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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邑,太師府邸!
府邸內中置數十房舍,格局陳設五明四暗,屋舍布置簡單空曠,除了兵器武械,並未有雕廊畫棟來點綴奢華。院落中一隊隊甲兵漠然守衛,甲葉晃動時簌簌作響,刀鞘碰撞甲胄發出錚錚鳴響。
作為四朝元老,這一座太師府邸內外,簡樸沉肅有余,門庭顯貴不足。多數人對於這一座府邸的印象,都是一板一眼,內中規矩沉重不得逾越,猶如一座軍營一般。
府邸正堂之內,聞淵明身著粗布麻衣,端坐太師椅上,老而彌堅的身軀,攜帶著一股宏大剛正之氣。
大宗傅荀太常坐在靠椅上,眉頭緊鎖,悠悠道:“淵明兄,這一次營口之會,三方封君齊聚,可有機會平息他們三人的爭端?”
“機會?”老太師溫吞吞道:“太常老弟想得太簡單了,既然三頭幼虎都已經成年了,成了能吃人肉喝人血的猛虎,你現在讓他們收斂獠牙,與直接要他們的性命有何區別?”
“營口之會,只是老夫最後的一次努力,能平息戰侯十數載嘔心瀝血奠定的呂國基業,正在一點點化為烏有。”
“老夫身為呂國荀氏子孫,深感痛心啊!”
大宗傅荀太常的一席話,讓老太師不覺眉頭一蹙,老太師定定看著荀太常,神情凝重道:“那麽,不知太常老弟以為哪位封君,可為吾呂國新君?”
對於這位荀氏三老,聞淵明心頭突如其來升起一絲警惕,說話間也帶著一抹鄭重。
“淵明兄言重了,老夫可不是他們三個小輩中的說客,就憑他們幾個小子,還不值得老夫舍了這張老臉不要,來老兄的府上充當說客。”
荀太常輕聲一笑,神態自若道:“只是看著鄭、宋兩國上躥下跳,作為一個呂國人,而且還是個公室子,心有一股子怨忿氣罷了。”
“那,以太常老弟的意思?”
聞淵明挼了挼胡須,沉聲道:“太常老弟有何話,不妨直言就是,你我二人同為呂國柱石,在此國運起伏之際,也就你我二人能商量一二了。”
老太師從始至終都看的很清楚,所謂的荀氏三老,除了一個荀太常值得真正信重,其他的荀太庸、荀太微二人都要有所保留。
雖然以荀太庸、荀太微二人的品行,值得任何人敬重,但他們的子嗣血裔,卻是他們斬不斷的羈絆。
誰知道在這個時候,荀太庸、荀太微的兒孫中間,有多少人棲身高陽君麾下,又有多少人成為信陵君的座上賓。
因此,在羈絆重重之下,老太師不認為二人還值得信任。
在這般情況下,荀太常執掌著【飛凰神兵】兵符,自身品行也值得老太師相信,他的態度一定程度上,也能決定著國君之位的歸屬。
荀太常直言道:“如今的荀氏宗老們,大多分為三派,大多傾向於公子則,少數人傾向於公子央,只有寥寥幾人傾向公子彧。”
“由於沒有老祖在上面鎮壓,幾大宗老各行其是,個個都有著自己的一套盤算。豈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夥。”
聽著荀太常的抱怨,聞淵明面上不動聲色,笑道:“那麽,太常老弟就沒有任何自己的傾向?”
“哼……”
荀太常話音一頓,若有深意道:“老夫的傾向,就是整個呂國未來的傾向,只要對吾呂國有利,對吾呂國有益的,就是老夫的傾向。”
“到是淵明兄,如今整個營邑都在盛傳,上大夫司子期將要行聯姻之事,而那位姻親正是風頭正盛的公子彧,這話可是不假吧?”
現在的太師府,內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注視著,明察暗間不知雌伏了多少,可謂是半明半暗都有。這當中固然有老太師權柄過重,而且遲遲不表態,也讓公子則極為的放心不下。
當然,營邑時下流傳甚廣的,這一則所謂的‘流言’,亦至少是佔據了三四分的功勞。
聞淵明神色自若道:“哼……小小的一點離間計而已,太常老弟可是相信了?”
荀太常冷笑道:“老兄的脾性,吾自然是不信的,不過……這很重要嗎?”
“你我二人信與不信,都是無關當前大局得失的,只要公子則、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老兄且試想一下會生出何事?”
畢竟,荀太常信不信都無關大局,但只要公子則、公子央有一人信了,營口之會就會是另一番局面。
固然,三位封君之會必然不會平靜,可這也是呂國最後平息戰武諸卿心意不明,公室宗老各有心屬,幾位封君公子勢力雄厚。外有鄭、宋二過虎視眈眈,其上至少兩尊天人神魔磨刀霍霍。
外憂內患之下,讓他們也不得不暫且置身局外,一旦他們按耐不住赤膊上陣,立時就會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生於世間,誰也不能無所顧忌,哪怕天下至強,神力足以橫推宇內,但該有的顧忌一樣也少不得。聞淵明與荀太常是呂國碩果僅存的幾位重臣之一,身上並非只有一家一姓的生死,還牽系著諾大呂國的國運。
“如果,營口之會真的沒有達到預期,三方全面開戰之下,吾等又該何去何從。”
…………
青山渡口!
