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城的董幻麗,提著行李徑直打車來到了月亮山泡著溫泉,空曠的溫泉裡隻她一人,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胴體散發著驚心動魄的美麗。
眼神在水汽中變的朦朧起來,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不疑,給我拿……”
忽猛地頓住話頭,想起周不疑並不在這,俏臉上便浮現出落寞神情。
女侍應生聽到動靜,急忙趕到,有些慌亂的問道:“董小姐,你怎麽了?”
“我沒事,你去幫忙把我的手機拿過來。”
董幻麗出了溫泉,將寬大浴袍披在身上,這時侍應生也把她的手機拿了過來,她接過手機,卻沒有動作。
然而手機響了。
看著上面的來電提醒,董幻麗面上難以自控的露出驚喜神色,轉瞬又悄悄隱去。
隻殘留下兩分淒美。
周不疑看著遲遲沒有接通的電話,再想起董小虎的話語來,一時有些心煩意亂。
正想掛掉的時候,手機上的界面轉換成正在通話。
周不疑輕輕喂了一聲,得到董幻麗的答聲後。定了定心思,才道:“來寒水公園旁的傑哥燒烤陪我喝酒。”
電話那頭的董幻麗聲音很冷,“你叫我來我就來?呵呵,憑什麽呀?”
周不疑頓時無言以對,又氣不過董幻麗這種語氣,便叫道:“當我沒說。”
接著便看到通話被掛斷。
鄭傑端著幾盤串走了過來,又放下兩瓶“晉酒”,邊擰著酒蓋子邊問道:“剛跟誰打電話啊?”
“沒什麽。”周不疑搖搖頭,接過鄭傑遞來酒水後就喝了一小口。
隻感覺一股熱氣衝到鼻子處又頂上腦門,頓時深深皺眉一臉的難受。
鄭傑見狀,驚叫道:“臥靠!以前一口喝完一整瓶烈酒都沒事,喝個小瓶藥酒你還受不了了?”
緩了緩神的周不疑苦笑搖頭,“不是,我一天沒吃飯了,空腹呢。”
“不早說,來來先吃點東西。”鄭傑熱情的招呼著周不疑,又跟周不疑扯著閑天。
聊來聊去的二人喝的臉面通紅,一口一個兄弟喊著。
鄭傑小聲道:“老弟,幫我個忙怎麽樣?”
周不疑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問道:“什麽事?”
“今天太晚了,這樣吧,明天你來我住的地方,帶上你的銀行卡和身份證,幫我貸點錢。”鄭傑說完事情,又接著許下好處,“要是貸出來了,錢給我,當然,還也是我來還,到時候我額外拿點錢給你。”
貸款?
周不疑有些沉默了,在他的印象裡,貸款就意味著複雜麻煩,不管是去銀行,還是去借高利貸。
貸款之後就每天想著要還錢,直到還清,那種欠著別人的滋味並不好受。
就像他欠支寶八千,還了又用了,循環往複一年多了還是沒還清。
模棱兩可的回道:“你怎麽需要貸款了?再說用我銀行卡和身份證就能貸到了?還是算了吧。”
“老弟,你就當幫我個忙不行,我最近真的蠻苦,要不然也不會找你了。”鄭傑臉色略黑。
周不疑更是覺得心裡不舒服,早知道這頓酒不喝也罷,畢竟吃人嘴短。
此時已經不好明確拒絕鄭傑了,隻得答應下來。
在回譙樓的路上,周不疑和董幻麗不期而遇。
“你不是說不來麽?”周不疑笑了,有點竊喜。
聞著周不疑身上苦臭酒氣,路燈下因為猶豫著腳步而吹了半天冷風的董幻麗哼了聲,
“我怕你醉死在街頭。” 周不疑哈哈一笑,“醉死好,要是死之前是醉著的,那我這輩子再無遺憾。”
“遺憾?你也會有遺憾?”董幻麗追上周不疑的腳步,冷冷說了聲。
“我有很多遺憾啊,比如說沒能讀完書,找工作都找不到,直接被學歷卡死了我無數機遇,還有就是這些年沒能去學點什麽,搞到現在還是要為了錢打工,做點機械般的工作,可我真的不願意過這種生活啊。”周不疑有些感傷道,說完把腳下一塊石頭踢走,話鋒一轉又問了聲,“你弟弟小虎呢?好久沒看到他了。”
董幻麗氣憤道:“你除了整天想些有的沒的還會做些什麽?你要的生活不會來找你,要你自己去爭取。算了不跟你說了,和我又沒什麽關系。”別過頭去再不看周不疑一眼。
再是不求上進,被自己在乎的人嫌棄,心裡也難免會泛起一絲苦澀吧。
隻是在機會來臨之前,能做的也隻是反省過往,積蓄力量,以待來日了。
周不疑並不打算解釋些什麽,就讓人誤會吧,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故作不知的又問了聲,“董小虎在哪?你還沒告訴我呢。”
董幻麗有些奇怪,不過想著董小虎是被令狐遨帶著做事她心裡也是無比放心,不想在周不疑面前提起令狐遨,組織了下語言說道:“小虎在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那裡上班,一個月怎麽也得拿個兩三萬塊,好著呢。沒必要和你在一起,你也別去找他。”
“很要好的朋友?你到底是怕在我面前提起令狐遨會讓我不開心,還是怕我壞了你和令狐遨的好事?”周不疑心中暗自猜測,又想起幾年前那些快樂的時光,隻是再美好的畫卷也當不得完美二字。
令狐遨在周不疑眼中,就是多余的墨跡,毀壞了這副畫卷的美好,卻怎麽也擦不掉。
不知不覺竟已走到譙樓前,周不疑想著被他“救”下的董小虎,和對董小虎的遭遇一無所知的董幻麗。
腦中穿針引線試圖勾連起前後因果,卻毫無頭緒,弄不明白令狐遨為什麽要害得董小虎不人不鬼,又是怎麽能瞞住董幻麗瞞這麽緊的。
董幻麗偷摸打量著周不疑,見他又在走神,看了看前方,忍不住起了個捉弄心思,並沒有提醒一聲。
砰!
