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殺機四溢的話，

　　亞歷的身軀突然僵住了，渾濁的瞳孔直勾勾盯向顧成。

　　“其實……沒必要做到這樣。”他寬厚的背肌緊貼在牆上，將身形微微撐起，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說:“如果這樣做，讓整個帝國就此垮塌，你應該知道這會帶來什麽。”

　　“沒錯。”

　　顧成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枚尚還溫熱的彈殼，放在手裡把玩著，

　　“從整個龐大帝國中，將雷耶斯家族的勢力完全清洗一空，失去了所有製衡與枷鎖，剩下的所有力量，都會如火藥般暴虐。”

　　說到這裡，他忽然將彈殼朝亞歷丟去。

　　有暗器！

　　這是亞歷的第一反應，他渾身的肌肉驟然繃起，身形一扭，迅速躲開飛來的彈殼，並舉起手槍，槍口穩穩地指向顧成。

　　如果一個小孩朝你丟了根稻草，或許你會不以為然。

　　但如果換做是一個惡名遠揚的大魔頭呢?

　　也難怪他會這般草木皆兵，實在是顧成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刻。

　　淡然，自信，卻無法讓人感覺到絲毫的做作。

　　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一樣。

　　看著亞歷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顧成笑了笑，說:

　　“難道你覺得……用一把打光子彈的手槍，就能把我怎麽樣嗎。”

　　真是一個低級錯誤，這種錯誤本不該在亞歷這個職業凶犯身上出現，

　　如果放到真正有危險的時候，忘記槍內沒有子彈，

　　對於他而言，絕對是致命的。

　　奈何長久而壓抑的鋪墊，再加上昔日的痛苦再度降臨，讓亞歷短時間內失去了理智。

　　亞歷盯著顧成的雙眼，緩緩放下槍，

　　“我以為你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他說。

　　“的確如此。”

　　顧成搖了搖手裡的汽水，“所以我沒有開玩笑。”

　　瓶子裡，紫色液體內迅速騰起白霧狀的氣泡，驟然升高的壓強令整個塑料瓶都變得硬邦邦的，像一塊實心磚頭一樣結實。

　　“能夠支撐起如此龐大的帝國，牢牢遏製住無數人的野心和欲望，雷耶斯確實是個厲害的人物。”

　　顧成說，“所以只要他一死，即使有人迅速取代了國王的位置，也無濟於事。”

　　“如果由他掌控的帝國是槍膛內的一枚致命力十足的子彈，那麽雷耶斯就是其中的子彈頭，他手下的渠道、人脈和武裝勢力是儲存在彈殼中的火藥，而那些忠誠於他、如密集的血管般遍布帝國上下的親信屬下，則作為子彈結構中的彈殼，它將前兩者緊密捆綁在一起。”

　　說到這裡，顧成的語氣突然冰冷起來，

　　“所以……除掉了雷耶斯，等於去掉了子彈的彈頭，沒有彈頭的子彈什麽也不是，但如果貼著眼睛爆炸，火焰被彈殼束縛著噴出，還能起到一定的殺傷效果。”

　　“因此僅僅殺掉雷耶斯是不夠的！殺掉他，再殺掉他的女兒，殺掉所有忠誠於他的人，一個不留！”

　　他的聲音急促、狠厲、擲地有聲，“剩下的，暴虐的火藥，不妨讓它燃燒！”

　　“呵……我很想看看，殘渣們所爆發出的光和熱，最後能燒死幾個人！”

　　亞歷默然。

　　這些話裡包含的信息絕對是驚人的，

　　邊境的動蕩，更多地源自於兩方販毒集團的碰撞。

　　只要有兩個帝國並立於世，戰爭便無可避免，

　　沒有和平。

　　而戰爭帶來殺戮，同時也需要錢，和人命。

　　消耗的金錢需要彌補，於是各方毒品交易鏈愈發猖獗。

　　損失的人手也需要補充，從而迫使無數家庭破裂，

　　黑暗讓欲望得以滿足，無數人趨之若鶩，卻依舊有人不願徹底沾染，

　　與高尚無關。

　　不過是……黑暗中無處不在的死亡與痛苦，令他們畏縮罷了。

　　但他們沒有選擇。

　　綁架、勒索、脅迫，

　　總有一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所以如果要讓和平到來，最合適的，是讓其中一個帝國，就此消失！

　　謀圖和平，戰爭是必不可少的過程。

　　哪怕這其中會引發怎樣的恐怖，戰爭的火焰會席卷到美國本土，會有許多人為此而死去。

　　用無辜者的血，去換取長久的安寧。

　　功利、冰冷、殘酷。

　　卻是最理性、也是代價最小的方法。

　　如果美國是一個君主專製的國家，由一名鐵血的君王掌權，這個計劃必將得到執行。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沒有人敢如此放肆地說話，即使是總統。

　　用五十人的性命，去換取一百人的性命，任何選擇都是錯的。

　　最好的辦法，不做選擇。

　　冷漠旁觀，

　　不要讓身影出現在別人眼前！

　　即使注視著所有的一百五十個人，都去死！

　　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責你了。

　　虛偽、自私、瞻前顧後， 想要達到什麽，卻不肯付出代價。

　　最重要的一點，

　　偽善。

　　地球上七十億人，每個人都是如此。

　　批判，

　　是所有人共同的強項，

　　並引以為傲。

　　“不，絕不會有人同意你這麽做的。”

　　亞歷搖了搖頭，眼睛死死瞪著顧成，仿佛要將他每一寸皮肉都剖開，看看裡面有什麽，

　　“高層們絕不會讓這個荒謬的想法成真，更不用說派你前來促成此事……他們不敢這麽做。”

　　你到底是誰！

　　亞歷沒有問出口，因為得不到答案。

　　沒有意義的事情他不會去做。

　　“有些人當然不會同意，但有些人會。”

　　顧成輕笑一聲，“哪怕是天塌下來了，自有人頂著，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在這個計劃中，他們充其量算個看客……你說呢?”

　　什麽意思！

　　亞歷突然愣住了，他猜到了某種可能，心跳仿佛停止，難以抑製的寒冷瞬間衝向四肢百骸！

　　他從馬特口中了解過，這個計劃至始至終都是由防長和總統操辦的，而那兩位絕不可能同意讓事情發展到那樣極端的地步。

　　這無疑會使他們遭到彈劾。

　　倘若造成的影響足夠，甚至能令總統立馬下台！

　　那麽……誰會願意看到這一幕?

　　毫無疑問，執政黨的敵人！

　　亞歷不敢再往下想了，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他深深明白，自己本就是一條寄人籬下的走狗，某些致命的線，不敢去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