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瘦子土匪始終沒吭聲,笑眯眯的坐在黑棒子邊,一手摸著炮,好像摸大姑娘。矮個子土匪在孫山的頭上比劃幾下,孫山沒動,矮個子倒遲疑了。
“小子,你就不怕死?”
孫山仰頭,緊閉雙眼,“死了倒舒坦了!”
矮個子倒吸一口涼氣,連退幾步。
瘦子土匪在旁邊看得哈哈大笑,“又是一個不怕死的角。”
又說,“哎!這年頭,兵荒馬亂,死算個啥玩意啊?死了就解脫了!”這一席話把矮個子土匪說動了。
矮個子把刀收起來。“都給老子起來,就算要你們死,老子也要在死之前折騰折騰你,不然,老子便宜了你!”
“起來起來!給老子拉炮去!”矮個子跑過去,分別踢了孫山和二杆子兩腳。瘦子土匪比矮個子溫和多了,指揮兩人拉炮也沒那麽凶。
孫山和二杆子套上繩索,像牲口一樣拉炮。這馬頭山看上去不高,可走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路坑坑窪窪,兩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使盡了渾身力氣,才僅僅讓炮前進了十幾米。氣得矮個子又衝上去踢了他們幾腳。
瘦子勸矮個子:“別鬧了,他們欺負我們是新人,你也這樣欺負小孩子,算怎麽一回事啊?”
瘦子溫文爾雅,不像個土匪,倒像個讀書人。也是,這年頭官逼民反,秀才上山當好漢多的是。孫山暗自觀察了瘦子一會兒,覺得這個人可交。於是跟瘦子套近乎。“大爺,這炮是怎麽整下來的,老沉老沉的。”
矮個子搶著回答:“是老子兩個拉下來,要是像你們,早喝西北風了,那苗老大不把我們生吃了?”
瘦子瞟了矮個子一眼,矮個子趕緊閉上雙唇,不再說話了。
瘦子看看天,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搭一把力,推上去。”
於是四人合力,大炮吱呀吱呀上山了。一路上相互打氣,氣氛融洽了許多,兩個土匪不再敵視他們了。而孫山和二杆子乾活更賣力了。炮拉到山頂的寨子門口,天已經黑了。
馬頭山上的土匪寨子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上面建了一個炮台。兩個土匪在孫山和二杆子的協助下,終於把炮擺到該放的炮台上。把木車從鐵炮身上卸下來,兩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當即癱瘓在地。他們長這麽大,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力氣,幾乎把骨子裡的那股能量耗得一乾二淨。
矮子彎著腰,抽了一會兒風,氣喘得差不多了,也緩過來了。便朝躺在地上的孫山和二杆子嚷:“滾,快滾,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們一馬,不殺你們了!”
二杆子連滾帶爬,爬到孫山的身邊,拉他,“走吧,下山保命要緊。”
可孫山又怎麽會下山呢?其實沒累倒他,他躺在地上是裝的。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好不容易混上山,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孫山張大嘴,喘著粗氣說:“不...不行了,走...走不動了,你...你要下山...你就下吧?”
二杆子本來是強撐的,這一聽他也垮了。躺在孫山旁邊呼哧呼哧。矮個子的脾氣又上來了,揚起刀嚇唬他們,“再不走,老子砍了你們!”
瘦子皺皺眉頭,製止矮個子。“行了,留他們一晚吧?天也黑了,這又累又餓的,你趕他們下山,就算你不殺他們,他們也會被狼咬死。”
“哥,山寨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私自讓生人上來,那可是要挨刀的。”
“我懂,我比你先來的,又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寨規?這不是事出有因嗎?我們兩個老爺們,
讓兩個孩子拉炮,這事乾得有點虧。他們你也看見了,是兩個苦孩子,衣服都破得不成樣子,要不留他們一宿,給他們一點吃的,明天一大早趕他們下山。” 主意打定,瘦子也不容矮個子多說,先進山寨看看情況。寨子裡的土匪一個個醉醺醺的,在“聚義廳”東倒西歪,睡得可香呢。瘦子回來,帶著兩個孩子繞過大廳,進入寨子後面最偏僻的位置。是一個閣樓,木板與柱子搭的,雖不能跟鎮上的房屋相比,倒也乾淨暖和。矮個子去了“聚義廳”,找了一些吃剩的魚肉和酒,端回來了。四個人圍在一起吃吃喝喝。
原來瘦子叫王忠心,矮個子叫周二狗。兩個人是同鄉,周二狗是王忠心帶過來入夥的。兩個人入夥才兩個月,在這寨子裡地位並不高,所以髒活累活全是他們倆*也是他們拉。其實這炮擱在寨子一年多了,沒誰會使。王忠心是獵戶出身,略懂一些火藥製造原理,原來也跟爹爹去過江浙兩回,在那裡跟官兵打過交道,把獸皮賣給當官的,準許他們進炮台看看。知道這是火炮,也見過官兵放過。來寨子後看見火炮,便想試試,誰知一試成功了。苗大當家命令眾人修建一個炮台,把炮立在寨子門口,對著山下必經之路,算是鎮山之炮。
四個人酒足飯飽之余,難免有些交流。孫山問王忠心:“大爺,這家夥到底是什麽啊?威力怎這麽大啊?”
王忠心笑了,耐心的解釋:“這是火炮,當年清軍用過的,可惜啊,沒落了,流到這裡。”
“火炮是什麽玩意?”
“你看見槍沒有?”
“見過,就是我們山裡打獵用的火銃,我看見寨子裡其它的人也有。”
“也對,就是很大很大的火銃,獵槍。知道嗎?”
“老天,那威力可嚇人了!難怪一下子把那麽多黑狗子轟沒了,我可沒少受他們欺負。“
“以後叫我王叔吧?我有名有姓,別叫我大爺。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王叔,我叫孫山,是虎頭村人,他叫二杆子,我們一個村的。”
“好了,孫山,我記住你的名字了,睡吧?”
兩個人躺在閣樓的地鋪上睡,旁邊的周二狗和二杆子早睡得像死豬。剛剛睡了一個時辰,還沒睡死,就有人敲門了。“王哥,老大叫你了。”
王忠心一咕嚕坐起來,暗想壞事了。兩個小子被人發現了。於是把其它人叫起來,想辦法把二杆子和孫山藏好。可是這個房間就那麽大,也沒家具,也隻有一個窗戶在前面,恰好對著外面,如果出去肯定會被發現。周二狗一邊埋怨一邊用被子把兩人罩住。“我說不能留,這不壞事了。”
正鬧騰著呢,門吱呀開了。一個穿狼皮坎肩的光頭走了進來。一看見屋裡有四個人,驚得臉色發白。
“好哇,竟敢違反寨規,容留生人,你們這是找死!”
這人是寨子裡元老,叫狐狸李。
狐狸李今天看見王忠心搶了風頭,心裡老不舒服,正好逮住機會,想報復王忠心和周二狗。
狐狸李摔門而去。周二狗跟到門外,用顫抖的聲音喊:“李爺,李爺,放我們一馬吧?”
狐狸李在前面回答得冷冷的。“小子,你們也有今天,認栽吧?”
狐狸李過了一會兒又折回來了,帶著一拔人,舉著刀槍和火把,十幾個土匪衝進閣樓,也不管王忠心如何解釋,就把他們四個人五花大綁,押到聚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