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晦暗,
軍帳連陌,旌旗招展,
荀少彧放下兵卷,望了一眼帳外,漆黑一片。
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大為不同。
石鏡之上,映照著夜色之中,隱藏的別樣景象。
但見,絲絲縷縷,殷紅氣機,沉浮於諸營之間,每一絲每一縷,都有一種血腥深沉,煞氣凜然。
“看來第二意識,作為是呆板了一些,但治軍之嚴,頗有成效。”
看著這般氣象,他咧了咧嘴:“一縣之地,也可稱一方諸侯了!”
石鏡映照之下,事無巨細,無有遺漏!
一些主修望氣之術的道人,一輩子亦難有這般成就。
荀少彧……或者,該是方國端了!
方國端這個名字,還是這一支義軍領袖,渠帥元成器賜下的。
取‘國之端正’之意!
由此一觀,可見元成器與荀少彧之間,何其親厚。
而荀少彧,也沒辜負了這位大帥賞識。
年紀輕輕,就穩坐了江寧縣頭把交椅。
把一座江寧縣,打造的跟個鐵桶一般。各路義軍、官軍、盜匪,不敢侵犯江寧分毫。
看了看夜色,荀少彧道:“來啊!”
衛士入帳,應了一聲,道:“在……”
荀少彧道:“如今是何時辰了?”
衛士道:“回將軍,子時初過一刻了,”
這就等於半夜十一點半了!
荀少彧微微蹙眉,稍一思量,道:“這個時辰,軍中巡檢,應該勘察過了吧!”
見過現代化整肅軍容,荀少彧對於麾下,令行禁止,極為重視。
而第二意識,本就是個行事呆板的。
做事直來直去,不懂變通。
只會原原本本的,把荀少彧的想法,一一延伸下去。
為此,很是砍了幾顆腦袋,作為眾軍警示。
在如此嚴苛軍法鎮壓之下,荀少彧這一支義軍,戰力能有多少,暫且不提。
但論起軍紀嚴明,在諸路義軍之中,都堪稱前列。
他荀少彧能從一介小小軍頭,摸爬滾打,靠的也就是這一絲不苟,眼皮底子不容沙子。
自從當年,荀少彧在錦平連番夜襲,數次大潰亂軍之後。他就對夜襲戰法,有了幾分戒備心思。
善水者溺於水!
固然古代軍隊,由於普遍肉食營養攝取不足,多有夜盲症。夜戰一說,在正統軍隊少之又少。
然而,萬事總有意外,荀少彧不會去一賭,這種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只會去盡量,杜絕這種可能性。
這嚴苛有效的軍紀軍法,就是強力有效的保障。
荀少彧心中一動,起身道:“召集衛士,隨我巡查大營。”
他鎮守江寧,作為一縣之首,本該住在縣衙。
但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哪裡能比大軍之中坐鎮,還要安穩可靠的?
…………
江寧縣,
南城,嚴府,
一個個黑影,在宅院門前晃蕩。
這些黑影,步伐極輕,猶如一隻隻狸貓,落腳之時,且輕且疾。
“大哥,”
“大哥,”
“大哥,”
這些黑影,漸漸匯聚在一起。
這位‘大哥’一襲黑衫,晦暗月色,看不清他的臉龐,但魁梧高大的身軀,卻極俱壓迫力度。
‘大哥’環顧了一下黑影們,頗為滿意的頷首點頭。
這些黑影們,
粗略一看,就有三、四十人之多,個個身形步伐,都有著功夫在身。堪比精銳牙兵,敵二、三人不在話下。 可以說,有這三、四十人在手,他都有把握,去衝擊正規軍隊。
‘大哥’沙啞著聲音,低聲道:“兄弟們,都到齊了……”
“都沒留下什麽首尾吧?”
一個黑影道:“大哥……按著您的吩咐,兄弟們混跡百姓之中,分批分次的入城,肯定不會留下痕跡!”
“嘿嘿……”
對此,‘大哥’頗為自得,笑了兩聲。
“在丹陽地界,人人都道他方國端,能文能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可老子高天寶,就偏不信了這個邪!”
高天寶的眸中,火熱一片。
“老子在丹陽府,橫行無忌的時候,他方國端還是個小小的大頭兵呢。”
一邊說著,一邊形象的比了一比手勢。
“今天,老子就拿他的江寧縣,開一開葷腥……”
高天寶哼了一聲:“死幾個江寧豪富,想必也能讓他方國端知道,在這片地界上,到底誰才是‘天’。”
“大哥,嘖嘖嘖……這家可是江寧地界上的大富,出了名的富裕。”
“幹了這一票,夠在別家,乾他個幾票的了!”
