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黑太子 ()”
“魁首!”
刑部右侍郎張采、吏部左侍郎張肯堂前來赴宴,設宴之人便是東林之首,現任翰林院掌院的錢謙益。
而在座的也不是泛泛之輩,包括刑部左侍郎侯恂、吏部右侍郎張瑋、都察院右都禦史錢士升,更有首輔瞿式耜坐於錢謙益左手位置。
“二位快上坐!”
錢謙益展現出一如既往的熱情待客之道,現在廷議形勢對東林有些不利,拉住同為弱勢一方的複社便尤為重要了。
盡管為了安撫錢謙益,崇禎皇帝將翰林院掌院的品級提升到了正三品,達到了可以參加廷議的級別,但錢謙益對此並不滿意。
作為整個大明最大的團夥,東林理應有責任和義務為皇帝分擔更多的日常事務,而對錢謙益來說,區區一個掌院與魁首的身份並不相符。
即便不是閣老,至少得當個尚書吧?
結果莫說尚書,連六部之中的侍郎都沒撈著。
這讓錢謙益很是鬱悶,之前也與學生瞿式耜溝通過多次。
作為被崇禎皇帝火速擢升上來的首輔,瞿式耜也不便直接推選自己的老師。
若想入閣,當須下面的同僚進行一番運作,而且人數當須足夠多方可事半功倍。
然而面對規模龐大的北官集團,若想得償所願是相當困難的。
首先得與複社達成一致,然後還需拉攏住廷議裡的數位南官。
鑒於之前東林所采取的排除異己的策略,只怕在短時間內改變態度是行不通的。
哪怕是出自浙江那邊的同僚,東林也采取了警惕與敵視的策略。
東林其實就是圍繞南直隸,特別是以南都至蘇州這一帶的士子為主。
江南看不上江北(揚州),揚州看不上兩淮,兩淮看不上徐州。
南直隸看不上浙江,浙江看不上江西、湖廣、兩廣。
這還不算完,整個南方的官員還鄙視北方的同僚……
有禦史批駁太子處心積慮,將大明江山一分為二,可官場又何嘗不是?
而且在數十年前便早已碎成了數塊,一時半會都拚不起來。
對於如此狀況,作為首輔的瞿式耜暫時也沒甚子良策。
消除來自不同地域、不同團夥之間的隔閡,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
之前是南都的官員進行內鬥,這下陛下又帶來了不少北官,而且將其安排在了重要位置上。
原本不少都是東林的,還不得不讓出來,給別人騰位置,對方還是一群外地人,東林這邊豈能不難受?
按照東林內部的意思,起碼要來個“三三數量”,即六部裡面佔據三部,內閣裡面佔據三個成員,這是最低標準。
眼下這個局面完全在東林所能承受的范圍之外,即使今年不能有所改觀,明年年初之後也必須求變,決計不能讓崇禎皇帝為所欲為。
按照錢謙益的意圖,若是本人無法入閣,那就憑借翰林院掌院的職務,盡可能多地招收東林士子,待殿試過後便可充實到六部與諸多衙門裡。
這些士子均乃東林部下的種子,往後升遷提拔,再周而複始,可以盤根錯節,一旦有事便能互相幫襯。
若是能夠入閣,這個位置便申請由周延儒來擔任,畢竟人家花了十萬兩銀子,不能將這一大筆錢打水漂。
“多謝魁首,諸位幸會!”
張采與張肯堂向起身的眾人拱手客氣了一番,複社便是東林衍生出來的團夥,說到底算是一家人。
只是對一些問題的看法和意見稍有不同而已,真要是有威脅到自身利益的事情,還是能夠同仇敵愾的。
由於就在自家府邸宴客,故而方便得很,錢謙益的招呼下,仆人魚貫而入,將各式菜肴迅速上桌。
糖醋鱖魚、清燉獅子頭、糖醋排骨、紅燒鵝掌、爆炒冬筍、紅燒雞翅、梅菜扣肉、紅油兔丁、八寶豆腐、萬三蹄、中莊醉蟹、大煮乾絲、香菇炒油菜、桂花糯米藕、銀魚炒蛋、碧螺蝦仁。
整整十六道菜,加上陳年密封的金花酒,這一桌酒席可是相當的氣派,連盛菜的盤子都出自官窯,尋常人一輩子都別想企及。
即便錢謙益已然上了年紀,酒量堪憂,不是還有另外四人作陪嘛,首輔的面子總不能不給吧?
四個人灌兩個人是沒啥難度的,作為東林士子,不光要懂得詩詞歌賦,知曉朝野消息,更能在飯桌上推杯換盞。
酒後吐真言,不灌醉對方,哪能聽到真言呢?
