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稱府衙,門前!
地面水漬漫流,王家村的十幾名老人,面露焦容。
王老漢蹣跚著步子,身畔一名村壯扶著,亦步亦趨而行。
“老哥哥……”
幾個老人看著王老漢,神情中多為欲言又止。
雖然他們幾個老朽一朝下定了決心,卷著王家村所有能動的浮財,拜揭縣中大衙,背水一戰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事到臨頭,幾位老人的心思,仍不乏躊躇之感。
“無事的……”
王老漢面色沉穩,微微擺了擺手。
老漢嘿然冷笑:“老朽一把老骨頭,就是剝皮拆骨,能有二兩油不?”
老而不死是為賊,老漢心思可是老辣著呢!深知官衙中的門道,老漢於此可是凜然不懼。
須知,一旦老漢在官衙中,出了什麽事情,就算他官字兩張口,也是百口莫辯的。
若非所謂地祗之道,煉就一道本命符籙,只是最根本的基礎。還需一道敕命,兩相結合之下,才是正位地祗。而且這地祗也是王氏‘先人’,於王氏大有好處,王家村也不會如此費心費力。
畢竟,也只有舍了些許浮財,求得便是朝廷的一道敕命。也只有得了這一道敕命詔書,才是真正的人道地祗。
老漢扶著鳩杖,穩穩的踏入縣衙當中。
“老先生……”
一衙門捕頭裝扮的漢子,迎著老漢而來。
老漢笑眯眯,道:“高捕頭,”
高捕頭輕聲,道:“縣爺正於內院,等著您老呢……”
“好,好,好!”
雖說民見官低三分,但作為本縣僅存的幾個七旬老人,還是有一些特權的。
有著高捕頭前頭帶路,王老漢拄著鳩杖,從東廂過西廂,直入內院中。
“王老……”
正入內院,就見縣尊宋祖德面帶笑意,連忙幾步上前,攙扶著王老漢。
王老漢躬身行禮:“草民,見過縣尊大人。”
宋祖德忙著擺手,後退兩步,道:“……王老何必多禮,讓祖德無顏矣!”
兩人稍稍寒暄幾句,宋祖德假意退讓一二,也就落座首座。
不時,幾名稍有姿容的侍女,捧著幾杯茶盞,放在兩人身旁案幾上。
宋祖德掀開茶蓋,挽起一些余沫,道:“王老……您品品這雨前龍井,本官近來新得,王老還是第一個品嘗的。”
王老漢道:“如此,老朽卻之不恭矣!”
老漢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茶中清香讓老漢微微頷首。
“不知,王老因何遠來本官這縣衙?”
宋祖德品著雨前龍井,悠然的說道。
王老漢回道:“呵呵呵……老朽此來,正是有著要事,需勞煩縣尊大人。”
宋祖德道:“不知何事,讓王老您親自跑一趟?”
“這……”
王老漢微微看了看左右,面上頗有顧忌。
看著老漢的神容,宋祖德稍稍明白了些什麽。
啷!啷!啷!
縣衙大門,徐徐大開。
王老漢徐徐走出正門,面上帶著和善的笑意。
剛一出大門,幾個王氏老人一下簇擁上來。
王老漢眸子一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王家村。”
“是,”
幾個老人陡然警醒,這裡可是衙門門前,人多眼雜的。一旦讓人從中使壞作梗,就不是他們所願的了。
在族老們的簇擁下,王老漢蹣跚著離縣衙遠了一些。
“走……”
老漢隨口囑咐,道:“回王家村,”
“老哥哥,您這是……成了?”一老人面帶喜色,不斷搓著手。
王老漢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點了點頭,道:“走,遲則生變……”
在銀彈攻勢下,宋祖德二話不說,就拿起了他的縣尊大印,簽下了一紙敕命。
而現在這一紙敕命,就在王老漢懷中揣著。
…………
轟——
冥冥之中,陡然一道氣數,落入王家村宗祠靈境中。
這一道龍庭氣數,直湧荀少彧靈台之中。帶動靈境中,風雲交匯之象。
“……大事成矣!”
荀少彧眸光閃動,黑發披散,凜凜神光湛湛而露。
本命符籙浮動遊弋,淺淺白色神光,在這一道氣數之下,愈發顯得沉凝。
這一點龍庭氣數,仿佛一點催化一般,荀少彧渾身上下,都有著絲絲縷縷的變化。
似如新生一般,荀少彧魂魄之軀,竟漸漸有了一絲血肉的觸感。本命符籙中清光流動涓涓,亦似如血液從周身百骸一並湧湧。
“這一絲龍脈氣數,果然不可思議,有點化不可能為可能之功。難怪佔據龍脈的龍庭,竟能與神庭這般神道正統抗衡。”
這世上地祗,大多為神庭,或為龍庭敕命成就。
只是神庭高遠,不似人世中,還有些門路可走。而且就憑著王家村的幾畝薄田,也不能得一絲神庭氣數,更不可能得到神庭的敕命詔書。
“可惜……如此就於王家徹底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敗俱敗!”
