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名山志》雲:爛柯山高,十萬八千階!
石階兩旁,蒼松翠柏,黃鸝啼鳴,綠柳垂青。
荀少彧孤身登山,踩著一級級青石台階,拾階而上。
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恍若無有窮盡一般,直通著山上絕巔。
一片片雲霞環繞半山腰,將周匝景致山色,點綴的近乎仙界仙境。
石室山在世上,只有千丈萬丈有余。但仙道袖裡乾坤,方寸可為一天地。相傳佛教須彌山,更有承載三千世界之功,等若一方宇宙。
爛柯山祖師雖無佛陀般的大能力、大法力,但畢竟也是當世羅天神仙之一,是最接近此世天仙大道,那寥寥幾尊大能力者之一。其洞府道場雖非洞天之一,但也非一般福地可較,是首屈一指的大福地、大名山。
自祖師爛柯山傳道,這數千數百年間,不知有多少大修行人,在這石階上下出入,留下了不知多少人的足跡。
所謂十萬八千階,只是一個虛數罷了。山上實際存在的石階,更可能遠遠超乎這一虛數。
尋常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走通,這些無可計數的石階!
但世上總有一二超乎尋常之流的人物,以大毅力、大智慧、大決心,用凡俗之心之身,一步步攀上福地,成就睥睨非凡之業。
荀少彧雙眸微瞑,靜靜感悟著石階上的歲月冥冥。
這些人的足跡汗水,浸透在石階上,蘊含著這些修行人的內心感悟。
荀少彧一步步踏著石階,每一步都極為沉重,浸染著無數感悟。
這些感悟心念,就是經歷幾世的荀少彧,也有頗多好處。
初始的幾千級台階,猶自如履平地一般,走的輕易自然,但隨後的數萬級石階,每一步都猶如泰山壓頂,一股莫名的壓力在一步步中遞增。只能憑著毅力心性,一點點琢磨自身,壓榨出己身最後一點潛力。
他固然證就人仙,煉得一道元神法相,在當世可稱一聲謫仙人、近仙人。
但此世修行之道,以神魂念頭為重,肉身氣血為輕。毋論翻江倒海,還是出入水火,都只是元神力量的一種外在體現,肉身只是凡夫俗子所用。
任是大道天仙、羅天神仙一級的人物,隻憑肉身體魄,猶自未能降龍伏虎、鎮妖驅魔。
更不要提一介人仙,肉身尚未脫離‘人’之范疇,雖然常年打拳煉拳,但肉身最多也就是千八百斤的力道。
若非這些石階別具玄妙,只需心念、毅力足夠,踏上台階之人雖會有乏力之感,但肉身卻不會真正崩潰。當世絕無修行人,能走過如此多的石階。
“一萬八百階,”
荀少彧每每邁上一級石階,身心經過一次次雕磨,心神中一片通透,肉身上的疲勞,在一次次心靈的洗禮中,逐漸化為一份感悟。
讓這一份份感悟沉澱與心,一點點剔除胸中浮躁之氣。
“叩心路者,心路無有窮,叩心亦無窮。”
“祖師讓我走這條路,看來是想磨礪我的心性,讓我脫去繁華浮躁,再歸清淨自然本性。”
荀少彧心思一動,對於王質祖師的苦心,已然窺見七七八八。
三載的紅塵遊歷,見過太多悲歡離合,看過太多喜怒愁苦
這些經歷,雖都是修行路上的一份資糧,但何嘗不是心神心境上的一道枷鎖。
尤其是在雲龍山石佛寺,見到了神仙之流的強大,以及神仙們的鬥法,道心稍有不堅者,都會留下一絲陰影,為日後埋下隱患。
只有將這些隱患一一消除,才是清淨自在身。
“洗去心中陰霾,不留汙垢渾濁。”
荀少彧低聲吟誦,
身形漸漸隱沒在山道崎嶇之中。一道道清濁陰陽之氣,在荀少彧腳下流動,大有一副分化兩儀四象,自演六合八卦之象。
…………
洞中天河懸掛,一道道流光紛紛湧湧,金華搖拽天際,玉光衝破霄漢。
祖師盤坐仙台,一名名黃鶴童子侍候左右,頭上三花聚匯,胸口五氣滾滾,神光神曦一一垂落,神仙法相莊嚴莫測,氣度合乎羅天法度。
一柄白玉神斧懸掛祖師腰間,輕輕閃過的神芒,帶著一抹殺伐凶戾之氣。
驀然,這一尊羅天神仙睜開法眼,定神望了一會兒,開口:“好一個伶俐的徒兒,以人仙之業演變陰陽兩儀,通明四象八卦之道,卻是一可造之材耶!”