清江之水綿延三千裡,其水湍急迅猛,水勢漲落洶洶,只有十數輕健木筏,在江畔兩岸遊弋。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荀少彧步伐間從容有度,一步步行到青山渡口旁,負手望著兩岸青山碧水,耳畔回響江流激蕩之聲。
他指尖輕輕彈動著腰間吳刀刀鞘,一絲絲錚錚之音起伏不定:“如此景致當真不錯,遍數呂國山川大地,都可謂是少有的美景了。”
荀少彧看著水流激蕩兩岸,水花飛濺絲絲水氣散入空氣中,呼吸間都帶著清涼。
這一趟營口之會,荀少彧可謂是孤身一人單刀赴會,並未帶著任何的大軍兵馬,麾下眾將更是一個沒帶,只是一襲青衫磊落而來。
他雖然知道白龍魚服的道理,然而大軍一有動向,千軍萬馬簇擁,沿途大邑、小邑都由著高陽君佔據,未必能讓他平穩通行。
而且他自持武道神通,天人神魔不出,幾無可與爭鋒之人。他一人赴會可進可退,一身【金剛不壞】的武道神通,就是十萬頂尖精銳之師圍殺,尚且來去自如。
以他一身【金剛不壞】的武道根基,最適合大軍衝鋒陷戰,介時刀槍劍戟都是無用,在萬軍之中橫衝直撞,具備無可比擬的優勢。
“青山渡口距離營口極近,過了這個青山渡,想必就能看見營口一角了。”荀少彧看著江面上的陣陣風波,心中倏然一動。
這幾日以來,他孤身獨行,以混元一炁神通疾行數萬裡之遙,從南陽岐邑一路行來,只是以腳力而言,就已經超過了天下十大寶駒。
“卻不知道,吾那兩位不爭氣的兄長,到底有沒有魄力,參加營口之會。”
荀少彧眺望江岸一畔,身形驀然化作一道虛影,腳下雲光掠過無數漣漪,自江面疾馳而行,任憑江水沸然洶洶,尤自如履平地一般。只在須臾之間,身形就已化作一點模糊虛影,遠遠消逝在清江盡頭。
…………
營口大營!
深沉殺機肅穆冷徹,荀少則落座主位,左右親信臣僚恭立,人人佩戴刀兵。
一列列方陣兵甲整裝而待,明晃晃的甲胄,森森冰冷的兵器,都帶著沉沉肅殺。
“你們……都準備好了?”
他幽幽的說著,手掌按著佩劍,面上雖然平靜,暗中的心緒波動劇烈。
優柔寡斷如荀少則,能下的如此決定,也是臣僚們群策群力,還有姒宣雲一旁督促之功。
左右親信臣僚齊聲道:“君上寬心,臣等準備妥當,定當不會誤了大事。”
荀少則面無表情,緩緩說道:“你們說,這事能成嗎?”
要知道,老太師營口之會的本意,是想平息呂國的內亂,而荀少則卻要兵行險招,寧可惡了老太師這位四朝元老,也要一舉將兩大勁敵除去,這無疑是與老太師本意反其道而行。對於掌握著極重權柄的老太師,荀少則還是極為顧忌的。
至於圍殺兩個兄弟,荀少則自身到是不會在意。以諸侯貴胄之家的親情,本就淡薄之極,而這一場呂國的內亂,更是將這一份本就不多的情分,削減的幾乎沒有了。因此荀少則殺心一朝起來,一切也就理所應當了。
謀臣李安低聲道:“君上放心,吾等都已準備齊全,只要公子彧、公子央一現身,三萬【飛魚精兵】立即圍殺。還有三尊姒姓武道聖人在側,足以鎮壓大局,任他肉身不壞武道稱聖, 也要死在營口之地。”
“介時,三大封君只剩您一人,聞老太師、荀氏公室心裡就算再有不滿,又能將您如何?在國君諸子中,能威脅您的都死了,這君侯大位簡直就是非您莫屬,舍您其誰啊!”
這三萬【飛魚精兵】的調動,已是荀少則秘密調集的極限,再多就難脫【黑水銳士】、【飛凰神兵】的耳目。這事是瞞著太師進行的,一旦事泄禍福難以預料。
荀少則沉沉的呼了一口氣,呢喃自語道:“一舉殺掉兩大勁敵,吾就能登上君侯大位,呂國也能不受戰火侵擾,吾這是為了諸位先君先侯們的心血。”
“君上,您已經錯失了一次機會,這次機會就必須要把握住。而且此事無論成與不成,您都有莫大的好處。”
李安語出昂揚,道:“倘若公子則、公子彧不來營口,您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在人心民意上壓製他們。以他們一己之私無心談和為由,咱們自然而然的佔據道義,到了再度開戰時,自有事半功倍之效。”
“而且,就算是他們來了營口,以他們所能帶著兵甲之數,又如何能與咱們經營許久相比?只要咱們布置下重兵,再有幾尊武道聖人級數坐鎮,此事必然萬無一失。”
迎著一道道灼熱的目光,荀少則緊緊攥著劍柄,道:“諸位,吾之一身禍福,盡數托付於諸位了。”
元始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