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莫有玄歎息道,“我沒你當年看的清楚。”
花三少笑了,眼睛裡都是笑意。
“你後悔了嗎?”
“沒有。”
“那為何長籲短歎。”
“你難道不許一個將死之人歎息感歎兩下嗎?”
花三少搖搖頭。莫有玄總是這樣,即便死到臨頭也不會露出怯懦的模樣。
花三少道:“你不怕死嗎?”
莫有玄盯著他,平靜的說:“怎麽不怕。”
“那還能如此平靜?”花三少靠近了一步,“按照正常的做法,你應該對我下毒,然後找機會逃跑才是。”
莫有玄大笑,道:“在你面前下毒?”他搖搖頭,“你是用毒的祖宗,這點上我比不上你。”
花三少道:“會用毒不代表會解毒。”
莫有玄道:“但會用但卻代表著不會輕易中毒。”
花三少忽然低下頭,聲音像是從地下發出的嗡嗡聲響:“如果你想要,我會中毒的。”
莫有玄認真的凝望著花三少,忽然笑了。
“師弟,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人死,現在的果,就是當初我種下的因,逃不過,也逃不掉的。”
莫有玄十三歲出道,十七歲便成為蒼瀾城公認的名醫,二十歲如大內替先王診治惡疾,二十五歲成為公認的禦醫國手,一輩子隻起過一次貪念,做過一件虧心事,而這件事卻在三十年後帶來了足以終結他生命的惡果。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惡果已經鑄成,無比改變,只能承受。他看的明白,想的清楚,這也是他始終沒有離開蒼瀾城的原因。
走?
一個不錯的主意。
但他又能走到何處?像顧儒之一樣隱姓埋名三十年?
莫有玄自認為做不到。他是一個熱衷名利的人,熱衷名利的人或許有種種缺點,但卻有一個優點,生在生的聲明隆厚,死要死的轟轟烈烈,莫有玄已經做到了前一點,只剩下後一點沒有做到。
花三少歎了口氣,說道:“師兄,你又何必呢?性命只有一條,你可知我為什麽會接下這個任務,固然是只有我能殺掉你,還有一點,我希望你能走。”
花三少沒有帶刀來,雖然他殺人不需要刀,但每次出手都會帶刀,但這一次沒有帶,他相信自己和莫有玄之間絕不需要用刀子解決。
莫有玄神色肅穆的凝望著花三少,忽然——笑了。
“哈哈哈,你還是這樣優柔寡斷,也不知道這些年殺手當到什麽地方去了?”
花三少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悲戚的眼神凝望著莫有玄。
莫有玄搖頭道:“別這樣看著我,我還沒死。”語聲稍頓,語氣忽然變得落寞起來,“但也離死不遠了,夜離真是懂得我,派了你來。”
“什麽意思?”花三少神色不動的道。
莫有玄笑道:“夜離派你來,是因為他知道派別人來,我會逃,唯有你來,我不會逃。”
莫有玄對於暗衛殺手的規矩很清楚,暗衛的臥底可以出錯,情報可以出錯,唯獨殺手是不能錯的,殺手出錯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
若是別人,莫有玄不會管他的死活,但站在他面前的卻是花三少,曾經一起學藝的師弟,曾經親如兄弟的師弟。
莫有玄不會讓他死,絕對不會。
花三少沉默下來,他不是不知道夜離的意思,但也希望奇跡的發生,希望莫有玄能不念舊情,對他出手,可現在看來,那不過是一個妄想。
莫有玄雖然做過一件虧心事,但終歸是念情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至情至性的人。
“好吧。”花三少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出手了。”
“請吧。”莫有玄攤開雙手,閉上眼,臉上看不出任何怯懦的表情,就像一潭平靜的湖水。
花三少咬了咬牙,瞬步一閃,出現在莫有玄身前,滿是老繭的右手高高舉起,掌心間凝聚著駭人的真氣。
這一下下去,別說是人的腦袋,就算鋼筋鐵骨,也只有粉碎一路,莫有玄已清楚的感覺到代表著死亡的勁風拍打著他的面頰。
他知道再過一瞬,這種感覺將會消失,乃至於所有感覺都會消失,這是花三少的赤沙掌,中掌者無藥可救。
他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的到來,可就在勁風最為猛烈的時候,那隻手掌卻停了下來。
接著,風消失,殺氣消失。
莫有玄睜開眼,神色複雜的凝望著花三少。
“沒什麽不動手?”
