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一個漆黑的巷子裡。

　　牆壁有兩米多高，遮住了暗淡的月光，這裡被黑暗籠罩著。

　　一個人影蹲坐在牆角瑟瑟縮縮，在他身前，在月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還有一個衣著貴氣的人站著。

　　瑟瑟發抖的是卡涅，他此時緊緊地用因為長時間不洗而有些乾硬髒汙的夾克捂著右手臂，希望能有點作用。

　　雖然在黑暗中看不到具體情況，但是在他牙齒打顫的聲音中可以聽到，有著極輕微的聲音規律地響起，那就像是水滴落在地面上發出的“嗒”的聲音。

　　空氣當中，也逐漸有著一絲絲血腥味從地面上彌散開。

　　卡涅現在很後悔，他很後悔幾分鍾之前自己做的那個錯誤決定。那個錯誤決定，恐怕有很大可能會讓他葬送掉性命。

　　“冷靜！冷靜！冷靜！”卡涅心中瘋狂令自己冷靜下來，即便右小臂整個被一刀斬掉，即便那劇痛讓他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嘶吼出聲。

　　“既然他留我一命，就說明我還有用處，千萬要冷靜下來！”

　　卡涅的身體仍在不住地顫動著，他能夠不發出疼痛的低吼聲，已經是他意志力發揮極限作用的效果了。

　　那個站在月光下的男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這裡，看著處於黑暗當中的他。

　　卡涅不知道對方在看什麽，在想什麽。他能看到對方的眼睛之中，好像閃著幽光。

　　“想活命麽?”

　　卡涅連忙點頭，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什麽意圖，所以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隻得低聲道:“您要讓我做什麽盡管說，只要能放我一馬，我什麽都能做。”

　　巴隆嘴角微微揚起，看來自己剛才的沉默還是很有效的，輕輕松松地擊垮了這個強盜的心理防線。

　　“你的老大是誰?”

　　“是斯卡裡德，這一片的貧民窟都歸他管。”

　　“帶我去找他。”

　　卡涅面露難色，他不敢說無關的廢話，直接道:“斯卡裡德老大前兩天去參加國王舉辦的升官大賽了，估計明天就能回來。只要您留我一條命，明早我就能帶您去找他！”

　　說完，卡涅就意識到自己話中有所不妥，他連忙補充道:“現在也可以，我可以把您帶到他的老巢。”

　　“帶路。”

　　卡涅連忙用肩膀靠著牆壁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他的左手還在死死捂著右手斷臂處。

　　巴隆沒去管地上的血液痕跡，那些東西無關緊要。

　　貧民窟裡，哪天夜晚街上暴斃一個人，次日清晨被人發現之後也不會有驚小怪。只會被第一個發現的人搜身，如果身上什麽都沒有，甚至有可能會被人當做發泄物品，隨意鞭，屍。

　　這些是麗塔之前曾經談到過的，雖然國家不同，但是社會現象卻大都相似。

　　巴隆跟著卡涅，很快到了一家酒館門外。

　　雖然在不久之前卡涅剛喝過酒，可是他現在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

　　“大人，就是這裡。”

　　巴隆朝著門抬了抬下巴:“進去。”

　　卡涅有些絕望，這件事以後，就算眼前這個魔鬼放過他，恐怕斯卡裡德和他的手下們也不會饒他這種叛徒。

　　不過即便能多活一秒，卡涅也是願意的。

　　他用肩膀推開門，晃蕩著走進去。巴隆跟著，心裡在思考著自己需要哪些信息。

　　入夜，酒館的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剛才在外面時，巴隆就能夠聽到裡面人聲鼎沸。進來之後，目光所及之處，大都是一些衣衫髒亂，髮型胡須毫無整潔可言的貧民。

　　這些人不僅身體上貧窮，就連精神上，也是貧窮的。

　　本來是沒多少人關注有人進來，但是總有那麽一兩個有這種望風的習慣，所以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巴隆，這個鶴立雞群的人。

　　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巴隆的衣著和氣質，完全不是這些貧民能夠相比的。

　　有人認出了卡涅，頓時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目光。不過沒人過來，因為卡涅還是有一些地位的。

