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是柴大手下的一名伍長，並不瘦，身體反而是非常的結實強壯，孔武有力，隻是個子太高點，便顯得身材纖細，身手卻是十分的靈活敏捷，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王良手裡的弓箭，瘦猴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繞過樹林，走一裡路，有一群鹿……”，瘦猴小聲說道。

　　居然有鹿，那可是好東西。鹿肉細膩，補脾益氣，溫腎助陽。鹿茸，鹿血，鹿鞭，鹿筋……都是上好的藥材，簡直全身都是寶，如果是麝，說不定還有可能取到麝香，那可就完美了。

　　想都不用想，王良便同意了瘦猴的建議。

　　繞過樹林，卻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不深，隻是剛剛沒過膝蓋，兩人便涉水而過。

　　一個不大的草甸子，兩人四下裡打望，卻沒有看到瘦猴口中所說的鹿，有些失望。

　　“可能是……進樹林子了吧……”瘦猴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一臉沮喪。

　　想想也是，夜裡幾十號人在不遠處宿營，點燃的篝火，火光足可以讓周圍的動物們受到驚嚇，躲進樹林也是很有可能。

　　可是鑽樹林子裡找鹿，王良卻不願意去。

　　那個時代的樹林子，灌木叢生，密密麻麻，沒有現成的路，行走都非常困難，還要找鹿射鹿，想想就感覺到頭疼。

　　王良倒是學過射箭，但哪是在射箭館裡，而且是固定靶，能射到靶上，王良就非常開心了，正中紅心，完全靠人品爆發。真要是進了林子裡，就王良那兩下子，估計這僅有的三支箭也就糟蹋了。

　　沒有鹿，魚也好啊！魚肉做好了，也一樣的鮮美。

　　王良的目光已經瞟向了小河，河水清澈平緩，一群呆頭呆腦的魚正在遊來遊去，很大很肥，而且是野生的，這很不錯。

　　王良小時候，家還是郊區，也有一條小河，也是這樣清澈，但河裡的魚隻有巴掌大小，再大，就沒有了。後來城市擴展，郊區變成了市區，小河裡成了垃圾場，臭氣熏天，魚便死絕了。

　　市場上倒是有魚，大大小小，多大的都可以買到，但那些個都是養魚池裡用激素加飼料催肥的，不能說肥，隻能說膩。

　　“要捕魚嘛，”瘦猴皺起眉頭，有些不情願，“我們沒有網……”

　　沒有網，便捕不到魚，下河用手摸，魚在水裡滑的很，一天也摸不到幾條。

　　當然，這隻是一個借口，真給了瘦猴魚網，瘦猴也不敢保證能捕到魚。

　　那時候的魚網，可是金貴的東西，很稀罕的，工藝也不怎地，想用魚網捕魚，需要的不光是技術，還要有一定的運氣，想要吃到魚，大多是將全部掏乾淨，把魚露出來，沒有了水，魚自然是無處可逃，竭澤而漁，也就是這麽來的。

　　這可就是一個大工程了，也讓魚顯得彌足珍貴，身價倍增。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魚和熊掌相提並論，也僅僅隻是排在了熊掌的後邊，足可見魚的珍貴，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捕到吃到的。

　　瘦猴知道自己是捉不到魚的，自己都捉不到，估計王良也捉不到，難得有出來打獵的機會，瘦猴可不想白白浪費。

　　而且秦人也不愛吃魚，魚肉有刺，一不小心便卡在了喉嚨裡，有時候，處理不好，是會死人的。

　　隻是，王良不動，瘦猴也不好說什麽。

　　“要不，我去找鹿，你在這裡捉魚……”瘦猴建議道。

　　瘦猴很眼饞王良手裡的那三支箭，卻不好意思明著要。

　　瘦猴是一個好獵手，射獵尤其出色，雖然不是百步穿楊，但百發百中還是很有把握，而且瘦猴有一把好弓，從魏兵手裡搶過來的，正兒八經的魏軍製式弓，用皮子包裹著背在背上，寶貝的不得了，摸都舍不得讓別人摸一把，可是瘦猴沒有箭。

　　瘦猴的箭術太好了，每次看到魏兵，總是會忍不住一箭將對方射下來，一來二去，原本就不多的箭便折損的乾乾淨淨。

　　箭在秦人眼裡，可是稀缺的東西，買不起，便隻能自己製作，每一支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這已經是什裡面最後的三支箭了，雖然在王良的眼裡是粗製濫造毛病多多，可瘦猴卻看著眼紅。