“如此,兩年後的小丹元會會首之位,清風徒兒也有了些許機會。”
在這一位祖師眼中,所謂劍術煉劍成絲,五雷天心正法小成,雖然也算得上不錯。但那只是一張小丹元會的門票而已,雖能綻放一些異彩,但若說到獨佔鼇頭,獨攬眾仙垂青,就無疑是想多了。
那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真傳門人,個個法術驚人底蘊深厚。畢竟他們若無一兩門逆伐地仙的強力神通,也無法削平眾多同門,一朝晉身丹會。
所以,無倫此時表現的如何驚才豔豔,但小丹元會才是英才人傑們一分強弱,真正論個高低上下的時機。
在一眾庸人中露出頭角,只是小有天資罷了,當不得多少重視。但若能在眾多天驕人物中,真正嶄露頭角,這才是當之無愧的強人,是有資格證就地仙之道的真種子,值得一方祖師重視。
不多時,荀少彧著青衫道袍,徐徐踏入金光洞府。
“弟子清風,叩拜師尊,”
荀少彧神態悠然,舉止神態似如閑庭漫步。
一道元神靈光自頂門湧出三尺,內中演變陰陽諸化之樞機,包羅萬象之教化。
這是叩心路上,元神經過千百次洗禮煆煉,演化出的一重異象,是荀少彧修行之道臻達一定境界,顯化的的外景之相。
祖師輕輕看了荀少彧一眼,隻這一眼,就將荀少彧內外虛實看盡,道:“這一趟紅塵之行,看來沒有白走一遭。能走過叩心路,確實有見長進。”
鬼仙位業踏入人仙,雖然也是一重瓶頸突破,卻還不放在祖師心裡。
人仙有三百壽,但能在這三百年有限歲月中,踏入地仙之道的修行人,可謂百中無一人。
如今荀少彧悟透這一關隘,元神打磨實質,衝擊地仙純陽時,無疑要比他人輕松許多。
荀少彧低聲道:“師尊教誨經年,弟子不敢有負。”
“嗯……”
祖師稍稍頷首,沉肅道:“你能證得人仙位業,也是你勤勉不怠,才有的一份道業。望爾不枉此心,再證地仙位業。”
荀少彧鄭重道:“弟子,必不負師尊教誨,以求地仙位業。”
紅塵三載磨礪,荀少彧對於此方世界各方關系,愈發的煉達通明。自身也積累了不少的善功,化為修行路上的一部分資糧。
但是,對於證得地仙之道,仍無太大把握。
何謂成人仙絕頂易,證地仙之道難!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天資驚豔之輩,在十二之齡成鬼仙、十五之齡得人仙,但卻困守地仙門檻三百年,只能無奈的老死人仙絕頂。
荀少彧雖然能往來諸多世界,但也不敢輕易言說,能在此世扣開地仙門徑,成為一尊駐世地仙,甚至神仙位業。
一尊神仙可與主世界武聖人相若,而若能成就超凡入聖之境,荀少彧在主世界,也能有一些底氣。
“你能有此心氣,為師也頗感欣慰。只是以你現在的修為,佛、道、魔三家的爭鬥,最好有多遠就躲多遠為好。”
祖師勸誡的說著:“否則,隨意一家大能出手,都不是你一個人仙的小胳膊小腿,可以鬥上一鬥。”
佛、道、魔這三家,可謂當之無愧的龐然大物,就連神仙之下都沒資格插手其中,以荀少彧的微末道行,在這當中連點浪花都翻不起來。
祖師沉吟說道:“剛好,距著小丹元會,還有兩載時光,這兩年你就好生準備,若能在丹元會上出頭,地仙之道也就十之八九了。”
荀少彧道:“弟子定當好生準備,必不讓其他洞天福地,專美於人前。”
一樁地仙級數的機緣,荀少彧自然也眼紅心熱,若能落到他的手上,對於這一方世界浸透,又能多幾分把握。
祖師點頭,道:“你能有這份心思,也不枉爛柯山上走一遭了。”