花三少沒有回答。
“下不去手?”
花三少依舊沒有回答。
“需要我幫忙嗎?”
花三少同樣沒有回答。
莫有玄搖搖頭,忽然出手。
漏洞百出的一招,卻有著致命的威脅,因為這一掌的方向正是花三少的胸口。花三少沒有出招,沒有動作,不躲也不閃,任由這一掌打在自己身上。
沒有想象中的劇痛,就像被清風輕撫一般,可殷虹的血卻從嘴角溢出。
莫有玄皺了皺眉,低聲道:“為什麽不還手!”
花三少笑道:“你不會殺我,不是嗎?”
“可你必須殺我!”莫有玄惡狠狠的道。
花三少看著莫有玄惡狠狠的表情,忽然笑了出來。
“好了,我明白。”
“你明白什麽?”
“你想死。”
“那你會成全我?”
花三少沉默了好久,直到這種沉默已經開始惹人不耐時,才開口說道:“不如將一切交給命運如何?”說話間,他從腰間掏出一枚赤紅的丹藥,莫有玄一見這丹藥,立刻眼睛一瞪,顫聲道:“生死丹!”
生死丹是一種需要耗費無數珍貴材料才能煉製的丹藥,配方在頂級醫者中流傳甚廣,但沒人試圖去煉製這種丹藥,因為他既不是毒藥,要不是救命的良藥,吃下去只有一個效果,生或者死。
當花三少拿出這顆丹藥時,莫有玄便知道他的打算。
“你要和我賭命?”
花三少道:“你想死,我又不想殺你,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他將丹藥扔到莫有玄手中,“這是我連夜煉製的,服下過後,百分之五十的機率生,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死,要賭一場嗎?”
莫有玄笑了,說道:“當然。”剛一說完,就想將丹藥扔進口中,卻被花三少攔住:
“等等!”
“還有什麽事?”莫有玄道,“你不會反悔吧。”
花三少笑道:“我花三少做事從不會反悔。”語聲稍頓,繼續道:“我不想看著你死在我面前,回去再服。”
莫有玄道:“你不怕我走?”
花三少笑道:“那我就贏了。”
莫有玄搖頭道:“好吧,我回去再服用。”說完,將生死丹揣進懷裡。
這時天下起了雪,雪花很大,就像新年的銀色紙片,灑滿蒼穹。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很快就看不到彼此的聲音。
花三少回到暗衛大營,夜離早已等候許久。
“事情辦妥了嗎?”
“妥了。”
“他死了?”
“沒有?”
“什麽意思?”
“明天就會死。”
簡短的談話後,花三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月光,微微笑道:“希望,希望吧。”
第二天,傳來了莫有玄的死訊,躺在床上的花三少聽著這個消息,忽然笑了起來。
“希望,希望吧。”他喃喃的說道。
莫有玄的死不過是絢爛大潮中的一縷浪花,甚至連讓人分辨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至多不過成為蒼瀾國居民們茶余飯後的資談,且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亦不能觸及到真相。
有人說他飲酒過度暴斃而亡;有人說他積鬱成疾,負重難返;有人說他是自我了結,傳言的死因各有不同,但大多與他之前抑鬱的生活有關,這也是人民之希望,資談之立足點,不足以變。
或許唯有那一日與他飲酒的三人,能從隻言片語中窺得一鱗半爪,但亦不敢確定。
當然,誰又敢將這事情說出去呢?