“而且,不似神庭地祗,還能得有自由。一旦朝廷有變,改朝換代之下,吾這個龍庭敕名的地祗,定然最先反噬。”
感受著魂軀生機漸漸濃鬱,本命符籙中孕育的淡白氣運,也在悄然發生著蛻變。
“還缺最後的一道敕命,方能進行最後一步蛻變。”
這一道敕命上攜帶的官府大印,才是承認荀少彧正祀的關鍵一步。
荀少彧望著茫茫蒼穹,看著遠方的雷雨,神情若有所思。
一旦正位地祗,荀少彧也就必然要庇護,這王家村闔村上下丁口。
這可是讓一位堂堂正七品南江龍君,都有些退避的難題。
他一個頂多從九品的王家村土地,冒然摻和進去,也不知是福是禍。
“福焉,禍焉,躲是躲不過的。”
…………
鐺——
鐺——
王家村中,一片肅穆,古拙的鍾聲響起。
冒著大雨修砌的小小廟宇中,一尊泥塑土地,一身官人打扮,青衣蒲帽,坐於一張太師椅上。
幾名族老面帶振奮,身著高冠玄衣,簇擁著王老漢,面向土地神像。
這可是自家的‘先人’,自然虔誠程度,不同於其他的地祗、鬼神。
當然,這也於王老漢並沒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族老們有關。
畢竟,輩分上的差距,要是叫起真來。這些族老們可都沒臉皮,去跪一小兒輩的。
而用一虛無縹緲的‘先人’搪塞,不多不少剛剛合適。
一簇簇檀香插在香爐上,升騰其的煙火氣息,讓這一小小廟宇中,透著一股子檀香味道。
“孫兒啊……祖爺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王老漢心頭默默念叨著,自懷中捧出一卷敕命。
這敕命看似得之甚易,但也是因著龍庭經過百二十年,龍脈龍氣鋒芒漸衰之故。
表現於外的,就是朝中貪墨之風,地面攤派之風,都是日益增長。只需要錢銀得當,甚至神道一紙敕命,也是能夠簽署出來的。
這事要是放在開國之時,一方土地的審批,就有一十三道程序,一縣城隍更有四十六道審批之序,豈能讓人輕易得了神道名位。
“請……土地爺!!”
“請……土地爺!!”
炮製好的三牲,都擺放整整齊齊。
眾多村人們,都齊聲呼喚著。
這是鄉中習俗,也是村人們對土地老爺的一種敬意。
聞著這一聲生呼喚,荀少彧三魂七魄,悠悠蕩蕩走入土地廟中。
每一步,都蘊含著一絲絲蛻變,這是魂魄的一種升華。
嗡——
濃重的香火願力,沾染著土地廟中的一草一木。於眾人齊心之下,顯得格外神異。
這絲絲縷縷的香火願力纏繞著荀少彧,滋潤著他漸漸乾涸的身軀,連帶著他的身軀都泛著淡淡白光。
一百五十載的鬼壽,儼然在這些香火願力的供養中,逐漸打破了其中的關隘。
他的壽數於香火願力的補充中,甚至讓荀少彧自身,也感受不得壽數極限。
王老漢恍若見著荀少彧一般,眼角浮起一抹水光。
“上……祭文!!”
一主持祭祀的老人,一口氣沉下丹田,高聲呼到。
一時間,土地廟中的氣氛,儼然達到了一巔峰。
數百口人必然不能全部擠入土地廟,只有十幾名族老能夠勉勉強強的,有些擁擠的站於廟內。
“……福澤王氏,上訓百載,”王老漢攤開祭文,張口就來。
隨即,一篇篇的祭祀之章,在他中一一吐出。
這些祭祀文章,於每一字每一語,混入香火願力當中,都會有著一縷縷光明纏繞。
這些清蒙蒙的祥光, 在荀少彧周匝盤恆,並且經久不散。
“……王家村土地!”
尤其是在念誦至最後,清光陡然大放,在荀少彧的身畔,愈發的明顯清晰。
轟——
此刻,荀少彧正坐泥塑神像中,接受村人香火。一聲霹靂一般的響聲,自耳畔不住的回響。
這一聲震動,讓荀少彧靈台之上,那一道已然半成的神道符籙,經受著村民們的朝拜供養,也漸漸脫去雕琢痕跡。
恍若白玉一般,懸浮與龍台之間。
這是一半天成,一半人為之功!
只見,這一道神道符籙,綻放著朦朧白光,字字銘刻篆言。這些篆言每一痕每一跡,都有著非同一般的韻味。
——金華府,東陽縣,王家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