想事想的出神的周不疑撞到了路燈杆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個笨蛋。”董幻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揉著腦袋的周不疑倒是跟著笑了起來,伸手去拉董幻麗。
董幻麗收起笑容,輕描淡寫的避開了周不疑伸過來的手。
有些尷尬的周不疑訕訕收回了手,裝作隨意道:“這兩三個月我不打算再工作了,在家有點事。你呢?還在當老師?”
一聽周不疑這幾個月又打算在家躺著直到過年,董幻麗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驚叫道:“上次在洪都你是怎麽說的?來年開春,你怎麽去面對令狐遨?你知不知道令狐遨已經布下陷阱,就等著你自投羅網!”
周不疑猛地頓下腳步,目光似刀,仿佛要破開董幻麗眼上迷霧看清某些東西。
被他盯著的董幻麗自知失言,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落在周不疑眼裡,如同寒冬臘月。
“你跟令狐遨又有聯系了?”周不疑很是不敢置信道,“陷阱?董幻麗,這幾個月我不在你身邊,你都做了些什麽?你是不是和令狐遨在一起!”
“你是在嫉妒麽?周不疑,你棄如敝履的,不代表就沒有人會奉若至寶!”董幻麗也是豁出去了,破天荒的吼了回去。又呵呵慘笑道:“我不和令狐遨在一起難道還像個煩人的口香糖一樣黏在你身上?你跟我說說,你哪樣比得過令狐遨?”
“董幻麗,你知不知道小虎……”話說半句,周不疑又止住話頭,想起董小虎不願意讓人看到現在的樣子。
周不疑說到董小虎時,董幻麗就出聲打斷了,倒是沒有發現周不疑話語聲是在中途自己止住的。
這一個細節上的巧合,讓董幻麗沒能在這個夜晚見到董小虎,日後再見時所發生的那些,仿佛也是在此刻注定。
“別說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小虎?小虎雖然刀子嘴豆腐心,可他一直把你當作姐夫,而你呢?不求上進!配跟我弟弟混在一起麽?讓小虎跟你一樣無欲無求平庸一輩子?我要讓他跟著令狐遨,至少他會有錢有勢,不用像你一樣隻能把對物質上的欲望壓在心底, 看著別人住豪房,看著別人開豪車,明明羨慕的不行卻還要裝作不在意!連口渴了,能回家喝白開水就不會舍得買水喝!周不疑,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有多清苦你真當我不知道麽!”
董幻麗雙眼閃爍著怒火,一字一句都如同刀子一樣,將周不疑的偽裝割開,露出裡面的不堪。
被揭開傷疤的周不疑好似在冰天雪地裡赤身裸體,本就落魄的神色更顯淒涼,心裡也有點難受,更多的還是追思。
換作從前,他被董幻麗這麽吼一頓,接著就是董幻麗蹲下哭了,然後他花言巧語把董幻麗逗笑。
繼續逃避著現實,活在夢中。
而今什麽都不一樣了,仿佛一夜醒來就換了人間。
董幻麗怒氣不減,更是傷人的叫了聲,“我沒再當老師了,我會在年後加入令狐遨的公司,成為他的得力助手。而你,好自為之!”
周不疑並沒有回話,輕輕把董幻麗擁入懷中,低頭望了一眼咬著自己肩膀的董幻麗,絲毫不覺得疼痛一般。
“周不疑,我要你永遠也忘不了我!”
董幻麗看著周不疑肩膀上自己的傑作,血肉模糊的一圈齒痕,哭著笑了起來。
周不疑更抱緊了些,微微側頭嗅了一下董幻麗耳畔清香,將這個味道銘記在心。
“幻麗,不管你打算做些什麽我都不反對,只求你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譙樓的夜晚忽然完全暗下,難得一見的停電所帶來的是寂靜無聲。
隻有冷風若刀,割碎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