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沒有半點雲彩,灰蒙蒙的地,秋風吹起,塵土飛揚夾雜著落葉,好一番破敗的景象。
輟輟
一滴滴油脂滴落,一股肉香氣彌漫,一個破碗接住滴下來的油脂,一根枯樹枝條穿著一隻剝了皮的老鼠,七八個破衣爛褲的聞香教紅巾教徒,眼睛死死的盯著火堆,嘴角掛著一絲涎水。
聞著肉香,一個帶頭的教徒抽了抽鼻子,哧溜一下:“熟了。”
說完,掏出一把有些鏽跡的匕首,開始割肉,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看著他。
好不容易切完,七份共七人,帶頭的當先拿起一條泛著黃色的肉條,沾了沾破碗底的油脂,像是品嘗著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一絲一絲慢慢的咀嚼著,慘白菜色的臉上一股滿足的表情:“嗯兒~”
其他人看的乾咽口唾沫,也是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那份肉條,沾上油脂,慢慢的放入嘴裡。
“嗯兒~~~”
這是鄒縣縣城的一角,低空俯瞰,縣城裡到處都是挖洞撬屋之人,炊煙沒見幾處,有人找到點醃菜,二話不說先塞嘴裡,有人……找到一點糧食,開始大打出手。
“陛下,外面已經開始要亂起來了,咱們手裡就隻有不到一百擔糧食了。”
鄒縣縣衙,如今是中興福烈帝徐鴻儒的皇宮所在,後宅正堂,皇袍加身的徐鴻儒坐在一個寬大的太師椅上,這皇袍跟天啟身上的確實挺像,就是這針線活差了點,那龍頭有些歪。
徐鴻儒左右兩邊坐著七八人,剛才開口的是左相沈智,一臉愁容,白白胖胖的身子穿著一身綢面大紅袍服。
“陛下,咱們還是突圍吧?”又有大臣發言了。
“不可,外面明軍圍得水泄不通,俺覺得應該守下去,跟他們耗。”
“右相此言真是荒唐,怎麽耗?咱們手裡都沒糧食了,天兵們大都斷糧三天了,那些普通教徒更是餓了有四五日,拿什麽跟他們耗。”
“左相,不耗咱們還能如何,外面都是明軍……”
幾個大臣開始唾沫星子橫飛,有的同意突圍,有的同意再耗下去。
“皇兄,你看咱們該怎麽做?”徐鴻儒右手第一位,膚色黝黑一臉愁苦相,身穿大紅蟒袍的英烈王徐和宇小聲問著他哥哥。
“……三天后突圍。”徐鴻儒下了最後決斷,不過聲音卻極小:“和宇,仔細聽我說,你找個……如此……這般……”
。。。。。。。。。
Q~嘎~
幾隻烏鴉敲打著死亡的喪鍾,滕縣縣城西北面,楊天去買過馬的黎家集,已是猶如一片死域,有烏鴉低空飄過,幾聲喪門,高空中有幾隻禿鷲盤旋,突然一個猛子扎下去,看準地上一具生了蛆的腐屍,撲棱棱~
楊天石元雅一行人花了將近二十天,走遍兗州府,照著石元雅從京城帶來的資料,丈量了一遍曲阜衍聖公孔家跟滋陽城魯王的田畝封地,今日回到滕縣,臨時來這黎家集看看,已是物是人非。
“怎麽?兄弟在這有認識的人?”石元雅見楊天臉上有些蕭瑟,好奇的問著。
“去年來過一次,很是繁華,如今…不說這個了,兩位哥哥,既然田畝已經丈量完畢,那多出來那些就是陛下的土地,蒙兩位哥哥厚愛,交與小弟打理,請兩位哥哥放心,以後這些地的田賦,小弟一定如數交上,以謝浩蕩皇恩。”
“兄弟見外了不是,皇上交待,一定要徹查田畝之事,該是朝廷的,一分都不能少,可如今兗州府一片荒蕪,無人打理,幸虧有兄弟你啊,知道報效朝廷報效陛下,陛下要是知道這些田畝來年就能交上田賦,一定龍顏大悅,到時對兄弟的恩賞,對魏公公的識人之明,當然哥哥也會有一點功勞,嘿嘿。”
石元雅說著說著得意的笑起來,查出這些田畝不難,一般像兗州府被聞香教禍害的不輕這種情況,朝廷會下旨免除當地稅賦三年,這些本來就不交田賦的無主土地不給身為閹黨身在山咚的楊天還能給誰,而且楊天保證他接手這些田畝,明年就能交上田賦,不要減免,到時回京奏報上去,天啟必定大悅,何況,此行楊天暗示過,等回京時會有五萬兩銀子奉上,嘖嘖,知情識趣,不拿魏公公背景壓人,石元雅是看楊天怎麽看怎麽順眼。
“哥哥,可別忘了千戶大人。”楊天適時的點出許顯純。
“對,對,還有許千戶。”
許顯純在旁邊也是一臉笑意,他對銀子不是很熱衷,可對這功名卻是熱切的很。
今日已是十月初,滕縣周邊已經有遼民在這耕種,集合在一個個農莊,由紅花商會的人管理,本來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到了這裡,肥沃的土地,紅花商會自家人在這管事,耕梨等農具,一家分了一匹馬或者一頭牛,人人心定了,開始憧憬來年小麥的大豐收。
“老爺,公公,大人,鄒縣已被拿下。”
十月二日,手下來報,聞香教棄城突圍,反被楊D基領著大軍拿下。
“走,去看看。”
。。。。。。。。。。
“什麽,徐鴻儒死了。”
石元雅驚訝的問道,一行人匆匆趕到鄒縣,就聽到徐鴻儒的消息。
“是啊,公公,這些俘虜都說,徐鴻儒跟他的一乾逆黨已經統統而死。”徐大友小意的道著,臉上有些悻然,要是活捉徐鴻儒,這可是大功,掃興。
“兩位哥哥,進去看看。”
“好,走。”
進了鄒縣縣城,四方大街上,都是蹲在地上,面黃肌瘦的聞香教徒,幾萬明軍留下一部分看守俘虜,其他人此時還在城中各處翻箱倒櫃,不時聽見一陣陣哭嚎尖叫聲跟哈哈大笑聲,楊天走著走著,就看見旁邊大門洞開的宅子裡,三個被扒光的女人在那哭嚎尖叫,上面壓著幾個明軍,後面有人在那嘻嘻哈哈排隊,有的手裡還抓著金銀飾物。
石元雅許顯純對這景象見怪不怪,楊天則是越看,面色越發陰沉,身後跟著的家丁也是面有怒意。
‘這他娘的是官軍還是禽獸!’李全在心裡憤怒的想著。
一路走到縣衙,楊天看見後宅已經燒成斷壁殘垣,本來氣味就不好,進了縣衙又隱約飄來一股夾雜著糊味肉香味血腥氣的味道,聞之欲嘔。
“這就是徐鴻儒?”
