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雍親王,害我!!”
甄道學環顧著周匝,只見的一個個內侍冷漠的眼神,最後看著面帶盈盈笑意的雍親王,整個人被嚇得渾身白毛倒豎,布滿了一層水氣。
這甄道學雖有才華,可是因為得罪更始皇帝,在前唐時就被身為崇國公道商陽一筆貶落,如今到了大崇天下,更應該夾起尾巴做人。
若是能撐到更始皇帝殯天,甄道學或許能喘一口氣,但甄道學這輩子的前途是不要想了。畢竟有了這個汙點在,新均自然不會重用,子孫後代的前途也是休提。
正是因為飽受皇權威嚴的迫害,甄道學才如此的忌諱參與到皇家的那些事中去,就連先前的那一番提點之言,也是一半被脅迫說,一半是不得不說。
終究,面對身為雍親王,大崇堂堂四王爺的招攬,甄道學一個落魄舉子根本不可能,也無力抗拒雍親王這一份善意。
雖然甄道學想要維持幾分讀書人的骨氣,可是這點骨氣在面對高高在上的皇權,簡直就是一觸即潰,極其不值一提。
“這,如何是害先生,先生懷才不遇,孤王求賢若渴,何必一直將孤王的好意拒之千裡?”雍親王仔細端詳著甄道學的神情變化,面上恍如和煦春風。
“孤王,早就知道甄先生有大才,常自詡有臥龍鳳雛之才,只是因為當時太過桀驁,掃落了父皇的顏面,以致被父皇貶落布衣。”
“以先生之大才,倘若棄之不用,不只是吾大崇的損失,更是億萬黎民的損失。”
雍親王徐徐道:“孤王身為大崇的雍親王,著實不忍心見著一位大才,還未舒展胸中抱負,就老死在村野荒山之中。”
“父皇當初貶斥,只是一時盛怒所致,想必現在應該淡忘了那事,未必記得先生當時的衝撞。”
雍親王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盞,小口的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面色忽青忽白的甄道學,面上淡淡的一笑,茶盞再度放在茶幾上時,手掌忽的一松,整個茶盞重重落在茶幾上,一點茶水灑落在茶幾上。
“先生不如就在王府之中,為一西席先生,王府每月有五十兩俸祿,既能讓先生養家,也能不荒廢先生的才學。”
雍親王的語氣雖然和煦,面上也是一副和善之色,一派求賢若渴之態,道:“還望先生,能理解商均的良苦用心啊!”
可是甄道學的臉色,卻漸漸的有些蒼白,尤其是茶盞落在茶幾上的那一聲‘噔’,讓甄道學的心頭猛然一揪。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大崇皇室子弟都崇尚武道,雍親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武學宗匠之流的高手,豈能拿捏不住一件小小茶盞。
不要說這一件茶盞,就是五六百斤重的青銅方鼎,落在雍親王的手中,也是舉重若輕之極,能當茶盞一般運轉如意。
“王爺如斯盛情,道學若是再拒絕王爺,豈非是忘恩負義之徒……不當人子!”
甄道學心頭泛苦,就是再有才學之人,面對皇家這等不講道理的存在,除了以死明志以外,就真的找不到其他的拒絕方法了。
而且,甄道學心裡明白,雍親王費了如此大的心思,可不真的是為了讓他當一任西席先生,教導小郡王們讀書的。
須知,大崇開國皇帝更始帝,是以五十知天命之年登基為帝,從更始帝禦極天下,再到如今的更始八年,已是五十八歲的高齡。
而以歷代皇帝四十五左右的平均年齡,更始皇帝五十八歲已是高壽了。而且這一位更始皇帝不擅武道,身體方面較為贏弱。
縱然有著雪蓮、人參、丹草等寶藥作為滋補,
更是坐擁著萬裡山河予取予求,也不可能物盡其用,只能勉強彌補幾分元氣。可是,在猛虎已老的當下,猛虎膝下的幾頭乳虎已然初步長成,漸漸露出了屬於自己的獠牙,在朝野上也逐漸的有了自己的黨羽。
更始皇帝膝下有四子,長子太子商永、次子康親王商澤,三子福親王商閩,四子雍親王商均都已成年,周圍都集結了一批心腹之人,作為爭位奪權的砝碼所在。
這四位皇子親王殿下,在甄道學眼裡都不是易予之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朝野上的劍拔弩張。這些皇子親王們也都在悄然的布局,做好了拉起皇位爭奪的帷幕。
一旦更始皇帝駕崩,而且還沒做好交接之事,四位皇子親王怕是立刻就會化為餓虎,剿殺一切擋在自己前路上的絆腳石。
這當中的過程一定會相當的凶險,尤其是雍親王在幾位親王中並不出彩,甄道學可沒把握雍親王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可是,在雍親王道步步壓迫下,哪怕甄道學知道諸王爭為的殘酷,但在這一位禮賢下士的雍親王面前,也隻得硬著頭皮應下來。
“如此,道學卻之不恭!”