　　“你去，你去……記得來這裡找我。”王良的眼裡已經是看到了鮮美的魚肉，毫不在乎什麽弓箭，早已經急不可耐的抄起木槍，站在了水裡。

　　王良小時候，就是這樣用削尖的木棍扎魚，隻要是站在水裡擺好姿勢一動不動，時間久了，總會有傻魚遊到你旁邊，然後就是手要穩要快要準，十次裡，總會有三四次能扎到魚，雖然不是高手，但這已經很不錯了。

　　等瘦猴打獵回來，河岸上已經扔了一片的魚，足足有十幾條，讓瘦猴很是吃驚。

　　瘦猴卻讓王良更加的驚訝。

　　瘦猴的手裡拎著一隻半大的梅花鹿，肩頭上拖著……應該是一隻小牛犢子大小的狼。瘦猴的銅劍就歪歪扭扭的插在狼身上，弓也折成了兩節，掛在哪裡。

　　瘦猴拚命的弓著背，扭著腰，臉色蒼白，很是難看。

　　“你受傷了，快給我看看……”王良急忙跑了過去。

　　傷在後背，幾道抓痕從肩部往下走，撕裂了小半個後背。

　　“射鹿的時候沒注意，被這家夥爬在了後面，撓了一爪子……”

　　說不痛是假的，瘦猴用力的咬著牙，不讓自己喊出來。

　　“快跟我走……你這個需要縫合一下子。”

　　瘦猴不動，有些不舍得自己的獵物，王良隻好自己背起來。兩個東西足有小兩百斤，一下子讓王良彎下腰，喘不過氣。

　　王良開始佩服瘦猴的強壯，受了那麽重的傷，竟然還能拖著這麽重的東西走回來。

　　“你的魚……”

　　在國都櫟陽的市場上，魚可比鹿跟狼加起來貴重多了。

　　“回頭讓柴大收拾……”

　　“你個憨貨……這可是要挨鞭子的……你個憨貨……”柴大很生氣，生瘦猴的氣，說好了去保護王良的，自己卻跑開了，還受了重傷，也生王良的氣，卻沒辦法明目張膽的罵出來，一邊著急的嚷嚷，一邊不停的跺腳。

　　瘦猴趴在一塊扁平的石頭上，露出了整個後背。幾道傷口已經裂開了，就像一道道拉長的嘴巴，血肉模糊，一片猙獰。

　　王良用酒精泡好了縫合針縫合線，幾個士卒便被招呼過來，按死了瘦猴的手腳，卻是不斷的搖頭惋惜。這麽大的傷口，是無法合攏的，到時候一定會發炎，瘦猴就算是徹底廢了，活不活的過來，就看老天爺了。

　　快速的清理創口，消毒，一根木棍塞進了瘦猴嘴裡。

　　“沒有帶麻醉藥，忍著點，一會兒就完事。”王良非常的抱歉。

　　確實沒有帶麻醉藥，又不是出外科，哪有在出診箱裡放麻醉藥的。

　　穿針引線，合攏縫合……所有人都大張著嘴巴，從來沒有見過，傷口還可以像平常縫衣服一樣一點點一點點縫起來的，而且針腳……那麽大。

　　這樣也行，這樣行嗎……誰知道，沒有人知道。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王良快速舞動的雙手上。

　　瘦猴到也硬氣，自始至終一聲不吭，隻是嘎嘣一聲，大拇指粗的木棍被咬成了幾節。

　　該做的消毒都做了一遍，王良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從出診箱裡拿出了一支菌必治。

　　這是本來準備出診輸液用的，隻帶了一盒，也就是十支了，沒想到來到了這裡，可真是用一支少一支，每一支都讓王良心疼，用完可就沒有了。可是給瘦猴輸液，更不可能，生理鹽水就那麽一瓶，一次性用完可就徹底完了。

　　王良直接拿出注射器，配好藥，給瘦猴來了個肌肉注射。

　　但願……千萬不要感染啊……

　　一切收拾完畢，王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周圍的士卒們已經驚訝到麻木了，王良做的事，拿出的每一件東西，都顛覆了他們的想象力，摧毀了他們的認知。已經不是沒有見過，而是壓根就沒有想過，即使想像也想像不出來。

　　用現在話說就是，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可是這個時代，即使富有四海的帝王，也想象不出來吧。

　　這完完全全就是一次科技上的震懾。

　　王良卻是沒有哪個覺悟，隻是做了一個匆匆忙忙的外科縫合手術而已，周圍人的目光便感覺怪怪的。

　　好吧，外科縫合雖然做過無數次，並不是王良的強項，王良自己心裡也沒底了。

　　“錯了嗎?”王良問道。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一起搖頭……鬼知道你錯沒錯，誰也沒見過。

　　沒有錯就好，怎麽還是感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