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湖面上的周不疑,謹小慎微的本性暴露無遺。
離岸邊攏共不到十米,他憋一口氣忍上個十幾秒,胡亂劃水也能到達陸地。
雖然不一定能平安活下來,但總比留在這艘破船上坐以待斃來的要好。
可周不疑只是呆呆坐在船頭。
思考著人生……
才發現跟著朱辭來這彭蠡澤是他最大的錯誤,和他尋摸令狐遨痛腳的初衷不符。
也會想朱辭來辦事,把他帶上算怎麽回事,其中會不會有著某種深意。
空曠夜裡,除了身下汨汨水聲,再沒有其它。
上下前後左右的黑暗仿佛都有著惡鬼掩藏,讓人連眼都不敢眨。
一尾扁舟的完全沉沒需要多少時間?
五秒還是十秒?
亦或是十五秒?
總之是比不過人大腦思考的速度的,靜靜回顧了一遭在洪都發生的事情之後。
周不疑暗自決定,這次要是能活下來,絕對要和朱三爺來次正面對話。
繼續和朱辭這貨合作的話,是對自己的小命不負責。
當然,前提是自己的小命得先挺過這一次。
身形七扭八歪的站了起來,周不疑把嘴鼓得圓圓的,使力躍入這吞噬過上千人性命的老爺廟水域。
入水之後,隻覺遍體生寒,周不疑下意識的就張開嘴想要呼口氣,冷不防幾口涼水進了肚皮。
整個人都沒進了水裡,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使勁一跳居然跳出大半個身子在水上。
再次落在水裡後,嚇得手腳胡亂拍打,口中一縷氣是再不敢松去半點,然而不知道游泳技巧,只能是白費力氣,“遊”了好久還是在原處打轉。
更覺得身後有著一股不大不小的拉扯力道,像是有隻無形大手要將他扯進湖底。
若不是先前站在扁舟上跳出一段距離,此時定然跟著那尾扁舟一起沉了。
人在水裡,最難克服的其實是那種無處著落的心酸,向上飛不起,向下踩不住。
周不疑不敢停止拍水,一停下來估計就要被水流衝走,正當不知如何是好時,就感覺腿上有著水流襲來,不出意外的話,是前方有著東西向自己遊來,速度還賊快。
“是人是鬼?”周不疑喊了聲。
嘩啦水聲一響,冒出個碩大頭顱,滿是橫肉的臉上帶著凶惡。
“你居然不會水!”朱辭很是不可思議,也很懊惱,早知道就不帶上這個累贅了。
周不疑被噎住了,說不出話來,緊接著脖子就被朱辭用胳膊扣住,幾乎透不過氣。
朱辭可不管他那麽多,單手劃水,不一會兒就遊到了岸邊。
和眼鏡男三人匯合後,朱辭做下安排,他和十四十五從老爺廟正門進去。
周不疑和眼鏡男從後門翻牆進去,事情一旦不對,立馬發信號。
“發信號?”周不疑重複了聲,腦子裡想的是一枚竄天猴在空中炸開的景象。
朱辭等人沒有理他,各自進入山中。
老爺廟又稱龍王廟,廟主體結構大概三百個平方,進深長,面略窄,呈長方形。
這也就導致朱辭他們從廟後繞到廟前進去,要比周不疑和眼鏡男進廟的時間晚的多。
等到朱辭一走,周不疑就對著眼鏡男問道:“我們現在要做些什麽?”
“找個地方躲起來,最好是製高點,能看到廟裡交易的場景。”眼鏡男說了聲,也就認準了個方向開始行動起來。
周不疑急忙跟上他,笑道:“怎麽感覺我們跟警察一樣,偷偷摸摸的像是來踩點。”
眼鏡男腳步頓住,扭過身子盯著周不疑看個沒完,好半晌才仿佛做下了某種重大決定般吐出一句,“加封顯應元將軍。”
“什麽?”周不疑感到很是莫名其妙,見眼鏡男神色突兀變得很是難看,搖搖頭繼續向山上走去。
他也不再搭話,只是跟在眼鏡男身後。
心裡不禁又在胡思亂想,這眼鏡男不會是臥底吧。
剛那話,是在對暗號?
