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見師父已經知曉,便說出了自己的依據:“師父應當知曉,人體五髒分屬為‘金木水火土’,肺腎為母子之髒,肺位上焦,五行中屬金,腎位下焦,五行屬水,‘金水相生’。腎主納氣,肺主呼吸;腎為氣之根,肺為氣之主。腎的精氣不足,氣不能下歸於腎,及肺氣久虛,損及腎氣而致腎不納氣均可出現咳嗽、氣喘等症。”
李維說道這裡,看了一眼師傅,只見他臉上的表情,時而凝思,時而頻頻點頭。仿佛每字每句都深深的撥動了師傅的心弦。
季東明見李維突然停止,深意的看了李維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維點點頭,又繼續說道:“肺腎陰液相互滋生,正常生理狀態下,肺陰充足,宣降布散津液,下滋腎陰,則腎精旺盛;腎的陰液亦能上潤養肺,使肺陰充盛,行使宣發肅降的功能。因此,二髒病理相互影響,一髒虛弱可導致另一髒不足。腎髒陰液不足,腎滋養及濡潤功能減弱,便會出現肺腎陰虛的症狀:腰膝酸痛、頭暈耳鳴、失眠多夢、咳嗽不止、潮熱盜汗、五心煩熱、咽乾顴紅、舌紅少津、脈細數等主症。可兼見男子遺精,女子經少經閉或崩漏等。”
李維說到這裡有點口乾,主動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嚕”一聲喝了下去。
喝完又繼續說道:“腎主骨生髓,腰為腎之府,腎陰不足,髓減骨弱,骨骼失於濡養,故腰膝酸軟無力而痛;腦為髓海,腎陰不足,則髓海失充,故頭暈耳鳴;陰虛則生內熱,腎陰虧損,虛熱內蒸,則潮熱盜汗,五心煩熱,咽乾顴紅;舌紅少津,脈細弱,為陰虛內熱之征。婦女以血為用,腎陰虧虛則經血來源不足,所以月經量少,甚則閉經。”
李維這回一口氣說完了辯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笑著看著師傅,等待師傅的辯解。
季東明見李維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微笑道:“沒想到徒兒對此症了解如此滲透,分析如此之清晰透徹,定是花費了不少的精力吧。也說明你確實是一位懸壺濟世的好苗子。”季東明對李維所說稱讚不已,非常同意他的觀點。同時也為那醫術高人離去深表遺憾。
李維見師傅如此盛讚自己,微笑道:“師傅誇獎了,那是師傅您教的好,徒兒也不過是記性好一些罷了。”
季東明見他如此謙虛,不由得苦笑道:“為師可沒教你什麽,那是徒兒你天資聰慧,敏而好學的成果。當然也是那位神秘高人教導有方,才使得徒兒你有博學多才,譽滿杏林的本事。”
李維知曉如果再謙虛謹慎,反而會惹得師傅對自己有意見,索性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師傅。
季東明見李維不說話,看著自己,不由得大笑起來,捋了捋胡須道:“你呀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於拘謹,在師傅面前為何這麽掩藏自己,難不成怕師傅偷學不成?”
李維老臉一紅,尷尬的笑道:“師傅怎麽會有如此想法,徒兒可是冤枉至極。”
“好啦,你就別解釋了,你就和那泥鰍一般,滑不溜秋,為師也不知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季東明微笑著捋了捋胡須,繼續說道:“咱們師徒就不要過於糾纏這些了,你再說說,如何判斷出那位娘子是肺腎陰虛的病症。”
李維見師傅不再為難自己,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解釋道:“今日那位娘子過來複診,見她咳嗽不止,卻少痰。後來又見師兄簡單問了她幾句,那位娘子便提道:每晚咳嗽不止,
腰膝酸痛,夜晚潮熱盜汗,月經不調等。徒兒便開始關注她,後來見師兄開出小青龍湯,覺得有些不妥,所以徒兒便提議重新幫她診治一番。後來發現果然與那肺腎陰虛的症狀相同,而不是師兄診斷出,由外感風寒水飲內停引起的咳嗽,便又重新開了一副湯藥給她。” 季東明點了點頭,拿出今日李維開出的方子,問道:“便是這副方子?”
