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當著金釧的面兒,就開始抄寫經書。
那邊春雨和冬雪擺上飯菜,一再催促,賈環也不為所動。
金釧兒一直跟著王夫人,是她房裡的大丫鬟。時間長了,主仆之間已經形成了某些默契。
金釧兒說完話不急著走,賈環估計她就是等著看自己的態度,也好回去跟王夫人說。
賈府這些人,叫他們乾正經事情不行,論起宅鬥,上上下下可個個都有兩手。
“三爺,你還是先用飯吧,若是餓壞了身子,奴才可就是罪過了”。
金釧兒說完走了,賈環自然也不會再客氣,就開始吃飯。
吃完飯洗漱一番,就開始抄寫經書。
一千份兒經書,賈環自然不會去抄。便是一百份兒,他也不會抄。
但是,十份八份的,還要抄,而且有一些內容,還要能背下來。
抄完了一份兒,賈環開始睡覺,躺在床上,琢磨著如何設局,對付王夫人。
這一回,他要給王夫人挖個大坑。
第二天,賈環帶著長隨趙國基和小廝錢槐,來到了王熙鳳家。
王熙鳳家裡,此時正是一番熱鬧景象。十來個管家婆子,正在請示各種事項。
丫鬟豐兒通報後,賈環進屋。
王熙鳳此時正在炕上半躺著,倚著靠枕,眼睛半睜半合。
她的私人助理平兒,正在盤問前來請示的婆子,一件事情問明白,王熙鳳點了頭,平兒把對牌交給婆子,作為憑證,一件差事算是辦完了。
“環三弟,急著找我做什麽”?
王熙鳳眼皮也不抬一下。
“二嫂子,我來領取一些筆墨紙張”
“平兒,我記得小主子們房裡的筆墨紙硯,前幾天不是發下去了麽,難道把環三弟給落下了”?
“二奶奶,是發下去了,未曾有落下的”。
平兒是王熙鳳的陪房丫頭,很得王熙鳳和賈璉的寵愛。
她本人情商也比較高,處事八面玲瓏,在府裡人緣兒很不錯。即使是主子們,也給她幾分面子。
她雖然也看不上賈環,但賈環終究是主子,也只是在心裡說了句賈環多事,表面上沒有什麽反應。
“二嫂,這回可不是給我自己領的,昨兒個二太太找我,說要給她抄寫《金剛咒》,我那裡的筆墨紙張遠遠不夠,所以才來領取一些。這是單子”。
“豐兒,你看看,既是給太太抄經文,就給了吧”。
“咦?這麽多”?
豐兒輕歎了一聲。
“多少”?
豐兒說了數目。
王熙鳳坐了起來。
“環老三,你該不是來打冒支的吧?給太太抄經文,能用得了這麽多”?
“二嫂子,這些還不夠呢,只是三分之一”。
“要抄多少經文”?
“《金剛咒》一千份兒,昨晚上金釧兒姑娘跟我說的。二嫂若是覺得有誤,不妨去問問太太或者金釧兒姑娘”。
“算了,都是家裡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你也不會撒謊,平兒,就給了他吧”。
王夫人是王熙鳳的姑姑,這些前來請示的婆子們,聽說王夫人要抄寫經書,為寶玉和賈環讀書許願,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就紛紛誇獎王夫人心地善良,即使對賈環這樣的庶子,也如此仁慈。
府裡供應各房的物質,都有定例。
象領東西這樣的事情,照理說不用賈環這樣的主子親自前來,打發個下人來就行。
但今天賈環就是親自來了,顯示自己對此事的重視。
領了東西之後,走在府裡面,遇到的人見了這麽多筆墨紙張,就不免有人詢問。
於是賈環就把替王夫人抄寫經書的事兒說了。
那些人聽了,自然跟那些婆子們一樣,不免就誇獎王夫人,順便捧賈環兩句。
賈環還沒等到家,此事就有許多人知道了。
這正是賈環希望的結果。
他要先打一場輿論戰,讓更多的人知道,王夫人叫自己抄寫經書的事兒。到時候王夫人想賴都賴不掉。
把東西送回家,賈環就打發趙國基到族學去,找賈代儒告假,就說自己要給王夫人抄寫一千份兒經書,八月十四之前都不能去上學。
然後就帶著錢槐出府,到了水月寺。
水月寺因為做的饅頭特別好吃,所以一般又稱為饅頭庵。
賈環到這裡來,是見慧園師太的。
慧園師太,就是妙玉的師父。
前幾年,師徒兩個帶著兩個嬤嬤和兩個丫鬟,從蘇州來到京城,就在水月寺落腳。
王夫人信佛,慧園和妙玉師徒跟賈府常有來往,賈環跟她們也算是認識。
妙玉一向眼高於頂,賈環這等猥瑣之人,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見賈環進來,話也不說就出去,屋裡剩下賈環和慧園兩人。
“環三爺一向少來這裡,你母親可好”?
慧園所說的母親,自然指的是賈環的嫡母王夫人。
至於她的親生母親趙姨娘,那是姨娘,入不了慧園的法眼。
“母親一切安好,只是我等不孝,常常叫母親操心”。
“有此孝心就好。敢問環三爺有何指教”?
“不敢說指教,有一事要請教師太”。
“三爺請講,貧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曾聽說,有一心向佛者,發下誓願,用自己的血抄寫經文,可真有此事”?
“確有此事”。
“用血抄寫和用墨抄寫,有何不同”?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不過是表示誓願格外堅定而已”。
“我聽說,一份血字經書頂百份墨字經書,此說是否準確”?
“倒是有此一說。不過也是虛無縹緲而已。佛家講究看開,放下,只要心誠,其實血字和墨字,並無二致。環三爺,今日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哦,我有個朋友,做生意賠了本錢,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看破紅塵,想要出家。目前我們正在盡力勸解。我想打聽一下,要想成為出家人,都需要什麽手續”?
“這個麽,第一步是皈依,第二步是剃度,第三步是受戒,最後到衙門去領取度牒。不過,出家人過的是清苦日子,既然是三爺的朋友,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還請三爺多加勸解,不要一時衝動”。
“謝謝師太,我自會盡力勸解。打擾師太清修,就此告辭”。
出了水月庵,賈環就帶著錢槐往城裡走去。
一邊走,錢槐一邊心裡核計。
今兒個這位爺是怎麽了?只是給二太太抄寫經書而已,何必還要到這饅頭庵來跑上一趟?
自從被打了悶棍以後,這位爺的性情倒是變了不少。如今到了這裡,莫非是想出家不成?
不會啊,往日那癩頭和尚,倒是瘋瘋癲癲地說過要寶二爺出家。這位三爺,就他那樣的,還會出家?
打死我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