諸多念頭在甄道學道腦海中一閃而過,甄道學面上苦澀稍稍收斂,直接就要起身跪下,確定與雍親王的君臣名分。
“好,好,好,”
雍親王面露狂喜,重重的拍了兩下椅子的把手,起身連忙扶住甄道學,道:“孤王的先生之助,當真是如魚得水,喜不自勝啊!”
“有了先生這等大才在旁輔佐,吾商均……必能為天下百姓,作出一番實事,福澤廣大黎庶。”雍親王扶起甄道學時,狀若不經意般,看了一眼甄道學頭頂,一道純青色本命氣高懸其上。
一絲絲一縷縷的青色雲氣,就在在甄道學與雍親王確定群臣名分時,直接湧入到雍親王的淡紫本命之上,進一步溫養著雍親王的本命氣。
“又多一位青色本命的大才輔佐,這一份氣數……應該能讓我再進一步,臻入煉髓入霜,換血汞漿之境地,為武道聖境。”
雍親王的心頭一動,想到了氣運金龍之上的那一枚佛文‘*’字,眸子中的那一抹幽色,也隨著愈發的純粹幽寂。
…………
夜色漸深,書房之中,燭火幽幽,一簇贏弱燭光,在公案上輕輕飄動著,昏黃的燈火,照亮著公案周匝。
一隊隊王府守衛,在書房左右徘徊著,厚重的鎧甲在夜色中,發出一聲聲清脆的碰撞聲,一片片甲葉晃動著明光。
鋥——鋥——鋥——
其間,佩刀的刀鞘與鎧甲摩擦,一絲絲微不可查的摩擦聲,隨著兵甲們整齊且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書房之外。
“煌煌帝唐,唯強而衰!”雍親王看著案幾上,鋪平的一卷書冊,其上的兩枚唐篆‘武’和‘經’,寫的異常的顯眼,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這一方大崇世界,雖是東嶽帝君與寶光如來無數戰場中的一個,而且還處在遙不可及的未來之中,按理說一切皆為虛幻。
可是在這一方金敕世界?,確確實實有著真正的歷史,也有著屬於自身的體系存在!
