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轟
轟
炮火轟鳴,兩岸之上,火炮炸響,一顆顆炮彈,炸起巨大水浪,渭水一帶,血色浮蕩。
荀少彧佩劍著甲,眉目幽深,望著渭水戰況。
這南北之爭,兩方都調用,無數人力、物力,已然是一場南北氣數之爭。
固然,荀少彧想一戰,徹底擊潰劉長勳十數萬魏軍,打斷腥檀胡虜的脊梁。
但魏庭三萬浮屠鐵騎,也是天下頂尖精銳,縱橫北地不敗。荀少彧縱有數十萬大軍,但想要渡過渭河,也要用無數血肉,徐徐的消磨。
此時,距離荀少彧,宣告諭中原繳檄,已然過了十數日。雖然這十數日間,越軍數萬水師,大敗魏軍,橫斷渭水,攔腰斬斷了魏軍,對黃河下遊沿岸的掌控。
然而,越軍雖於渭水,打得魏軍節節敗退。但想要登岸,大魏十萬強勁戰卒,三萬浮屠鐵騎,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尤其三萬浮屠鐵騎,更是強橫凶殘之極,似如狼群奔襲。十數日交鋒,越軍戰卒大多,都折損在浮屠鐵騎上。
兩方糾纏不休,猶如絞肉機械一般,雙方血液染紅了渭水,數十萬兵甲都殺紅了眼。
一艘艘越軍戰船,運乘著大批甲士,在對岸炮火中,搖搖晃晃,飄搖不定。
荀少彧目睹著兩方攻防,一個個鮮活生命,在他視線范圍,就此化作焦土。但他仿若視若無睹一般,眸子中一片冷漠,只有捏著劍柄的右手,微微緊了一緊。
不過,這些年的南征北戰,殺伐無數,荀少彧雙手,早就佔滿血腥,心也在不知不覺,變得極為冷硬。就是修羅景象,荀少彧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面對。
此時,中軍大將魯明達一聲長歎,道:“大王,這魏庭浮屠鐵騎,不愧能鎮壓北地群雄,讓群雄束手無策。末將往日,還想著是否北地無人,才讓蠻虜肆意逞凶。”
“今日一見,浮屠騎兵果然了得,當得軍國重器了!”
幾名軍中大將,都面色深沉,對浮屠鐵騎的厲害,已是深有感觸。
這些浮屠鐵騎,渾身著甲,就nn馬也是附甲,仿佛一個個鋼鐵巨人,肆意橫衝直撞。
他們這些大將,縱橫疆場數十載,何等強兵沒有見過。然而似浮屠鐵騎這般無敵鐵騎,還是第一次見著。
荀少彧環視左右大將,緩緩道:“浮屠鐵騎雖強,但也只有三萬眾,死一個少一個。孤王不信,這魏庭能耗得起吾大越。”
浮屠鐵騎中的騎兵,都是實打實的突勒人。以突勒人闔族,不過幾十萬的體量,三萬浮屠鐵騎,就是突勒人,最後的一口元氣。沒了這三萬浮屠鐵騎,突勒人哪來底氣,面對幾千萬宋人。
所以,哪怕十萬越軍,換這三萬浮屠鐵騎,荀少彧也認為值得。
有精通水戰的大將,面色遲疑:“只是這一戰,不能長拖,一旦節氣驟變,天氣轉冷,再想渡渭水,就更是難了。”
一旦天氣驟變,尤其是在落雪之後。因著靠近渭水,這空氣中的溫度,也尤為寒冷,甚至可能達到大寒的程度。
在如斯天氣下,想要徹底擊潰,魏庭的十數萬大軍,也會變得極為困難。到時候,恐怕兵卒傷寒凍病,都要比尋常的戰損,還要來得多的多。
荀少彧喃喃囈語:“是啊,速戰速決,才是謀勝之道。但劉長勳這頭老狼,可不會輕易就范啊!”
自古就是北強南弱,但今時今日,則是南強北弱矣!
荀少彧從不會認為,這一場南北之爭,自己會是輸家。但傷亡過於慘重,南方元氣損耗過重。這休養生息,也需要許多心血。
“劉長勳駐守渭水,沿途重病巡防。吾等想要謀求,正面破敵之機,以那頭老狼的心性,未必會讓吾等如願。”
劉長勳少年從軍,其南征北戰,兵法超卓,功勳累累,是為當世名將之一。想要大破魏軍,這劉長勳就是一道,必須面對的阻礙。
三萬浮屠鐵騎,才是荀少彧這一戰的目標。若能留下三萬浮屠鐵騎,則天下一十三州,自此大定矣!
大魏,天京,
大寧宮!
寢宮之內,眾多內侍宮娥,面無血色的,顫顫巍巍跪著,兩股戰戰不已。
一名華貴婦人,一襲宮裝,皓腕明眸,嬌軀豐腴,玉容粉黛略施。
莊帝躺著龍榻,面色蒼白,冷汗津津,神志不清。
青羽道人在一側,面色沉著似水,伸著手指,按著莊帝的脈搏。
華貴婦人凝聲,道:“國師,汗王的病情如何。好端端的,如何突兀昏厥?”