“載寧(張肯堂字)、受先(張采字),不知二位可有乾度(張溥字)消息?”
先說自己的意圖是不明智的,還要找個由頭,錢謙益認為從張溥這裡開始是最好的話題。
“畿輔被兵,隻恐先避兵禍矣!”
張采搖了搖頭,現在整個南都最為關心的事情便是東虜叩關,北都被皇太雞的大軍團團包圍。
“殿下文韜武略,又得太祖高皇帝陛下庇佑,定可逢凶化吉!”
錢謙益盡管對太子的諸多新政表示不滿,尤其是損害了東林背後的商賈們的利益,可嘴上還是要稱讚有加的,這是本人的態度,更是整個東林對外的態度。
“據說皇太雞盡起關外之兵,或可高達三十萬之巨!”
張瑋與太子沒有接觸過,尚且不知太子從仙界歸來能力幾何,但皇太雞打算趁虛而入八成是真的。
將各方面的消息匯總起來可知,北都守軍合計不過十萬,縱可憑堅城而據守,面對所向披靡的東虜大軍也是勝算無多。
“市井流言說是是役弱勝,虜酋皇太雞自然可退兵出關,若是不勝……”
“何解?”
“王師可憑兩淮防線,固守半壁江山!”
“嘶……”
侯恂是從兒子侯方域那裡聽來的消息,至少南都這邊是普遍不看好小太子能夠戰勝皇太雞的。
莫說打退三十萬窮凶極惡的東虜大軍,即便戰勝十萬東虜,楊鎬沒做到,秦良玉沒做到,祖大壽亦沒做到。
只有袁崇煥做到過,然而這位卻被崇禎給凌遲處死了。
毛文龍被袁崇煥給殺了,曹文詔死於剿寇,盧象升去歲冬季戰歿,當下隻恐大明都找不出來能夠力退皇太雞的良將了。
“首輔,依你來看,北都可否固守成功?”
張采對於上奏如何整飭兵馬可謂是說的條條有理,等兩邊真打起來,他就全然猜不出結果了,屬於典型的紙上談兵。
“不瞞受先,在下不諳邊務,但萬分期盼殿下能夠克敵製勝!之前《京師日報》上業已刊載飛艇之事,加之另有其他火器助陣,想來易於長期固守!”
瞿式耜在軍事方面的能力也不比張采好多少,但傾向是很明顯的,北都被東虜攻陷,對大明是絕無好處的。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之前瞿式耜對自己能被擢升到首輔位置受寵若驚,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從王承恩嘴裡得知,這是太子殿下向陛下進言推薦了自己,不然首輔往後推二十年只怕都輪不到自己來做。
公允地說,太子爺對自己亦有提攜之恩,瞿式耜也就不希望北都淪陷,更不願意聽到東虜俘獲太子甚至大明皇后的消息。
對於可以飛天之物,瞿式耜是不大相信的,然而從北都來的人,上到崇禎皇帝,下至官吏家眷,都親口承認了。
口徑驚人的一致,而且有人更是描述地惟妙惟肖,不由讓人浮想聯翩,如此看來,飛艇便是真實存在之物了。
“首輔之言亦是我等所想,祝殿下率領王師力克頑敵!”
錢謙益很適時地舉起了酒杯,開始遙祝太子,眾人自然也要跟著舉杯。
這推杯換盞的場面非常符合“前方吃緊後方緊吃”的梗概!
錢謙益心裡是很矛盾的,既希望太子不能太過得意,又不想看到北都被東虜攻佔。
一旦北都失守,隻恐東虜三十萬鐵蹄會迅速南下,參照當年金軍滅遼後即刻南下攻宋。
沒有嶽飛那樣的名將,憑借屢戰屢敗的王師,真能守住兩淮防線麽?
若是這條防線再失守,長江天險便被雙方所均分了。
就隔著一條江,南都面對數十萬虎視眈眈的東虜大軍,又如何能守得住?
讓東虜從某處從容過江,直搗江南腹地,那大明帝國也就要崩塌了。
故而經過反覆思索,錢謙益認為最好的結果便是讓太子與虜酋鬥個兩敗俱傷。
退一步說,不論北都是否失守,東虜大軍都無力南下。
但這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錢謙益也知道不能當真。
“首輔,明日廷議,我等是否需要向陛下進言,加強兩淮與長江防線?”
張肯堂是非常擔心北都那裡的戰事了,真頂不住東虜大軍的話,那南廷這邊就要早作打算,未雨綢繆了。
“載寧所言極是,自然須固守此兩道防線,尤以淮河防線為重,自古守江必守淮!”
瞿式耜表面上同意張肯堂的建議,可是心裡在苦笑,除了朱大典的人馬,那還有兵力固守淮河防線?
