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重量砸下,劍風旋動,顏真的身體頓時被絞碎,化作了一片血雨。
陸伯寒的聲音再次傳來:“小子爾敢!”一道猛烈的掌力,襲向許墨後背。
這可是凝神期高手的含怒一擊,絕沒有留手的可能;掌風還未及體,許墨就覺得後背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心知這是掌法到達極高境界的,掌風化作綿力鑽入竅穴的結果。
於是也不遲疑,回身一旋,挺劍刺出,竟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陸伯寒見許墨不顧他到來,擊殺顏真,心中憤怒,是以一出手便用上了自己最得意的須彌掌法。
他的武魂名喚三十三天,傳說乃是三十三天之上的一縷雲霞的投影,配上須彌掌法,可謂是剛中有柔,柔中帶剛;他早已是凝神期高手,不需刻意釋放武魂,心念一動,武魂效果立顯,雙掌立刻化作了金燦燦的顏色。
陸伯寒自信自己這一手,就算同位凝神期的高手來接,也需暫避鋒芒,更不用說化元後期的小子,能不慘死當場就已經是造化。
卻不想許墨不閃不避,以那把黝黑的重劍迎上他的肉掌。
“你當有兵器就有優勢嗎?”到了他這個修為,兵器的優勢已被大大削減,除非是有器武魂寄生的神兵利器,不然絕沒有兵器能擋住他一掌。
可陸伯寒怎麽也不會想到,許墨手中這黑黝黝的重劍,還真是一柄神兵利器,雖沒有器武魂寄生,但卻經由祭劍之法和九霄紫雷淬煉,產生了一道劍魂,而且這道劍魂又恰恰與許墨心神合一。
在這生死關頭,許墨潛力爆發,竟然進入了人劍合一的狀態中。
劍掌相交,聲若龍吟虎嘯,兩股巨力相抗,發出“錚”的一響,許墨的重劍脫手而飛,重重的砸在地上;陸伯寒也連退三步,胸口沉悶,氣血動搖。
這一下許墨算是敗了,他以為依仗的重劍已經脫手,而陸伯寒卻隻收了小傷,尚有余力擊殺他;但他又勝了——無論如何接下了陸伯寒必殺一招,更以化元後期的實力,讓凝神期的高手受傷,光這一點,就足以令他自傲。
但許墨的表情依舊嚴峻,因為他知道,自己所要的不是自傲,而是活命,陸伯寒顯然沒有饒他性命的意思,反而因為受傷而惱羞成怒。
“須彌無界,法鎮諸天!”
光華閃耀,一隻巨掌,向許墨壓來。
掌已至,空間凝滯,許墨感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陸伯寒的須彌掌,若是能簡單接下的,也就不叫須彌掌了。
大約二十年前,陸伯寒就是青竹宗的核心弟子。宗主和長老門率領其他弟子攻擊邪月宗時,由他負責青竹宗的安全。
邪月四劍趁青竹宗空虛之時,大舉來犯,揚言要抄了青竹宗的老巢。
此時,門主和長老們遠水解不了近渴,眼見青竹宗就要受難,陸伯寒挺身而出,大戰四劍;身受輕傷重傷一共四十六處,浴血苦戰不懈,到最後邪月四劍竟沒有一個能活著下山。
也正是因為這次功勞,他才能從核心弟子中脫穎而出,乃至於十年前,晉升為掌管青竹宗刑堂的長老。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狠人,他的弟子就被許墨在面前擊殺,又怎會不怒?出手又怎會留情?
武魂三十三天催動的須彌掌,絕不是化元期的小子所能接下的。
“吾命休矣!”許墨下意識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隻聽一陣“嗡嗡”的劍鳴之聲,忽得從遠處傳來,鑿進了他的耳朵裡。
許墨睜眼一看,只見一道白色劍光,如同閃電一般,竄到他與巨掌之間,
一道人影從後而至,竟然堪堪在兩者相觸之際握上了劍柄。來人正是柳恆博。
這一日他正準備睡下,忽見女兒急急忙忙的闖進來,來不及細問,便被女兒拉走,一路上邊走邊說,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這一下,饒是他心性堅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心想:“臭小子,竟敢去找陸老頭弟子的麻煩,你不知道陸老頭最護短嗎?”
