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是決計無錯的!
因為官府盤剝,他們已然無糧果腹。
因為常年天災,他們已然顆粒無收。
因為官兵洗劫,他們已然流離失所。
淒慘到要買掉妻女,換子而食的地步。
那還有何可怕?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在天災人禍的夾擊之下,要麽選擇餓死,要麽敢於抗爭!
既然有義軍前來,那便揭竿而起,到了這個時候,也就完全不需要考慮退路了。
即便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才是!
城裡的商賈拒絕開倉放糧,城裡的富紳拒絕賑濟災珉,城裡的官府拒絕施以援手。
一切的罪惡都源自南陽城!
那麽就跟著義軍打縣城好了!
待攻破城池之後,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這些年來積攢起來的所有屈辱都可以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不論是商賈、富紳,還是官老爺,都要拖出來,給他們挨個開膛破肚!
將皮剝下來,掛在城樓上!
告訴進城的眾人,這便是魚肉百姓,為富不仁的下場!
這些人的妻女都要為他們贖罪!
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女人是無辜的!
不管之前如何養尊處優,錦衣玉食。
很快,就要好好服侍之前被你們鄙夷的大爺們了!
但凡不用心的女人,那就立刻拖出去砍了!
老爺們的女人,就是義軍將士們的玩物!
這便是她們的下場和宿命!
莫說已經駕崩的狗皇帝崇禎,就是暴明的朱元璋復活,也救不了你們!
等打到京城去,定要將狗皇帝崇禎的墳給掘了,將棺槨挖出來,好狠狠的鞭屍!
沒有這狗皇帝橫征暴斂,或許還有人能勉強苟活下來。
這個狗皇帝,全然不顧河南當地的情況,一味的征稅。
恨不得將十年後的田地稅費都給收上去!
世上在沒比這狗皇帝更無恥的人了!
甚子明君???
都特麽是放屁!
讓崇禎狗皇帝來南陽這邊的百姓家裡活一個月,用不了半個月,那就得被活活餓死。
南陽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狗皇帝居然還在千方百計地想著收稅。
不把百姓活活逼死,他就不會安心。
暴明這副嘴臉,還不如前朝。
不論是哪方,只要能把暴明給滅了,那便是替天行道,為珉除害!
如此不但可以大快人心,更能兼收天下。
中原的百姓恨朝廷遠勝恨東虜。
因為他們已然是一無所有了,東虜鐵騎來了都得空手離開。
除了一堆堆的饑民,這片赤土甚子玩意都沒有。
東虜進入河南一帶,要想把百姓帶到關外做包衣阿哈,還得倒搭糧食……
故而東虜鐵騎在入關之後並不願意前來河南劫掠,洛陽與開封難以攻克,去其他地方劫掠人口又得不償失。
東虜那麽精明,能做賠本的買賣麽?
眼下河南的情況就是誰來誰倒貼!
就算是義軍前來,也得將帶來的糧食先發放一部分,才能收買人心,拉起隊伍。
光是空喊口號,半點用都沒有,沒糧食的話,連隻鳥都懶得跟你走!
“衝啊!”
盡管裝備簡陋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但義軍新兵隊伍的士氣並不低。
尤其是看到平素飛揚跋扈的狗官軍見到義軍之後,一個個嚇得龜孫一樣所在城裡不敢出來。
眾人心裡便踏實多了,原來狗官軍也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之前以為他們只是害怕東虜鐵騎,沒想到見到義軍也不敢出戰。
狗官軍此貪生怕死,早知道就應該早些扯旗造反。
這樣也能早些滅掉暴明!
暴明存在一天,百姓便早死一天。
與其如此,那便聯手滅之以慰生靈!
“殺官軍!”
義軍的新兵隊伍不講究陣型,也沒有配備甚子火器,就是采用猛衝猛打的戰術。
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倒地一撥,便會衝上來另一撥,前仆後繼,無窮匱也。
由於此番義軍攜帶與繳獲的火器都很少,難以實現四面攻城。
張定國便下令全軍隻進攻南陽城的南側,不惜任何傷亡代價。
凡是流珉,不管願不願意加入義軍,一律“請來”進行攻城。
只要是超過四尺高,便會被編入攻城部曲。
半大孩子有何用?
當然有用!
起碼能夠盡可能地消耗城頭火力!
一千個半大孩子至少能消耗掉夠官軍的兩三千支箭矢。
這便是張定國的算計,若是狗官軍不放箭,那便正合其心意。
“開炮!”
“放!”