老爺廟中。
令狐遨躍過篝火,視丁少爺等人於無物,一路走到“龍王”面前,然後跳了上去使勁跺上兩腳。
這老爺廟又叫做龍王廟,也可以說廟裡供奉的是龍王。
實際上供奉的可是明太祖親口禦封的元將軍,元將軍原形是什麽?是一隻大黿。
也可以理解成大王八。
它的雕像很低,孩童也能跳上去踩它的頭踩它的背,不拿它當神靈的就把它當個王八雕像了。
靠彭蠡澤吃飯的人又不一樣,視它為神靈,敬它禮它拜它。
丁少爺就是彭蠡澤附近鄉民出身。
透過明亮火光,能看到丁少爺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又顧忌自身弱小,不敢和令狐遨翻臉,隻得裝作沒看見一樣。說道:“令狐總,開始交易吧,貨呢。”
“不急,錢呢。”令狐遨嘴角勾出笑容,從神像上施施然走下來,很是滿意自己剛才的表現。
丁少爺揮揮手。
他身邊就走出來兩個惡漢把地上的密碼箱撿起,啪嗒一聲蠻橫掰開。
裡頭掉出顏色深沉的鈔票來,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多少張。
令狐遨抓起一把來,用手指掰著它發出響聲,臉上露出愉悅神色。
雖然這些鈔票都是二十的面值,可卻比一百面值的華夏幣還要值錢。
它叫做科威特第納爾,和華夏幣的匯率最低時也沒跌下一比二十一。
地上兩萬張二十元面值的科威特第納爾,換算成華夏幣,按照當時匯率不同,最低有840萬左右,最高能換到917萬。
“用外幣交易,他們就不嫌麻煩麽?”
距離令狐遨幾人十來米遠的屋脊上,周不疑低聲問了一句。
眼鏡男半撐著身子趴在冰冷屋瓦上,聽了這話,嘿嘿低笑道:“這兩萬科威特第納爾揣兜裡就能帶走,方便的很,哪裡麻煩了。要是在陸地上,說不得還是用金條交易呢。”
“金條也方便嗎?”周不疑撇了撇嘴。
“不方便,但令人無法拒絕。”眼鏡男說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向令狐遨等人。
周不疑望過去,剛開始見到令狐遨出現在這的時候,他意外的同時隻覺得驚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這令狐遨真的手腳不乾淨,他賭對了。
但看到令狐遨身後兩個混子時,周不疑隻覺得有滿腔怒火無處宣泄。
要不是還殘存著那麽兩分理智,此時恨不得跳下去抓住那兩個人,問問董小虎的死他們知道多少。
心中又思索著令狐遨跟董小虎的死有沒有關系。
一時竟忘了身處何地,有些走神。
令狐碑把背上的一個旅行背包解了下來放在地上,將拉鏈拉開。
裡頭是一包包潔白無瑕的粉。
丁少爺走近了些,伸出手指摳破一包,沾了點放進嘴裡抿著。臉上露出滿足神色,因為令狐遨辱他神靈而生出的些許怨氣都煙消雲散。笑道:“純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呀,這一大袋子,弄些石灰加工一下,我肯定能賺個盆滿缽溢,令狐總果然仗義,從不讓朋友吃虧。”
“丁少爺滿意就好,這是我堂弟令狐碑,以後和丁少爺的生意來往就由他來,丁少爺覺得怎麽樣?”令狐遨笑了笑,說出了這次的來意。
“我覺得不怎麽樣。”廟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丁少爺的思索被打斷,身邊五個惡漢紛紛掏出槍來。
令狐遨的笑容變得僵硬,趙燕錢橋二人向前幾步護在他的左右。
齊齊看向廟門方向。
就見渾身濕淋淋的朱辭拍著手掌,領著兩個同樣濕淋淋的青年混子走了進來。口中緊接著先前話語又說了句, “丁少爺來洪都拿貨,怎麽都不給朱三爺拜碼頭?你這事做的不地道啊!”
丁少爺有些懵,他並不認識朱辭,但這並不妨礙他看出朱辭是來找茬的。
見令狐遨緘默不言,他也摸不準朱辭來路,試探著說了句,“來得匆忙,改日一定登門拜訪,這位大哥來這裡是為了?”
“丁蠡,你不認識我這沒什麽,不知道三爺就奇怪了,難道你老爸丁五就沒跟你提起過三爺?”朱辭呵呵冷笑,一副找丁蠡麻煩的樣子,眼角余光卻不時掃向令狐遨。
城府深沉的令狐遨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可是一句話不會多說,怎麽會在意朱辭的目光。
丁蠡當然聽過朱三爺的大名,卻對朱三爺沒有多大情緒,在他眼裡,那不過是老黃歷了。
要是他知道鄧龍的下場,恐怕就不會這麽想了。
所以他譏諷了一句,“提到是提過,怎麽,朱三爺最近沒錢花了?想出來江湖上倚老賣老混點養老費?”
朱辭還沒動手。
令狐遨反手就是一個耳光,罵道:“混帳東西,朱三爺也是你可以評論的?”
這一耳光打出去,令狐遨心裡也是悶苦,哪裡料得到這丁蠡放著眼前的朱辭不去欺負,要揶揄朱三爺。
眼看令狐遨搶先動手教訓了丁蠡,朱辭還真就不好再說什麽。
這面子可是相互給的。
丁蠡抬手阻止了身後惡漢的蠢蠢欲動,看著令狐遨呵呵笑了聲,“令狐總,哪來這麽大火氣?他們不過就三個人,殺光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