過了幾天,官方的解釋出來——暴斃。
這兩字就值得商榷了,何為暴斃,就是突然死亡。病死的突然死亡是暴斃,被人謀殺的突然死亡也能是暴斃。自古以來,多少陰謀中穿插著暴斃的字眼,蒼瀾城的居民就算沒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自然能從這暴斃二字中拒出一些別樣的意味。
於是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倒讓金鑾殿上的那位有些惴惴,便是在朝堂朝會上也有所涉及。
當然,這涉及也僅僅是一談,一個話題,大家爭辯爭辯,談論談論,最後推卸責任,一個倒霉蛋負責。
蒼瀾府就是那個負責的倒霉蛋,按照國王的說法,發生在蒼瀾府的事情你必須查個清楚,給市民一個交代。
蒼瀾府那叫一個苦啊。
這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嗎?他雖不知凶手是誰,但也能拆除一二,而今國王和蒼王鬥的厲害,莫有玄又是蒼王手下不得寵的棋子,國王想徹底剪除後患,便蒼王想要拋妻棋子。
要不一活生生的人,怎麽會死?
當然,這話國王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蒼瀾府隻好做做樣子,硬著頭皮查下去,等時間過去,事情漸漸會被人以往。
蒼瀾府打的好主意,沒想到有人卻不依不饒,從不上朝的嶽無涯一身正裝,忽然走上朝堂,這一下,便是國王也不能淡定了。
“嶽老大人何以前來。”
嶽家雖然勢微,嶽無涯卻是個不可忽視的存在,這老頭當年在立國時就立下了汗馬功勞,輩分又高,便是國王也不好逐客,隻好陪著笑臉。
嶽無涯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陛下,老夫此來是為了一個人。”
“誰?”
“莫有玄。”
“可他已經死了啊!”
“老夫要查出他的死因。”嶽無涯冷冷的道。
好吧,雖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旁人看不出任何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但那種森冷的氣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就像身旁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森冷的冰山。
國王乾笑兩聲,說道:“老大人,我看這事情就……”
他本想說不是自己做的,是蒼王做的,但話到嘴邊,忽然打住;他和蒼王的爭奪雖然半公開化,但畢竟沒有付諸於口,尚不會對國家造成多大的動蕩,但此刻若是將這件事情挑明,也就意味著兩人徹底撕破臉,少不得朝野動蕩。
這可是國王所不願意看的道。
嶽無涯冷冷的瞥了國王一眼,平靜的說:“莫有玄與當年啟生的死有關,如今他忽然暴斃,老夫定要查出真相。”
國王一聽這話,稍稍放心,暗道:“看來嶽無涯還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其實當年的事情雖是蒼王所為,但他也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沒有一個當權者希望身邊留有掣肘,特別是顧命大臣這種東西,就像懸在頭頂的利劍,讓他時刻感覺不安。
所以,國王選擇先下手為強,嶽啟生之所以得了癔症,就是他派人下的毒,當然,他並沒有真想殺掉嶽啟生,只是然他知難而退而已,沒想到蒼天竟然動手了,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地方。
若是他沒有牽扯其中,將事實說出來也無妨,還能爭取道嶽家的支持;但事情與他有關,甚至他還是一切事端的起因,這話就不可付諸於口了,只能埋藏在心裡。
好吧,國王也忍的難受,他幾乎可以篤定一切都是蒼王的算計,最後雖是蒼王動手殺了嶽啟生,但他也得到了好處。
除卻蒼王之外,其他兩名顧命大臣自覺告老還鄉。
這本是他所希望的事,但蒼王卻得到了更大的利益,只剩下他一個顧命大臣,又是皇親,自然一家獨大。
苦笑,除了心中苦笑國王想不到其他詞來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好吧,那這件事情就交予嶽家處理吧,”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嶽家可沒有精通刑律和偵查的人才啊。”
嶽家時代將門,確實沒有文人之類,別說沒有文人,就連一個寫文章能寫的通暢的也沒有。國王名義上答應將事情交給嶽家,此刻再說這點,無非是想讓嶽家主動將事情交給蒼瀾府。
當然,嶽無涯早有準備,就見他微微一笑,拱手說道:“陛下,誰說我嶽家沒有刑偵方面的人才,啟生第三子長年在外,做的就是刑偵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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