陸伯寒護短,這可是青竹宗人盡皆知的事情,刑堂長老本不應如此,但他為青竹宗立有大功,因此沒人能動得了他。
他旗下弟子,也因為這點,而變得有恃無恐,顏真便是其中典型的一個,平素裡做些欺壓宗門弟子的事情,想不到今日竟然會刺殺林平。
柳青芙見父親皺紋,以為他不答應去救許墨,於是哀聲求道:“爹爹,我知道許師弟這次做的有欠妥當,但也是顏真他做的太過分了,不顧青竹宗的門規,暗殺宗門子弟,這可是大忌啊,現在許師弟去找他報仇,雖然於法不合,但也算合情合理,還請爹爹出手相救。”
柳恆博愣了一愣,似笑非笑的盯著柳青芙那張因為焦急而變紅的臉,忍不住調笑道:“青芙啊,墨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人有時雖然衝動,但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很好、很好。”
這最後兩句“很好”,分明是戲謔之詞,可柳青芙此刻卻沒有半點羞澀的意思,只是急道:“那爹爹您是?”
柳青芙笑道:“墨兒是我的徒弟,無論他做出什麽事情,都是我的徒弟;徒弟有難,師傅自然會出手,”眼波流轉,瞧著柳青芙的俏臉,笑道:“難不成你我會讓自己的女兒傷心嗎?”
“爹爹!”
焦急的紅色褪去,代之以羞澀的緋紅,柳青芙狠狠的跺了跺腳,羞道:“許師弟有了心上人了。”
柳恆博眉頭微皺,說道:“是那個聶姑娘嗎?”
柳青芙歎了口氣,道:“不錯,兩人相知相識,又共同經歷了風雨劫難,女兒我實在是、實在是——”
柳青芙是個善良的姑娘,倘若許墨能得到幸福,她會毫不猶豫的退出。
知女莫若父,柳恆博神色複雜的看了女兒一眼,輕聲道:“那個聶姑娘,並非墨兒的良配。”
柳青芙眼睛一睜,惑道:“聶姑娘怎麽了?我看她挺好的。漂亮、活潑、善良,許師弟和她在一起,挺不錯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在滴血,就像用一把鋒利的刀子,不停的劃著身上的肉;沒有女子甘心將心愛的人拱手相讓,但柳青芙的身份卻並不單一,她許墨是許墨的師姐,還是他的親人。
柳恆博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不知為何,他始終感覺那個聶姑娘——有些奇怪。
可究竟奇怪在什麽地方,又說不出來。
兩人運起身法,一路無話,就像兩道閃電,在山路間穿梭,趕到顏強院門時候,就聽院裡一身暴喝,接著光華大作。
邁步走進院裡,就見虛空中一道掌影,壓向許墨。
“師弟!”柳青芙的淚水頓時就淌了下來,她知道這一掌的威力,也明白化元期的武者,無論再天才,也無法正面接下凝神期的高手全力一擊;她仿佛看到了許墨的身體,猶如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的模樣,仿佛看見了,那飄散在空中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就在這時,柳恆博袖口一抖,一道劍光激射而出,他的人緊跟著彈出,猶如一支離弦的箭。
青竹宗一直有個傳說,陸伯寒是權利最大的長老,但卻不是武技最高的長老,傳言有長老曾經勝過他,一直以來,許墨都認為那只是個沒有根據的傳言,但他卻忘記了一句話:沒有事情會空穴來風。
擋他身前的長劍嗡嗡作響,不可思議的高速運動,如湯潑雪一般,撥開浪湧。
劍氣,將掌印絞成了碎片,勁風鼓動柳恆博的月白絲袍呼呼作響,而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淡然的盯著對面,一臉憤怒的陸伯寒。
劍在手,沒有松開的意思,只要陸伯寒的攻擊繼續,沒有人任何人懷疑,他會展開最猛烈的反擊。
柳恆博盯著陸伯寒,陸伯寒同樣盯著柳恆博,青竹宗兩位長老,相互對視著,仿佛激蕩著一片看不見的火花。
過了一會兒,陸伯寒終於開口:“柳恆博,你是要護著自己的徒弟嗎?你知道他做了什麽事情?”