實在不行,就只能上奏陛下,將洪承疇所率的部分人馬拉過來充數了,否則沒有三五萬人,是斷然守不住淮河防線的。
真有五萬人馬也不一定能守住,但至少能夠讓心裡安穩一些,不至於每天醒來就要擔心清軍攻破這條防線,直取長江北岸的重鎮揚州。
“可不知如何籌得數萬人馬?”
張肯堂當然明白淮河防線的重要性,但是現在一來缺人,二來缺錢,沒人沒錢,靠嘴來固守?
“現行募兵隻恐晚矣,為今之計,要麽調集南方各地駐軍前來勤王,要麽請鎮海伯派上萬兵馬北上馳援!”
募兵根本就不能打仗,當須編練數月方可成軍,否則即使拉到戰場,面對東虜鐵騎,也是一擊即潰。
瞿式耜只能將過半的希望寄托到鄭芝龍身上,畢竟福建一隅是整個南廷轄區裡的劃外之地。
鄭芝龍叱吒海上多年,兵馬逾十萬,戰船過千艘,勤王乃是其份內之事,若是戰況急轉直下,可向陛下進言,為其直接封侯。
“眼下也隻得如此這般了,只是這鄭芝龍前番上奏朝廷說是已派人馬北上馳援,加之所部正與紅夷在東番激戰,再命其二次發兵……”
對於鄭芝龍這個前海盜頭目,張肯堂多半不大相信其許諾,但形勢如此,手裡有兵,即便朝廷無人可依,也有極大的話語權。
鄭氏集團的實力幾乎比唐末的某個藩鎮還要強大,屢遭東虜所敗,現在朝廷是不得不依靠鄭芝龍了。
別說暗地裡聽封不聽調的鄭芝龍,即便是官軍將領,陽奉陰違的事情也沒少乾,為了多拿賞銀,殺良冒功更是屢見不鮮。
“據說鄭芝龍已將其長子鄭森送至北都,作為殿下學徒,足可見其赤膽忠心!”
瞿式耜也不敢為鄭芝龍打包票,不過還是能舉出一個例子的,既然北都遭圍,那麽鄭森也在城中,為了這個兒子,鄭芝龍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嘶……這倒是!”
在座的眾人也聽說了這個消息,想來此為太子拉攏鄭芝龍的一招,沒想到在緊要關頭還用上了。
“東虜不善水戰,不論是兩淮還是長江,若有鎮海伯的戰船助陣,自然可固若金湯!”
南船北馬,在三國時期便定下了基調,曹操的數十萬大軍也因為不擅水戰而折戟赤壁。
瞿式耜認為只須調集大量戰船,仿效趙宋將領韓世忠那般水戰策略,便可力退東虜鐵騎。
不過即使北都那邊已經陷入苦戰,南都這邊依舊歌舞升平,絲毫感覺不到戰事的影響。
錢謙益府上已有不少靚麗舞女,一邊飲酒談話,一邊欣賞歌舞,豈不悠哉遊哉?
入冬之後天黑的很早, 錢謙益便遣人將買的新式油燈點上。
在數盞油燈的照映之下,偌大的廳堂裡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此燈甚好!”
張肯堂捋著胡子看著燈光,仿佛這燈光比不遠處的舞女還要引人入勝。
“可惜府上隻購得六盞!”
錢謙益當然知道這燈的妙處,不然就不會花高價購買了。
他還想買至少十余盞,可惜畿輔被兵之後,此燈在南都就變得有價無市了。
你就算開出一百兩的天價,也買不著一盞了,大內倒是有,你敢跟皇帝搶油燈麽?
一盞大號油燈售價二十兩,你還別嫌貴,概不還價,有還價的工夫,油燈便讓旁人買走了。
尤其是各行各業的富商,特別喜歡這種又好看又明亮的油燈。
哪怕是兩淮鹽商,也是一邊罵太子,一邊買太子所創的油燈。
江南手工業發達,倒是有人見到此物有利可圖,打算加以仿製後售賣。
可是隨後便發現諸多問題,即使作出如此燈身鐵藝,玻璃燈罩也是委實難弄的。
最致命的是,從陝西運來的黑油,點燃之後,亮度遜於燈油不說,還冒出大股的黑煙,極為嗆人。
從對比可知,黑油與燈油雖然相似,卻貌似是兩種油料,後者絕非輕易可被前者所替換。
不掌握燈油的奧秘,便決計無法讓仿製的油燈達到同等級別的明亮程度。
若想探得此等機密,便須進入位於北都的石油工廠方可得知。
現北都被圍,不論如何是不可能盡快得知了,最快也要明年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