石元雅手裡拿塊綢緞手帕捂著鼻子,皺眉看著前面一堆乾屍,其中有一具手上帶著三個有些變形的蓮花銅戒。
“石公公,本官已經讓人指認清楚,這人手上帶的戒指,體型,確是徐鴻儒。”山東巡撫趙彥有些遺憾的道著。
“兄弟,有些不對。”許顯純低聲對楊天說道,右手一擺下擺,蹲在那具乾屍邊上,湊近,望,聞,摸,把石元雅等人看的有些惡心。
“李全,把范進叫過來。”楊天低聲吩咐李全,他也不信這徐鴻儒就這麽簡單死了。
汪汪汪!
一條黑毛狗聞了聞一件被人翻出來的龍袍,接著,汪汪汪!一路跑出縣衙,范進在後面牽著繩套跟著。
“兩位哥哥,跟小弟來。”
楊天招呼一聲,當先跟著去了,石元雅許顯純好奇的跟在後面,楊D基趙彥等人對視一眼,心中嗤笑玩小孩子把戲,沒去理會,自顧自派人抓緊滅火,翻翻還有什麽財物,那徐鴻儒禍害了大半個兗州府,金銀財寶必定不少,這才是他們該做的,徐大友猶豫了一下,跟著去了,石元雅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還是去伺候著為好。
汪汪汪!
黑毛狗走過兩條街道,走到東門瞻嶽門附近,對著一群被劃分為普通聞香教徒的人群中一個方向狂叫。
“呵呵,我就說,”看到這一幕,楊天微笑著看向人群:“徐教主,別藏著掖著了,出來吧。”
石元雅許顯純都有些激動的看著那人群,立大功的時候來了,就連徐大友也是一臉激動,難道真能找到徐鴻儒?
“……”
“呵呵,不出來,范進,讓嘯天上。”
“是,老爺。”范進蹲下摸摸黑毛狗嘯天,汪汪~
牽著嘯天上前幾步,嘯天對著它身前正中一人狂叫:“汪汪汪!”
這人一臉苦逼相,膚色黝黑像老農,一身破衣爛褲,剛才還畏畏縮縮,突然就要往城門口跑。
“給我抓起來。”
“是。”
啪!兩個親衛當即上前放倒這人,楊天走過去,用力搓他臉上,刮下一層黑泥:“徐教主,想去哪快活啊?呵呵,還是留下吧。”
“呸!”老農猛地吐一口唾沫,楊天偏頭閃過。
“哈哈,看來真是徐鴻儒,老弟,有你的,大功一件啊老弟,你就等著陛下的恩賞吧。”石元雅為楊天高興,自家人抓到徐鴻儒,好事啊。
“噯,”楊天把石元雅許顯純拉到一邊,正色道著:“哥哥,怎麽是我抓到的?明明是許大哥抓到的。”
兩人愣了一下,許顯純反應過來,一陣狂喜:“這,這,明明是兄……”
“是許大哥抓得,”楊天認真的看著許顯純:“確實是許大哥抓得,哥哥,我說的對嗎?”
“……對,確實是許大人抓到的,許大人,恭喜啊。”石元雅心下感歎,這楊天真是個仁義之輩,這等大功都能讓出去,要他自己,他可不讓。
“楊兄弟,這……”許顯純確實激動了。
“毋需再多說,兩位哥哥,自家人!”楊天重重的強調自家人,他有他的考量,這種功勞對他無用,他又不想升官,這許顯純是自己頂頭上司,龍門客棧裡,許顯純可是魏忠賢的心腹,那歷史中,估計也不離十,交好此人沒壞處。
“對,自家人,好兄弟。”許顯純握住楊天的手,重重的點頭。
“加上咱家,都是自己人。”石元雅也把手加上去。
“對,自己人。”三人齊聲道著,相互看看,哈哈大笑。
“不若咱們三人結拜如何?”石元雅提議道,宮中拉幫結派相互扶持比比皆是,這許顯純眼看就要飛黃騰達,楊天更不用說,有直屬魏公公的關系,本人又仁義大氣。
“好。”楊天乾脆的點頭應下來,這種利益結合的結拜對他沒壞處。
“好。”許顯純也是願意。
“走,咱們找一處地方,擺上香案,關二爺,結拜!”
“走。”
“……蒼天在上,我石元雅,”
“我許顯純,”
“我楊天,”
“三人願結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大哥,二哥。”楊天肅然看著兩人。
大哥石元雅,二哥許顯純齊聲道:“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