　　巴隆對於這些都不感興趣，他要了杯酒，還沒有說要什麽類型，吧台就直接給他倒。巴隆這才想到，這種窮的叮當響的地方，有酒喝就不錯了，更妄論好酒了。

　　酒杯還算乾淨，可裡面的酒液既不澄清，也不是酡紅的顏色，反而像是色素在水裡沒完全擴散似得，顯得有些渾。

　　巴隆頓時沒了嘗一嘗的興致，隨手推給一旁的卡涅。

　　卡涅心裡一喜，迅速用左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再度放下酒杯捂著右臂。

　　這酒雖然差，可還算得上烈，喝下去稍微能讓卡涅的疼痛減輕一些。

　　疼痛雖然減輕了些，可卡涅卻有一種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感覺。

　　他是個手藝人，雖然這手藝見不得光，可他的老大斯卡裡德重視人才，很欣賞他的能力，因此他才能有一些地位。否則其他人早就上來搶巴隆這個看起來就很有錢的大綿羊了。

　　在他們眼中，這種人自然就是大綿羊，該宰。

　　酒入愁腸，卡涅又開始後悔起來。自己如果沒做那個錯誤決定，該多好。那樣的話自己的右手不會斷，偷竊的手藝也就不會丟，自己的人生軌跡也不會發生巨變。

　　巴隆本來已經做好了在這裡坐到天明的準備，然而沒過多久，就有一些人進來酒館。

　　卡涅驚訝地低聲道:“老大?”

　　巴隆偏頭一看，領頭的是個超過兩米的高大男子，留著平頭，表情似乎是在極力地表現出無害，可眉宇間卻彌散著淡淡的凶厲感，令他的臉看上去十分違和。他的身後跟著幾個人。

　　“他就是斯卡裡德?”

　　卡涅點了點頭，仍舊老老實實地坐在巴隆旁邊。

　　雖然之前和巴隆的交手一瞬即逝，可他卻從巴隆身上感受到了遠比斯卡裡德危險的氣息。

　　他在賭，賭巴隆比斯卡裡德強大。而賭注，則是他的性命。

　　斯卡裡德一進來，整個酒館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不是有人歡呼著向斯卡裡德致意。

　　“老大！升官比賽結果怎麽樣啊?”

　　“我們能跟著你去中央王城嗎！?”

　　斯卡裡德在這裡顯然很有威信，他一抬手，酒館瞬間安靜下來。

　　“小的們，告訴你們兩個好消息！第一，老大我在升官比賽裡，拿到了王室護衛隊小隊長的職位！明天我就能永遠脫離這個該死的貧民窟啦！”

　　頓時，酒館開始歡呼起來，拍桌子聲音，鼓掌聲音全都交雜在一起，顯得熱烈而歡快。

　　巴隆皺了皺眉，不過他沒有立刻動手。

　　畢竟人家正在興頭上，好歹讓他高興完再說。

　　一旁的卡涅則是滿面發白，他的後背已經全是冷汗。

　　拿生命作賭注，緊張，刺激！

　　斯卡裡德等人們歡呼了一陣之後，再度示意安靜，然後說道:“第二！我能走十個人，給予他們王室護衛軍的身份！”

　　頓時，呼聲更為熱烈，聲音震得巴隆都有些想捂上耳朵。

　　有人想傻子一樣地歡呼，有人已經開始考慮前途。

　　能成為護衛軍的，只有十個人。而斯卡裡德身後，已經有四個人。也就是說，他們這麽多人，只剩下六個名額。

　　然而斯卡裡德又開口了:“卡涅呢！老子說過，跟著我乾，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他一口湯喝。他人呢！?”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巴隆身旁的卡涅身上，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順著眾人的目光，斯卡裡德這才注意到，吧台的角落裡，竟然還有巴隆這個衣著貴氣的人。至於卡涅，斯卡裡德現在的眼睛裡沒有他。

　　就算明天變成王室護衛軍，可今天的本職工作還是黑道，斯卡裡德非常敬業地打起了巴隆的注意。

　　不過他保有一絲懷疑，這種人，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這時候，斯卡裡德眼中，又有卡涅了。

　　“卡涅！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了嗎！”斯卡裡德豪放一笑，他的樣子看起來毫無城府。

　　卡涅這時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卻什麽都說不出口。他看了看巴隆，希望後者快點出手。

　　令他松了一口氣的是，巴隆在他的注視下，果然站了起來。

　　倒不是巴隆為卡涅著想，而是他認為，為難這種小角色，實在沒什麽意思。甚至這整個酒館的人，在他眼中也沒有什麽分量。

　　他唯一在意的是斯卡裡德，或者說，是斯卡裡德這個地頭蛇掌握著的信息。

　　卡涅的沉默，巴隆的站起，讓氣氛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斯卡裡德是最先感受到變化的人，他敏銳地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