面對山呼海嘯一般衝來的賊軍,城頭守軍絲毫不敢怠慢,立刻釋放各型火器。
從佛郎機到鳥銃,只要能打出銃彈,那就可以點著,戰果另說,聲勢上先坐大。
使用霰彈的佛郎機但凡打中人群,便可以造成十余人的傷亡。
在茫茫人海之中,轟出一片帶有猙獰血霧的凹坑出來。
不斷有人捂著傷處倒地哀嚎不止,附近都是同伴們的殘肢斷臂。
沒人同情他們,可憐他們,這時候停下就是等死,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再說這時候死的人越多,等到破城之後,分銀子、玩女人的人就越少。
打仗的時候人要多,吃肉的時候人要少!
這才是正理!
十余門佛郎機和其他火炮持續不斷的發射,加上上百支鳥銃的輔助,也抵擋不住浩浩湯湯的攻城大軍。
義軍一次投入一萬兵力,就只打一面城牆,這攻勢是何等的強大?
張定國不怕所部傷亡,在他看來,只要能攻破看似堅固的南陽城,全部新招之兵都是可以犧牲掉的。
只要能夠盡取城內的銀兩與糧食,用這些人的性命來換便是劃算的事情。
用成千上萬的流珉重創暴明在河南當地的官府,這招若是能在此地奏效,往後所部便可以在轉戰他地時進行效仿了。
招募的兵士越多,攻城時的威力便越大,只需耗盡守軍的彈藥與箭矢,義軍便可笑到最後了。
論短兵相接,張定國並不認為河南當地的守軍會是義軍的對手。
或許洪賊與孫賊的兵馬還有些戰力,但眼前的南陽兵也就是有些龜縮的本事罷了。
開始是各型火銃發射,在遠距離進行阻擊,打死打傷數百人。
而後是上百支鳥銃頻繁開火,盡管準頭不行,可架不住對面衝鋒隊伍過於龐大密集。
進入三四十步的距離時,城頭立刻箭如雨下,距離越近,命中率便越高。
對於守軍來說,他們更擅長放箭。
特別是目標在二十步之內,幾乎箭無需發。
由於賊軍缺少壓製型武器,故而讓守軍士卒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女牆後面施射。
“都給俺上!”
“快!架雲梯!”
“先登城插旗之人,賞千兩銀子!連升三級!”
新兵隊伍裡也有一群老兵把總們督戰,以防他們這些廢柴衝到城下不知道該乾甚子事情。
每一百人設一個把總,每一千人設一個千總,一萬名新兵隊伍裡總計有一百個把總和十個千總。
這一百一十個老兵就負責指揮新兵衝鋒與攻城,他們之中若是有人戰死,二將軍便會再派人來填補軍官空缺。
在把總們的號令下,上百架雲梯不約而同被豎立起來,梯子前端甚至超過了女牆的高度,攀爬上去完全沒問題。
只是……
“快!”
“倒金汁!”
“莫要讓賊兵上來!”
南陽這邊缺少火油,之前準備的已經在前兩天用完了。
這會兒只能采用純天然的防禦武器了,好在“量大管飽”。
剛開始,守軍士卒還能玩一勞永逸的戰術,就是將裝滿金汁的瓦罐直接扔下去。
上千個往下扔,效果自然是非同一般,滾燙的金汁能把城頭下的賊兵燙得鬼哭狼嚎。
在炎熱的天氣下,瘡口得不到醫治的話,很快便會感染流膿,進而徹底失去戰鬥力。
不過這樣未免過於浪費投擲器材了,即便富戶與百姓將家裡的瓦罐與瓷器都拿出來。
也架不住長期使用,一天消耗一萬個,十天便是十萬個,總有用光的那一天。
迫不得已,知縣姚運熙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讓木匠將城內粗壯的樹木砍倒。
掏空樹乾作為器皿,然後將金汁倒入其中。
這樣將樹乾架在垛口處,只需士卒抬起樹乾的底部,便可傾倒金汁了。
這種器械的好處就是不怕磕碰,能夠反覆使用,而且儲存量很大,對賊軍造成的傷害自然也很大。
在上司的號令下,守軍士卒立刻抬起樹乾,拾起瓦罐,開始將盛放金汁的器皿對準下面的密密麻麻的賊兵。
暫時瓦罐還夠用,那就可以繼續往下扔,樹乾做的不多,只能作為補充,等過些天,數量才能增漲上來。
“啊……”
“燙死俺了!”
“跑啊!”
“狗官軍倒金汁啦!”
