五十門野戰炮坐鎮鳳凰城,二營一連坐鎮鎮江堡,二營二連坐鎮繡岩城,三連坐鎮寬甸堡一線,三營坐鎮旅順口,這樣一來,北,南,東,掐住西面的後金。
而葛福帶領的三團全面接管朝鮮防務,海州,仁川,濟州島各駐扎一個營。
山咚四府,兗州府南北由三團長李濤駐扎,最沒存在感的就是四團了,以連為單位,駐扎在青州府登州府各要道,四團隻配備人手一根長矛,連俞家刀都沒配齊,隻作為地方常規部隊,維持秩序,四團長宋濤也是老家丁了,老實沉穩,可也是鬱悶,實在是沒他用武之地啊。
十一月初三下午,楊天帶著親衛團,回家。
“小子,你就不怕奴兒哈赤再打過來?”
“老伯,我相信我楊家軍的實力,他要是打到鳳凰城或者旅順口,以我楊家軍的實力,一個營守城綽綽有余,如果他不想早死的話,最正確的做法就是退守,建城。”
“……還真不是大話,實話。”
。。。。。。。。。。。。。
天啟四年十月十五日開始,京城官場跟士人圈子對大明聯金打山咚那反賊一事,抖得起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那奴兒哈赤乃奴酋,後金乃蠻夷之輩,要是讓建奴入了關,怕是後患無窮啊。”
“子耳兄說的極是,弟也是這麽認為。”
“柳大人,此事為今看來,還需細細推敲,那後金處心積慮派大軍進關,以本官看來,必有陰謀在身。”
“王大人所言極是,本官也是做此想法。”
紛紛嚷嚷,京城民間百姓被弄糊塗了,前幾天還在一直強調那山咚反賊二郎神為禍大明,大明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聯金,給那反賊雷霆一擊,這又是怎麽了?
“娘了個逼得,要不說這當官當官,官字兩張口,上面有口不說,下面那口,咱老百姓用來放屁拉屎,那些官用來吃屎吃屁,自己拉的放得沒幾天又吃回去了。”
百姓們再怎麽議論,對朝廷也沒什麽影響,隻是他們有的去買米,突然發現漲價了。
原先一鬥米價七十文,現在成了七十五文了,據小道消息,這米價近期內還會再漲,消息三天之內傳遍京城內外城,一時間,各大糧店門口,人山人海。
可惜的是,各大糧店紛紛關門歇業,這些店鋪背後的東家是那些皇親國戚權貴文官,對這種倒賣轉手短期謀暴利的事做的駕輕就熟,那反賊不是在運河上收稅麽?沒關系,羊毛出在羊身上。
“嘿嘿,這麽一來,反而能大賺一筆。”
官場,士人,百姓,百姓且不去說他,不論是閹黨還是東林黨不會跟朱由校說實話,這眼看要發財的事,怎麽能告訴你這個皇帝呢。
至於官場士人的議論,王體乾還是稟報給朱由校,畢竟那運河扣貨收稅受損最重的是那些東林黨。
“紓。。
一隻膚色白皙的手猛地拍在桌面上,朱由校負手在禦書房來回的踱著步,聽了王體乾的報告,他自是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無君無父,就因為那區區‘錢財’,他們竟……”
朱由校這幾年歷練,不說別的,對朝堂那些官員的嘴臉還是看的很清的,不就是因為那楊天把他們過運河的私貨給扣了,一群蠅營狗苟之輩,就為了那區區自家的私利,就置國家大事於不顧,那漕糧,不也是被那楊天收稅了?朕都忍了,只等那一天來臨,這些,這些朕的臣子,竟要拆朕的台!
越想越怒,朱由校抬起手來想喝罵些什麽,末了卻隻是歎了一口氣,他知道,他不能把這些官員怎麽樣。
“那一天,快來吧……”
他隻能暗暗期盼著。
話說兩邊,自十月二十日開始,登州府城為起點,一百艘烏篷船,經四府水系,遊街四府,這次,不是那明軍俘虜,而是人頭,密密麻麻堆在一百艘烏篷船上的近兩萬顆人頭。
“呀,好嚇人!”