　　直覺告訴他，那個衣著貴氣的人和他曾見過的弱雞有錢老爺不同，這個人能給自己帶來威脅。

　　斯卡裡德拔出了刀，他沒有槍。以前槍很難搞，最近雖然容易了許多，可他短時間還沒有搞到。

　　這下子，整個酒館裡的人，只要智商還在標準線以上的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斯卡裡德沉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老老實實地配合我。第二，被我打殘以後，老老實實地配合我。你選哪一個?”巴隆的左手摩挲著刀鞘，淡淡說道。

　　“老大，他很強，比你都要強。”卡涅在一旁出聲提醒，也算是側面解釋自己把他帶過來只是迫於無奈。

　　酒館裡的人有人咒罵卡涅，不過斯卡裡德沒有發話，他們也只是在嘴上說說，並沒有實質上的行動。

　　令巴隆有些意外的是，對方竟然乖順地選擇了第一條。

　　斯卡裡德將刀放在吧台上，然後走向巴隆，說道:“您需要讓我配合什麽?”

　　酒館裡的人都驚了，他們的老大今天怎麽轉性了?他以前可不是這麽好說話的啊?

　　只有站在斯卡裡德身後的那四個人看到，斯卡裡德的後腰還別這一把bs。

　　巴隆看著斯卡裡德，目光有些玩味，他道:“關於這個國家的信息，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信息嗎?好。”

　　斯卡裡德距離巴隆已經不足三米，他計算著距離和自己的擺臂，當他右手擺到身後的一瞬，他猛地抽出bs劃向巴隆的脖頸。

　　斯卡裡德這一擊快、準、狠，若是換成其他人，他十有能夠得手。

　　只可惜巴隆不是一般人，他是個強大的劍士。

　　叮嚶！

　　bs被巴隆用刀擊飛，同時他一腳踹向斯卡裡德，後者感覺腹部就像是被萬斤巨錘砸中似得，劇痛無比，腸管內髒都因此糾結在一起。

　　這還沒完，巴隆一腳踹出之後，又隨手一刀，斬去了斯卡裡德粗壯的雙腿。

　　鏘！

　　巴隆合上刀，緩步走向撞在牆壁上摔落在地的斯卡裡德，淡淡問道:“現在能配合我了麽?”

　　酒館的氣氛變得死一般寂靜，斯卡裡德是個漢子，即便雙腿被斬斷，也沒有發出一聲嚎叫。

　　他頭上有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面色迅速變得蒼白。剛回到酒館時的意氣風發全部消失，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我說，我全部都說。”斯卡裡德生怕自己慢一秒，自己的小命就沒了。

　　巴隆笑眯眯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之後，巴隆問出了他想要的所有信息。並搶了斯卡裡德的錢財，然後離開了這裡。

　　巴隆的速度很快，半個多小時之後，他回到了那家服裝店，往裡面扔了許多錢之後，在附近找了家旅店留宿。

　　巴隆從斯卡裡德那裡得知，這個國家的變化是從半個多月前開始的，國王性情大變，開始重武輕文，並且改變了宗教祭典和國家法律。

　　重武輕文到了何種地步呢?國王在半個月前舉辦了一場升官大賽，並且這場大賽沒有期限。大賽的內容是比拚個人武力，而獎品則是這個國家的所有官職，無論類型種類！

　　“簡直就是自取滅亡，讓一群腦子都是肌肉的人掌管國家，恐怕要不了幾個月，這個國家就會走向毀滅。”

　　巴隆思考著國王這麽做的原因和目的，不過卻有些沒頭緒。

　　他從得到的信息中弄清楚了下午的事，那個威猛路人之所以不對他出手，是因為擔心被法律製裁。

　　這個國家目前的狀態，可以說是處於嚴打期間，只要犯了事兒，不管大一律死刑。而巴隆也了解到，他們這裡的死刑，便是獻祭。

　　這次實戰訓練要阻止的獻祭，實際上是對一群死刑犯的行刑。只不過，那些所謂的死刑犯之中，有人可能只是因為在街上罵了人，便被人舉報抓捕。

　　“這大概是，真嚴，打?”

　　巴隆覺得有些荒謬，這個國家似乎從半個月之前，就變成了畸形。

　　而這一切發生的原因，都是因為半個月未曾露面的國王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