自乾元開世以來,有著元、亨、利、貞四朝,奠定人道基業。其後有著周皇取貞帝而代之,開啟成周、仙秦、神漢、帝唐四朝,近乎三千五百載的宏偉基業。
乾元四朝為上古神話時代,大多掌故已然不可考證,其元、亨、利、貞四朝之世,神仙妖魔無數,時有帝王乘龍升天。
只有成周、仙秦、神漢、帝唐四朝,雖也有‘神’與‘仙’的事跡流傳,但終究不似乾元四朝一般,聽起來近乎白日臆想。
但是,在這四朝流傳的‘神’與‘仙’,只是神魂道法臻入登峰造極之境的‘神仙’,還有氣血武道踏入絕巔之上的‘人仙’。
這兩種成就雖然了不起,可與乾元四朝流傳下來的神魔傳說,何止是相差千百倍,二者簡直就堪稱是雲泥之別。
道法‘神仙’壽不過千二大限,武學‘人仙’也只是千人之敵。可縱然道法再高、武功再強,也難以得享不老長生之道。
“故而,前唐中宗曾命各方高僧高道,以及各宗各派的真人大能,共赴京城編纂修行典籍。期望修出一部廣傳天下的武學典籍,以及一部中正平和的道法典籍,進而窺伺長生之秘。”
雍親王撫摸著武經的封皮,淡淡一笑:“歷時二十三載,其中都換了兩任帝王,這兩本曠世經典才被編纂出來,武宗禦筆親批為《武經》、《道經》。”
“《道經》講神魂長生之妙,《武經》言肉身體魄剛強,二者一陰一陽,可謂正輔相合,欲圖以此窺見長生不老之妙要。”
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著,雍親王的眸子中閃爍著一點笑意,顯然對於所謂的長生不老之妙不屑一顧。
只是金敕位格的大崇世界,焉能有著真正的不老長生之道,青氣方為大道長生之氣,金氣固然可以長存,卻也不似青氣一般萬古長青。
大崇世界的金敕位格,決定了大崇世界的力量體系,無論神魂與肉身體系,都絕不會超過世界位格的局限,更不要提真正的長生不死。
青敕位格以下的世界,最多只能長生而已,想要不死才是真的千難萬難,近乎於不可能。
正是因為知道金敕世界的極限所在,雍親王在見著《武經》與《道經》時,才會依舊淡然處之。本就是先天大神通‘與世同存’者,雍親王當然有著居高臨下,俯瞰整個體系的資格。
《道經》中的種種道術暫且不提,只是《武經》的練肉、練筋、練皮膜、練骨、練內髒、練骨髓、換血、明竅八大層次,就道盡了武道之上的諸般奧妙。
“前唐武不僅宗武功蓋世,便是氣魄也是當代無雙,以一部《武經》奠定了帝唐之後三百載的盛世,更在此基礎上開辟‘講武堂’,將整個帝唐的武力全都捏在手上。”
雍親王歎道:“在外鎮壓各州宗門大派,在內積極提倡貴族練武,勢壓於外,而固於內,也難怪前唐武力會如此強盛。”
自從雍親王覺醒真靈本性之後,就不止一次的感慨帝唐體制,大崇奪取帝唐的天下,並非是因為帝唐不強,只是帝唐內部博弈的結果。
崇國公商陽就是最後的贏家,全盤接收了帝唐的實力,再度延續了帝唐的舊製。
帝唐以全國之力著論《武經》、《道經》,雖說是為廣傳天下之用。可是這所謂的‘廣傳’,也只是傳入貴族門閥之中,再一次的集中了中央權力,為帝唐三百載強權統治奠定了基礎。
“練肉武生,練筋武徒,練皮膜武士,練骨武師,練內髒先天,練髓宗師,換血武聖,明竅人仙,將每一境的練法都打磨到了極致。”
雍親王呢喃自語:“武學八大境界,每一境都做出了精準的詳述,甚至連每一境界能與多少甲兵搏殺,都做出了精準的衡量。”
“帝唐所擁有的實力,簡直就是難以想象,不愧是一己之力就能橫壓各大宗派的存在,也難怪唐武宗曾有‘天下英雄皆入吾掌中’的豪言。”
帝唐國力發展達到巔峰,自然而發開始衰落,只不過帝唐的衰落不是從外部開始,而是從內部世家門閥們開始的。
門閥們的完全控制了帝唐的一切,帝唐六百載天下,前一百載是奠定大興的基礎,中間三百載興盛,後二百載則是世家門閥們輪流執政。
而大崇的建立,則是身為門閥之一的商氏,與佛門這個龐然大物刻意交好,借著佛門的力量取得了最後的勝果。
“而吾與寶光的博弈,就從這大崇開始,就從這更始皇帝開始!”雍親王眸子中透著幾分冷淡,心中依舊是波瀾不驚。
身為先天大神通者,無論是東嶽帝君,亦或是寶光如來誰勝誰敗,二者都傷不到彼此的根本。
畢竟,證入先天不朽者與大道同存,就連大天尊一級的存在都不一定磨滅徹底,一點得失自然不會有過多的在意。
故而,這一位雍親王能以超然的心態,看待這個大崇世界,也能完全進入到自己的角色中,一言一行莫不僭越規則。
如此,雍親王才能以大崇皇子親王的身份,俯看著這一座大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