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貳人?
傳說女媧以泥土仿照自己摶土造人,首先造出的全是男人,她看到世間萬事萬物都分陰陽,於是就抽出一條男人的肋骨,創造出了女人。
可屈平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是世上本不應該存在的貳人。
貳人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屈平的父母沒有把他第一時間扔到城外的亂墳崗子中自生自滅已經算是最大的恩賜了,更不要說,屈氏為了生養,在鬼門關上也是走了一道。母親隻不過是不喜歡自己,也情有可原。
被淨了身以後,他以為自己會變成一個女人,畢竟男人有的,他已經沒有了,但女人有的他依然還有。可是事情並沒有朝他想的那樣發展,過了發育期之後,他發現自己依然是個怪人。
如何奇怪?
他喉口無結,兩乳也沒有變大,更沒有出現女子的天葵。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失去了一種欲望。
這或許是一件好事,無欲則剛,所以王后也放心的派他在自己和太子的宮中行走。
如果不是少君今天提起了他的父母,他都有些記不清那兩個人的模樣了。
恨嗎?屈平詢問著自己的內心。
沒有道理去恨他們。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循天倫之道,父母就算讓自己去死,自己也不該有太多的猶豫才對。
他們隻不過是把一個討厭的孩子送到了深宮中,而自己回歸故裡去了。如果要恨,他不如去恨自己生的不好,抑或恨上天生而不公。
“你就真的不想再見他們一面,不想讓他們後悔拋棄你?不想讓他們對你高山仰止?”
姬S還在拱火,既然火已經點起來了,柴也搭了那麽高,如果不使勁吹風,那豈不是對不起自己一番口舌。
小黃門心中也並不是無動於衷,他依然忘不掉母親在門縫裡的那雙眼睛,厭惡,恐懼,還有一種發泄了內心厭惡與恐懼之後的快感。
他覺得少君說的也對,他沒有多少恨,但他真的不甘心!
於是他開口了。
“少君需要我做什麽。”
不是問句,而是一句陳述。
姬S在車中笑了起來,他笑的很肆意,甚至將車外路兩邊的麻雀驚起了一大片。拉著車的兩匹馬,很不爽的嘟嚕著,隻不過他們是有教養的好馬,沒有讓身後的駕車人為難。
“這是一份邀請。我承諾,若他日君臨天下,必劃楚地,封你為王。”
十五歲的姬S說出了一句不知深淺的話。
十六歲的屈平不知為何,選擇了相信。
一番激情的宣告之後,姬S突然陷入了尷尬之中。
他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馬車一路帶著他們,來到了洛邑城中。
洛邑不愧是大周的王城,雖然王室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但洛邑的繁華卻沒有因此而受到印象。
此時正值上午,國人們剛剛吃過朝餐。
和後世有所不同,現世的人們,每天一般都隻吃兩頓飯,稱為饔飧二食。
饔是朝餐,大概在辰時以後。飧為晚餐,農人大多數都是農忙以後,也就是申時以後才吃第二頓飯。
這自然和土地的面積,糧食的產量有關。
周人的土地,因為受到洛河改道的影響,肥力較足,百畝之田,終歲可產粟五十R。一R為十釜,一釜就是一石。
姬S看見路邊有人在販賣粟米,他突然想起來魏國一個叫做公孫豹的人,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把三老投給“河神”。 能夠將糧食拿出來買賣,也說明周國的國人生活還算富裕。這是一件好事,一個國家真正的強大,並不是有多少常備的軍隊,有多少輛戰車,而是國家的民眾是否富裕,隻有藏富於民,才能讓民眾對統治他們的階層產生認同感,也隻有藏富於民,才能讓國民在受到外敵入侵的時候,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因為他們保護的不僅是君王,更是他們自己的財富。
這是姬S整個計劃的第一步。首先要守得住,守住王室最後的領土。要想守住,就要抓準國人的心。
自己的父親後來就是因為失去了國人的信任,才會在之後的戰爭中一敗塗地。
雖然周人比起其他小諸侯已經算有錢人,但姬S覺得這還不夠。洛邑城中的大富豪大多數都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全天下,尤其齊楚最多,他們來到洛邑是來賺錢,賺的就是周國人的儲蓄。就像鄭娥的父親鄭百晟,他祖上是鄭國國人。
平王東遷之後,先後任用鄭武公,鄭莊公父子為王室的上卿,兩代國君的慘淡經營,使得鄭國成為了以商業著稱,實力雄厚的中原大國。
鄭百晟的先祖曾是鄭武公公子之後,隨著一代代的繁衍傳承,不是嫡子的他們也不再擁有姬姓,而是被賜予國號為姓。
鄭家世代以鹽鐵為業,可到鄭百晟曾祖那一代,鄭國被三晉之一的韓國所滅亡,與鄭公息息相關的鄭家也隨一並做了亡國之臣。但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他的曾祖帶著一部分族人離開故土家園,長途跋涉,到了宋國,遇見了二度歸隱的陶朱公。
陶朱公此時已經是天下聞名的商家大物,他認為宋國是天下之中,乃是經商的最佳位置。他在陶丘濟水之畔巧遇鄭氏曾祖,隻依靠面相就知道其人一定能夠在商場上有所成就。於是將鄭氏攔了下來,兩廂交談,鄭氏被范蠡“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的商學思想驚為天人。在得知對方就是天下聞名的陶朱公之後更是心甘情願作為驅使。
在陶朱公的幫助下,鄭氏北出代國入東胡販來馬匹,與南方的越,楚交換刺繡,珍珠等物。沒消幾年,有重新積累了億萬家產。
到了鄭百晟父親當家的時候,宋國發生了內亂,戴公的後裔子姓戴氏的戴喜,廢掉宋桓侯,自己成為了宋國的國君。鄭氏認為宋國雖富庶有余,但卻沒有多少自保能力。子罕以臣代君,這將會給那些覬覦宋國財富的大國一個入侵的借口。他就花費數年的時間,將大部分財產轉移到相對自由安定的洛邑。
和鄭氏相同或不同經歷的大商人在洛邑有很多。可姬S認為,在周國,現在不需要太多存在這種寡頭形式的巨富的存在。他們大多對王室沒有足夠的認可。如果有更大利益,他們甚至於就是周國心髒的一處暗疾。轉過頭把天子出賣了也未嘗不會。
如果鄭家可以接受自己,那麽他準備將鄭家作為自己對外的代言人。
代言人只需要有一個就夠了,其他的隱患,一個個消除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