李維看了一眼師傅手裡的方子,點頭道:“不錯,這確實徒兒開出的方子,此方叫做百合固金湯。”
“百合固金湯?”
季東明好奇的看著李維開出的方子。其實在李維來之前,季東明便查過各種書籍,並沒有找到此方的注解。也從未聽說過百合固金湯。若不是夥計李黑炭告知,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接觸到這個方子,更不會知曉,治療喘症得先補腎的說法。
季東明抬頭看了李維一眼,問道:“此方也是出自於那位老神醫?”
李維覺得這故事不僅騙過了所有人,現在連自己都不得不信了。俗話說,說一句謊話,就得用無數的謊話來圓。李維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是,還是出自於那位神醫。他老人家還教了徒兒一句歌訣。”
“歌訣?什麽歌訣?”
“百合固金二地黃,玄參貝母桔甘藏,麥冬芍藥當歸配,喘咳痰血肺家傷。”
季東明細細的品味這句簡單的歌訣,半晌之後連聲說了三聲:“好歌,好詞,好方。”隨後哈哈大笑道:“不愧為老神醫,此人果真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本事,乃天縱之才,只可惜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否則為師定要拜他為師,哪怕傾情所有,也在所不惜。”
李維見師傅如此狂熱,有心提醒道:“師傅,此方弟子也是第一次使用,並不知療效,就算神醫說的再好,也不過是一張方子而已,得看實際療效。”
季東明這才收了剛剛的豪放之勢,捋了捋胡須道:“徒兒說的有理,好不好得看療效。不過為師見此方的配伍,確實含有補腎的藥材。”
季東明再次拿著手中的方子,激動的念道:“方中百合、生熟地滋養肺腎陰液,並為君藥;麥冬助百合以養肺陰,清肺熱,玄參助生熟地以益,腎陰,降虛火,共為臣藥;當歸、芍藥養血和營,貝母、桔梗化痰止咳為佐;甘草調和諸藥為使。諸藥合用,使陰液恢復,肺金得固,則咳嗽、吐血諸證自愈。嗯,你還另加了杏仁、款冬花、五味子各二錢,以止咳嗽厲者。”
李維見自己的師傅猶如拿破侖發現新大陸一般欣喜若狂,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實不怪季東明有如此激動興奮的表現,在古代,可謂千金難求一方。一個好的經方能救治上萬人的性命,能讓一位名不轉經不轉的普通郎中一躍成為名滿天下的濟世神醫。也能讓一個經營慘淡的醫館一躍成為門庭若市,金玉滿堂的大藥房,甚至可以開連鎖。當然像這般價值連城的經方大多卻深藏於民間高人的手裡,就比如李維杜撰而出的那位神醫。因此好的經方可遇而不可求。
季東明見李維好奇的看著自己,自覺有些失態,微笑道:“這幾天,師傅也會留在醫館坐堂,想看看那位小娘子服完藥之後的反應,是否真的有效;也想看看是否如那位老神醫診斷的那樣,喘症在肺為實,在腎為虛。”
季東明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方子收了起來,一雙銳利的眼神盯著李維,問道:“徒兒,你實話告訴師傅,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治療語琴的病?”
在季東明看來,中華歧黃之術博大精深,那位神醫見解另辟蹊徑,用方別出心裁,仔細探究確如所說,實在是匪夷所思。所以對於語琴的病情,季東明相信那位神醫的方子也定能救治,現在就只能寄希望於李維了。
李維被師傅灼熱的眼神盯的渾身不自在,想要左右閃躲,發現避無可避,隻好硬著頭皮答道:“不滿師傅,徒兒確實有辦法治療,但是礙於封建禮教,以及世俗理念的影響,徒兒卻不能幫其治療,所以請恕徒兒無能為力。”
“胡鬧,師傅原以為你會與眾不同,憑你的杏林聖手以及聰明才智,應該會成為一代名醫。沒想到你會因為封建世俗的禁錮,而變得畏畏縮縮,真是讓為師失望。再說,為醫者本就該救死扶傷,為患者解決困厄,在我們醫者的眼裡只有病症,不分男女。你應當反思一下......”季東明聽到李維所說的疑慮,非常氣憤,不過還沒等季東明說完,李維便插嘴進來。
“師傅,倘若是解衣治療呢,不但坦誠相對,還得有肌膚之親,語琴姑娘會同意麽?”李維見師傅越說越激動,隻好無理的打斷了師傅的訓斥。
“你說什麽?”