青羽道人緩緩收手,躊躇一番,道:“娘娘,汗王他”
南方赤龍反噬之說,太過玄乎,不能取信人前,不好當面詳說。
想了一想,青羽道人徐徐搖頭,道:“怕是,已經不行了”
“大膽”
皇后慕容氏鳳眸一瞪,數十載母儀天下,養就的鳳儀,令青羽道人心頭一沉。
突勒人習俗不類宋人,母系氏族的權利,不下於父系,甚至在某些時候,還猶有過之。
固然,突勒人入主中原,受宋人習俗影響,母系氏族的影響力,有了一些衰落。但在莊帝,無法理事的當下,慕容氏甚至可以直接取締太子,臨朝聽政,執掌大魏nbn。
所以,青羽道人縱有國師業位,但在皇后慕容氏面前,也要陪著三分小心。
青羽道人伏身叩首,直言不諱道:“娘娘,事關汗王龍體,青羽不敢妄言。此時汗王,油盡燈枯,隨時都會”
“住口”慕容氏玉容,已是愈發難看。
能穩坐鳳位數十載,慕容氏不但家族顯赫,其正治手腕也極為不凡。敏感如她,當然知道,一旦莊帝逝世,大魏即將要面臨的險惡局面。
雖然慕容氏在軍中,不乏擁囤部眾。但汗王拓跋氏,才是大魏正統,大魏的數十萬強兵,亦隻認拓跋氏一脈。
一旦汗王駕崩,汗王諸子們爭奪汗位,大魏必然要歷經一場內亂,極大損耗魏庭元氣。而在南北對峙,決定魏庭百年氣數的當下。倘若突勒內亂,就更是要命了。
青羽道人沉重的道:“汗王突發惡疾,一旦消息泄露,諸子各懷心思,必會讓前線,軍心動搖。”
“娘娘,不可久拖啊大魏需要這一場大勝,汗王也需要這一場大勝,娘娘您更需要一場大勝。”
慕容氏神色變化,鳳眸定定的看著青羽道人,沉吟道:“本宮,暫且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本宮的信任。”
她環視寢宮周匝,瓊鼻微皺:“來啊”
一群黑甲衛士,湧入寢宮,個個佩刀帶甲,神情漠然。
“封鎖大寧宮,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殺!!”
魏軍大營,
劉長勳端坐中軍大帳,眸中隱含血絲。
十數萬大軍,穩扎穩打,一連十數日激戰,雖日夜不休,人疲馬乏。但也牽製了數十萬越軍,不得寸進。
“老夫世代承蒙皇恩,如今國難當頭,正是老夫精忠報國之時。”劉長勳頂著心氣,排兵布陣,封鎖渭水沿岸。
劉長勳雖是宋人,但對魏庭幾乎就是愚忠。
兩方交戰之初,荀少彧也試探著,發出幾道勸降文書,但劉長勳的攻勢,反而愈發猛烈,讓越軍損傷不少。久而久之,荀少彧也就死了招降的心思。
“報!!”
“大帥,百裡加急!!”
一甲士入帳,單膝觸地,高舉著文書。
劉長勳一愕,心中倏然湧起一抹陰霾,起身道:“加急?哪來的加急?”
甲士垂頭,回道:“來自天京!”
“天京?”劉長勳身子一晃, 那一抹陰霾,幾乎壓的他喘不過氣。
劉長勳大軍,這十數萬魏軍,已是大魏近乎三分之二的兵力。掌握如此軍權,看似意氣風發。但幾人知道,劉長勳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一朝不慎,就是抄家滅族,九族盡誅的下場。
劉長勳陰著臉,胡亂的翻著文書,看著文書中的內容,面上愈發陰厭。
“混帳,混帳,”劉長勳咬著牙,幾乎就要當場發作。
這份文書的到來,無疑是徹底打亂了,劉長勳的戰略部署,讓劉長勳既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這是天京的加急文書,而這份文書,出自誰手,劉長勳也心知肚明。
正是因為知道,出自誰手,他才會如此的失魂落魄。
緩緩摸著,只有兩字的加急文書,劉長勳滿臉苦澀:“速、戰?”
這區區兩字,可謂是把劉長勳,多日以來的心血,一朝喪盡。
由於魏軍勢弱,劉長勳一直保持著,守大於攻的戰略。盡其所能的,消耗著越軍的元氣,讓越軍無法橫渡渭水。一旦越軍登岸,就是浮屠鐵騎迅速襲擾,擊潰無法立足的越軍。
這一份戰略,雖是把渭水拱手相讓,但同時也斷絕了越軍,進襲潼關的出路。雖是進取不足,但守成有余,也不失去為扶保魏庭的絕佳策略。
“速、戰!”
劉長勳囈語著,耳畔不斷響起,火炮的轟鳴聲。一時之間,劉長勳儼然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