一屢屢惡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其中還伴隨連番的慘叫之聲。
沒人能夠抵擋金汁的攻擊,哪怕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也扛不住這玩意。
城內不下數萬人,每天還不得做數萬罐金汁啊?
這要是都砸到自己頭上,那還得了?
缺了大德的狗官軍不得好死!
待爺爺們破城之後,定要將爾等碎屍萬段不可!
“燙死龜孫!”
“喝個夠吧!”
“張嘴啊?”
“爺爺喂你!”
城頭的守軍則是另外一番尊榮,下面越是叫罵,他們就越是亢奮。
恨不得將手裡的金汁直接倒進賊兵的嘴裡,燙得他們滿地打滾,生不如死才好。
對守軍士卒們來說,甚子武器用起來都沒有金汁解恨!
銃彈與箭矢都得省著用,用多了還得挨罵。
就金汁這玩意沒限制,只要扛得住臭味,便能隨意傾倒下去。
烈日炎炎之下,別說特意熬煮過的,就算是剛生產出來的那麽一灘,也沒幾個人能頂住那種刺鼻的味道。
盡管城頭的所有將士都戴上了面罩,用濕布遮住了口鼻,但在無比濃醇的味道刺激下,一群人也是嘔吐不止。
只要鼻子好事,便多多少少能問道這種味,胃裡便會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反應是非常迅猛的,一旦那股勁兒上來,硬往下咽是咽不下去的。
“都給把鼻孔給本將堵死!用嘴巴吸氣!”
總兵張國欽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立刻命令下屬都用東西將鼻子堵死,不然城頭上不是金汁就是嘔吐物,看到都能將其惡心死。
士卒經常傾倒金汁,若是不能切斷嗅覺,早晚會吐得體力受損,這便大大不利於城頭防禦了,萬不能叫賊軍有機可乘。
眾人將鼻孔堵死之後,總算感覺是好了一些,起碼那股濃重的味道是減弱了許多,只要聞不到,心神便會安定下來。
“報!總戎!賊兵又衝上來了!”
“全體都給本將繼續傾倒金汁!直至擊退賊兵!”
這群賊兵真是不知死活,明明知道城頭準備了金汁,還被燙過一次了。
居然還去而複返,難不成真是餓極了?打算在下面張嘴喝個痛快?
既然來了,那就讓爾等如願以償好了!
城裡的銀子、糧食、女人都不能拱手相讓,唯獨這金汁是要多少都可以!
張國欽就不信這個邪了,連金汁都不怕的賊兵,他自領兵打仗以來,還從未見過呢!
不過如此也好,一天若能傷你兩千士卒,十天便是兩萬之多。
縱使你有五萬兵馬,也難以承受四成左右的傷亡代價。
經過前番仔細觀察,張國欽並不認為前來攻城的這支賊軍有如此多的兵馬。
至多四萬而已,或許張字旗號不過是賊將誆騙的伎倆罷了,獻賊並未隨軍前來。
結合賊軍缺少火器攻城, 或許如此猜測並無偏差。
用一群流珉便想打下堅固的南陽城?
那賊將真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了!
對方連火器都沒多少,光憑一群流氓,便能打下南陽城,豈不是說明自己是個廢柴了?
張國欽對於固守南陽一個月還是非常有把握的,更別說短短的十天了。
真若是讓賊軍在十天之內攻破南陽城,無需太子爺下旨,他自己便會羞恥得自行了斷了。
咱就固守,就不出戰,就是用金汁澆灌爾等,諒爾等有天大本事,也打不進來!
從樹乾裡流出的金汁,在城外看來,就跟數十條瀑布一樣,蔚為壯觀。
只是味道實在是過於難聞,靠得太近的話,甚至能將人直接熏暈過去。
在烈日的炙烤下,幾乎可以看見一股股黃色的氣霧在城根下升騰起來。
城下哀嚎,城頭嘔吐,這就是攻城與守城的士卒在金汁作用下的反應。
知府王家禎與知縣姚運熙都是文官,更坑不住這種氣味,與下屬的官吏都在哇哇口吐。
將肚子裡的東西都吐得差不多了,才會自然停止,一個個都是臉色煞白,頭暈眼花。
盡管身體極其難受,但王家禎也知道,用金汁替代猛火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只要賊軍不退,那就必須每次都得使用,而且還要讓百姓們準備更多一些。
城裡的糞夫們義不容辭地攬下了這個活計,他們要為國出一份力。
王家禎也允諾他們,待退敵之後,所有參與其中的糞夫,均可享受五年免稅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