“恩……這兩年,你輕易不要下山,畢竟你剛剛殺了魔骨老鬼的徒弟,以那老鬼古怪詭譎,睚呲必報的性子。你殺了他一個地仙徒弟,可是得罪死了那老鬼。”
“雖然那老鬼不是吾的對手,不敢輕上爛柯山。但以那老鬼的面皮,蹲守在山下等你,還是能得做出來的。”
“這兩年,你就用心鞏固一下修為,切記……”
荀少彧身子一震,一想到神骨上人恐怖的威勢,以及不惜以大欺小的性子。說不準那個神骨上人,就盯著爛柯山福地,等著他下山。
“多謝師尊警示,”
他向著上首祖師,再度一拜。
祖師長長一歎:“吾能幫你的,也只有到此為止了。”
兩尊羅天神仙的矛盾,等閑不能大戰,否則天地不穩,讓大道天仙親自出手懲戒,就不是各打五十大板,可以輕易解決的了。
羅天神仙雖然接近大道天仙,但這半步之差,就是天於地一般的距離,是棋子與棋手的格局。
…………
三載未歸,免不得一絲疏離,荀少彧徐徐打量著自家洞府。
這仙家福地,當然不會有一點塵埃沾染,但許久未有人煙,洞室中難免有一些陳舊感。
荀少彧面色冷淡,撫著法劍劍柄,眸中晦澀莫名。
“這方天地的氣運,可真難得啊!”
他細細感受著自身,一絲絲氣運如同涓流一般,從天地四方八荒逐漸匯聚。
“這三年來的善功,換成氣運不過十縷,還不及斬殺幽骨時,撰得的氣運多。”
荀少彧心思沉沉,青敕世界的質量,遠比尋常世界來的高,但其中氣運撰取難度,也不是金敕、赤敕二等世界,所能相提並論的。
他這十來年間,氣運一直消耗,卻從未有所補充之時。長此以往下,一旦氣運耗竭,就是他是太極道炁所化,跟腳極為渾厚,也要應劫隕落。若非善功也能綿延氣數,荀少彧早已隕落劫中了。
只是一方天地,氣運都是有數的,尤其此世氣運變動,更是極端嚴苛,動上一點都能讓天仙側目。
“在這一方天地,想要撰取一些氣運,著實太難,太難了!”
但佛、道、魔三家巨頭崛起時,都已經將天下氣運吃乾抹淨,還剩下一絲半點的‘殘羹剩飯’,讓諸多勢力顧得上吃相的瘋狂爭搶。
三家氣運佔據天下六層, 其余修行人與芸芸眾生,共佔四層氣運。
“此世想要染指氣運,一座洞天福地是必須的,沒有洞天福地鎮壓氣運,就是有再多的氣運,也經不起流逝。”
這是荀少彧這些年來,所窺見的一點真相。
佛、道、魔三家皆有洞天鎮壓氣運,還有大道天仙級數觀望天時天術,可謂處處佔盡先機。
而散修旁門,因為無法鎮壓地脈、氣運,就是能興盛一時,也會在很短時間內衰落下來。
“小丹元會的地仙機緣,吾勢在必得,這是吾的證道機緣。”
荀少彧仰天長歎,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再藏拙了。若不在會上大鬧一場,鬧個天翻地覆,鬧個鬼神膽寒,讓眾仙都知道爛柯山有他這一號人物,威望顯達與眾仙。
“五雷天心正法,雖然讓我化為了陽五雷、陰五雷。但依師尊所言,小成級數的五雷,還不能在丹元會上稱雄,只有具備五雷天心大成,劍術劍光分化的高人,才有機會橫行小丹元。”
“這兩年時間,剛好讓我潛心煉通五雷。看一看哪家人物,可堪我五雷大成之力。”
荀少彧放下法劍,盤坐在石床上。
既然這一方世界強者如此之多,荀少彧只能孤注一擲,做最後的一搏。
若是成了,他也能按著自身謀劃,一點點撰得氣運,或能一窺天仙之道。而若是事有不協,荀少彧也能立刻抽身而去,脫離開這一方青敕世界,舍棄這一方天地的利益。
而前路、後路都有的情況下,荀少彧對於這一次的丹元會,也有志在必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