“咱們就先從他家開始……幹了他丫的……”
“是啊,大哥,乾他丫的……”
“大哥,幹了他丫的……”
幾人雖小聲嘀咕,但恬躁起來,動靜也是不小。
高天寶的手微微一壓,止住弟兄們的話頭。
“既然兄弟們,都看好了他家……好,也是他家造化到了。”
他一揮手:“就他家……”
“不過,老子把話說在前面,無規矩不成方圓。一會兒小黑子,打開了宅門,咱們殺了進去……”
“金銀細軟都隨便拿,老子不是小氣的人。但誰要是管不住,自家胯下那二兩肉,惹了麻煩,壞了大事,就休怪兄弟們不仁義了!”
雖然高天寶不是第一次,乾這種殺人奪財的勾當了。
手下的弟兄們,也個個都是熟手,熟門熟路,殺人放火的技能點,早就點滿了。
然而,每每到了將要行事之時,高天寶都要說上一遍規矩。
按他的話來說,不能讓他們做個糊塗鬼。
這一次,也不例外。
眾人信誓旦旦,保證道:“大哥放心,規矩兄弟們都懂,誰要敢壞事,兄弟第一個活刮了他。”
“布谷!布谷!”
一群人正說著,幾聲鳥鳴在院牆裡側,突兀傳來。
“是黑子……”
幾個黑影,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猙獰笑意。
都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些人乾著殺人越貨的勾當,自然有自己的門道。
這家大戶,院牆即高且深,極難攻破進去,任取任求。
雖不會似豪族塢堡般,猶如一座軍事要塞。
但也不是他們幾個匪盜,就可以攻得下的。
故而,事先混幾個人,去探探底壓壓路,對他們來說,就都是常規套路了。
一個黑影蹲在,模仿布谷鳥,在一樣叫了兩聲之後。
等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才聽到格愣一聲,門閂從裡面拉開。
這是為了防止碰巧有人,對上了他們的暗號,打的一個時間差。
一青帽小廝從門裡鑽了出來,向他們揮了揮手。
看著這個,高天寶猙獰的笑意,緩緩爬滿臉龐。
…………
子時,臨末,
荀少彧巡查大營之後,正想回行軍大帳休息。
對於軍中禁令,他看的極重。
一旦軍中施行宵禁,仍舊逗留他處著,殺無赦。
這些巡檢,檢的可不僅僅是每日軍禁。
這般想著,荀少彧一抬頭,頓時愕然一愣。
只見入眼之處,不知何時,驀然升騰起一簇簇紅雲,猶如火燒一般,灼紅一片天宇。
火災!
荀少彧腦海劃過一道明光,登時反應了過來。
古代火災,視為不詳之兆。
一旦發生火災,不死上幾個人,是絕對過不去的。
要知道,就是在現代社會,一旦有了火災,都會有人因公殉職。
更何況,是在生活條件狀況,更差的古代社會。
荀少彧瞳孔一縮,第一時間不去想著去救火,反而下令道:“立刻召集衛隊,整齊軍備,時刻準備。”
他道:“命令麾下眾軍,沒有軍令,不得擅動,違者一概殺無赦!。”
這命令堪稱苛刻,極為不近人情。
大火一旦燒起,火勢連成一片,倘若沒有人去製止,這損失就太大了。
只是,作為江寧縣義軍首領,荀少彧卻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
兵者,凶器也!
要知道,縱然此時大軍,都收斂獸性、磨礪爪牙, 看似溫順之極。
然而實際上,這軍營之地,時刻都似一捆炸藥包般,一點就著,一點就炸。
對見過‘營嘯’的荀少彧而言,他是不會去冒這個險的。
一旦因為喧囂,而引起了營嘯。
那場景可遠遠比,當面鑼對面鼓的沙場戰陣,還要來得可怕的多。
“喏……”
這些衛士,都是荀少彧麾下死忠。
否則,也當不了他的隨身衛士。
不要說,僅僅只是讓他們去彈壓袍澤。
就是讓他們拔刀自戮,這些衛士們,都會一絲不苟的去完成。
能成為隨身衛士的,就該有這個覺悟。
“火災麽?”
荀少彧沉吟至今,若有所思:“城南人家,就那麽幾戶,可都是有名的富庶人家……”
正想著,一個黑塔般的漢子:“上位……”
在黑塔漢子身後,一個白淨男子,一臉從容:“上位……”
荀少彧微微頷首,道:“明達……明遠……你們兩個來了!”
這‘上位’之說,還是他在益州逃亡時,一些親密擁囤叫的。
用來分別,往日當和尚時候的稱呼。
不過,到底情分不一樣。
無論魯明達,還是趙文遠,都是當年跟著他,從錦平一路,逃出益州的老人之一
一路披荊斬棘,以前的老人,都折的差不多,所剩無幾了。
他能頗為順利的,打下這一片基業,這些班底們,助力良多。
見到他們,荀少彧臉色,稍稍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