“嘁,人頭有什麽好怕的,俺在遼東逃亡的時候,遍地死屍見得多了,咦?金錢鼠辮?女真狗?俺看看,……真的是建奴!這衣甲,正黃旗,鑲藍旗,正紅旗,正白旗,哈哈哈,真的是建奴!死的好哇!嗚嗚嗚,嗚嗷!!!兒啊,你看見了沒有?有人替你報仇了!嗚嗷啊~”
半月時間,四府民間百姓再次沸騰,他們的保護神,二郎神老爺,殺了兩萬建奴啊!特別是那些遼民,更是激動的熱淚盈眶,終於有人,為他們報仇雪恨了。
“各位父老鄉親,咱們老爺這一戰,打的是那奴酋奴兒哈赤親自帶領的大軍,一戰,一戰啊!打的那奴酋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哎,你們是不知道啊,建奴跑的那個歡實,就跟那狗似的。”
“哈哈哈哈哈。”
“二郎神老爺還在遼東救助那些受難的百姓,他讓我們給大家夥帶話,三年之內,我楊天,必定帶你們打回遼東!”
“打回遼東!二郎神萬歲!二郎神萬歲!”
宣傳隊一路宣傳,四府民間百姓更是對二郎神,對天朝有了認同感,不管是漢人,蒙人,還有那些戰敗部落的女真人,他們心中,對二郎神,對天朝的大義名分,越來越有了清醒的認識。
“家國天下,老伯,明軍,後金,俱是敗於我手,我的國家,根基是百姓,對百姓真的好,宣傳那些大義名分,他們才會認同,”
快到家了,楊天給沈有容解釋著他的治國方略:“明朝的根基是那些士人,他們根本就不把百姓放在心上,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呵呵,讀書,科舉,一朝得魁,從此成人上人,可以享受一切能享受的特權,打壓一切危及他們統治的事物,武人,匠人,商人,醫者,盡管他們有人也讀書,但他們不是那些八股文的崇拜者,他們有各自的其他所長,那麽,必定會被那些正統八股文士林所排斥,”
說到這裡,楊天頓了一頓,讓老人消化下這番話。
“噠噠噠……”
車廂外面,馬蹄踏聲,馬車平穩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老人沉思良久,方開口道:“你的意思是,統治階級可以有讀書人,但不能是那種好大言,遠實務的那些八股文人?”
“對,我來到這,哦,我在這裡活了這麽多年,發現明朝這種唯有讀書高,變態扭曲的思想太重,讀書不是為了享受朝堂上那百萬分之一的特權,我認為,讀書是為了長大後的實務做鋪墊,讀書後,踏實做事,做各行各業,各行各業肯定會越來越強,良性循環,一個國家必定會越來越強盛,您老也看見了,匠人的發明,比如我的六弟七弟,他們發明了手雷,改良連環弩,改良火炮等等,他們讓楊家軍超脫於這個時代任何軍隊之上,再比如醫者,我發現醫者在明朝地位真是低賤的可以,那些正統讀書人根本就不屑學這些所謂‘奇技淫巧’,可正是這些奇技淫巧,推動了我中華自堯舜以來的文明進步,進而推動了我漢文明的進步,沒有那些形形色色的發明,又怎麽會有現在這些讀書人那舒坦的生活?可你看明朝這種體制,不,應該說自宋朝到現在,越來越不重視這種奇技淫巧,宋朝多少還重視比如醫者,到了明朝您再看,除了正統讀書人, 其他全是下賤之輩,可正統的讀書人會去造槍炮麽?他們會去醫治百姓麽?他們會改良耕地,多產糧食麽?他們不會,他們瞧不上,他們只會為了特權努力的向上爬,等爬到頂點,會努力的維持他們的特權,維持這種制度,這就是惡性循環了,那些各行各業都被打為下賤行業,下賤之人為了向上爬,他們不會再去搞發明,而是走那條所謂正統的道路,到最後,您老想,這個國家除了皇帝跟那些正統讀書人,還能剩下什麽?”
楊天一口氣說了這些,老人聽得若有所思,是啊,還能剩下什麽呢?都下賤了,這軍隊還會有什麽戰鬥力,二百多年的大明啊,就是個正統讀書人向上爬的過程,到了現在,他們終於爬到頂點,其他人都被他們踩在腳下,可大明,也就完了。
“怪不得你不用這些正統讀書人。”老人明白了。
“不錯,老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高高在上慣了,我要是開了頭,用了他們,這些人別的不會,那黨爭政治玩的卻是很溜,我承認,玩這個,我不是對手,所以,我要親自建造一個人人都能上進的國家,而不單單隻是,‘讀書人’。”
格格不入!
老人會心之余,給了眼前這小子這四個字評語,他跟明朝,跟後金,跟老人所知的所有政權,都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