柳恆博看了一眼滿地的碎屍和血跡,淡淡的道:“不管他做了什麽,都是我的徒弟。”
陸伯寒眼睛一瞪,射出兩道寒光,怒道:“你是在挑釁刑堂長老的威嚴。”
對於顏強的死,陸伯寒並不放在心上,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刑堂長老的威嚴,不容任何人觸碰的威嚴。
柳恆博臉色倏變,他沒想到陸伯寒一上來就給扣了頂帽子給他,但他似乎沒有退縮的意思,脊背依舊挺的筆直。
“我說過,他是我的弟子,你要動他,就學動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柳恆博的堅定,令陸伯寒惱羞成怒,他感覺到自己的威嚴,正在受到踐踏。
兩人之間,再次劍拔弩張起來,晦澀的氣勢,從各自的身體中脫困而出,就像兩隻猙獰的野獸,在空氣裡糾纏。
許墨臉色倏變。
他知道這兩股氣勢都不是針對他,但僅僅是溢出的余波,便讓他有種無從抵禦的感覺。
原來這才是凝神期高手真正的厲害!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住手!”
僅僅兩個字,卻比剛才的陸伯寒,更具威嚴——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許墨抬頭一看,只見一身著紫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院口,普通的長相,但站在那裡,就如庭柱子一般;他身後跟著很多人,很多張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臉。
這其中,許墨唯一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外門大比時,曾經出現過的長老嶽重樓,也是嶽千橫的父親。
此刻他微閉著雙眼,站在中年男人身後,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到底是誰?
許墨問自己。
很快就有了答案,就見柳恆博和陸伯寒同時收住氣勢,來到這中年男子身邊,躬身見禮道:“宗主!”
一瞬間,許墨明白了男子的身份——青竹宗的宗主,凌落風,也就是那個被聶青青形容成做掌教的本事不怎麽樣,但卻護犢子的人。
一想到這個形容,許墨緊張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卻不知,這一瞬間的變化,都落在了凌落風的眼底。
“這個弟子,有些意思。”凌落風心想。
凌落風畢竟是青竹宗的宗主,即便再欣賞許墨,也知道現在還有一樁公案需要他裁決,一想到這個,他就一陣頭疼。
為何?
看看柳恆博和陸伯寒兩大長老的模樣就知道了,雖然兩人都是一副低頭斂目的模樣,但卻隱隱給人一種,針鋒相對的感覺。
凌落風心中苦笑,嘴上卻肅聲道:“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其實早有人將事情的始末告知於他,這句話也只是一個讓陸伯寒和柳恆博開始陳訴的開頭而已。
果然,陸伯寒瞪了柳恆博一眼,率先開口:“宗主,柳長老的弟子弑殺同門,還請宗主作主!”
凌落風眉頭一皺,瞧向柳恆博,道:“恆博,有可此事?”
柳恆博一躬身,隻說了一句字:“有。”
話音未落,就聽陸伯寒道:“還請宗門裁決。”這話卻是逼著凌落風表態了,在他看來,以自己的資歷和功勞,讓凌落風處罰一個小小的內門弟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卻不知道,凌落風心裡,有另外一番打算。
凌落風微微冷笑,兩道威嚴的目光,落在許墨身上:“他就是你們所說的弑殺同門的弟子吧。”
“就是這個小賊!”陸伯寒咬牙切齒的道,如果一開始,他只是恨許墨擊殺他的弟子的話,現在他又恨許墨掃了他的顏面,所以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凌落風微微點頭,對許墨道:“你叫什麽名字?”
“許墨。”許墨不卑不亢的回答。
遇事不驚,臨危不亂,心性不錯,凌落風連連點頭。
要知道,別說是一個內門弟子,就算核心弟子見到他這個宗主,也會變得有些唯唯諾諾,但許墨卻能表現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凌落風刮目相看。
他的目光流瀉到重劍上,黝黑的劍身上,尚且殘留著暗紅的血跡,在普通人眼中,這只是一把形態怪異的劍,但凌落風看了,卻驟然心驚。
神兵!居然是一把神兵。
神兵利器雖不是什麽稀罕物,但出現在一個化元期的小子手中,卻也讓人驚異,要知道不到凝神期,根本無法駕馭神兵。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