季東明一驚,隨後沉吟片刻道:“你是說,治療她的病,可以采用針灸療法?”
季東明反應了過來,在他以為李維是礙於男女有別,甚至是因為女孩子的隱疾而不願去診治。哪知道還得脫衣治療,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也在情理之中,針灸本來就得坦誠相對。季東明一開始也想到過,但是同樣是礙於封建世俗的觀念,不得不放棄。
在醫者的眼裡只有病症,不分男女,那只是針對一般性的診治。比如望聞問切,開一些治療婦科的方子罷了。如何能解開婦人的衣服替人家治療?在唐朝以前倒是有可能,畢竟唐朝的風氣開放。到了北宋,也許有一些大膽的名醫私下如此,但也僅此於裸露手臂,或是褲腿而已。
而到了封建世俗更加嚴謹的南宋,那是更不可能了。南宋以後,社會對女子的貞潔要求特別苛刻,被其他男子摸了一下手,就算失貞,能夠幫婦女診脈就已經算是衝破了世俗的禁錮了。哪怕你是皇帝最寵的禦醫也不行,倘若被皇帝知曉你褻瀆他的妃子,那你就得被誅九族。
所以,在古代給婦人看病也算是一門技術活,僅憑幾副湯藥是很難治療婦科疾病的。當然不包這括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
季東明沉默了半晌,歎了一口氣道:“是不是你也這麽告訴思楠的?是不是她的反應也這般激烈?”知女莫如父,季東明想起當時季思楠的反常行為,便猜出了緣由。
李維慎重的點了點頭道:“師姐也是一片好意,為維護表姐的名譽,理應如此。”李維一想起季思楠剛剛對自己的反應,唏噓不已。
“這孩子,任性慣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回頭我和她疏導疏導。至於語琴的病,我會征詢她的意見再做決定。”季東明微笑著安慰道。
李維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立即詢問道:“師傅可曾聽說過一種能止血化瘀的草藥?”
“止血化瘀?怎麽, 你受傷了?師傅這裡有上好的金瘡藥,你先拿去使用。”季東明說完便要去拿書架上一隻很小很精致的藥瓶。
季東明所說的金瘡藥,也算是南宋比較有名氣的止血神藥,名叫“血見愁”。血見愁乃是一味草藥,據《嶺南采藥錄》載:“涼血解毒,去瘀生新,理跌打,敷瘡毒,治蛇傷,消腸風下血”。此藥有很好的止血效果,因此以它為主藥而製成的金瘡藥,便用血見愁來命名。
以它做成的金瘡藥不僅能凍瘡腫痛、翠丸陘腫、吐血、衄血、外傷出血、毒蛇咬傷、療瘡癤腫治療跌打損傷,還能用於風濕性關節炎,急性胃腸炎、消化不良等症。
的確如季東明所說,乃是上好的金瘡藥,此草藥與三七一樣適合溫度較高的地區生長,而且每個地方的叫法也不一樣。
血見愁(嶺南),山藿香(四川峨眉、廣東、福建、廣西),肺形草、布地錦(福建),皺面草、方枝苦草、方骨苦草、野薄荷(廣東),賊子草、假紫蘇(廣東海南),野蘇麻、蛇藥(雲南紅河),水蘇麻、山黃荊、四棱香(四川敘永),衝天泡(湖南臨武)。
據說此藥乃是一位農民因為被蛇咬後,用它止血祛毒,後來才被廣泛應用。因為血見愁這名稱比較霸氣,所以金瘡藥也用此名。
李維對師傅的關心很是感動,微笑道:“師傅,徒兒所說的,不是血見愁,而是另一位藥材,名叫三七!”
“三七?為師從未聽說過!”季東明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