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老爺爺曾說:不希望將來大地上再充斥著技女、報童、擦鞋匠及資本家,那樣的話,很多同志的血就白流了。
如今,它們逐漸複蘇了。
這行當蠻辛苦和難乾,日曬雨淋風吹臉,騎個自行車滿城轉,還得與同行搶速度,最好銷報的地方是人多的茶館,誰都想先拔頭籌。
九六前,輟學和未考上高中或家庭原因等,未滿十六的賣報小孩不少,社會上很多人看不起他們,其實不該,再怎樣,那也是自力更生沒走歪路,憑此就強過後來許多的道貌岸然、口是心非輩。
此時晚報一毛五,進價一毛一,沒兩百份銷量,達不到低層收入,這個量得有經驗的老從業者才能完成,少數高手能賣三百份+。
下午一點多。
“晚報晚報,芙城晚報…”小北的叫賣聲漸近。
小北每周末的下午還是會到軍區,與三四花一起打下坐,和夥伴們聚聚,小見根據豔子提供的情況,在東升電影院外堵到了他。
“晚…咦,哥…”
“吱…”小北一捏刹車,滿臉高興望著街邊剛摘掉墨鏡的小見。
羅小見臉色不好,“過來。”
“你個瘟喪,老子怎說也是個世界冠軍,還護不住你?可真夠能乾的,賣報?”
小北囁嚅著:“賣…賣起耍的,我搶不贏那些人,每天隻進五十份,真的,哥,不然我在屋頭白耍起,怎要得嘛?”
“耍個卵,今天賣完不準賣了,我給你找事做。”
小北從小對小見就是言聽計從,聞之開心,“好。”
“乾爹乾媽在家沒?”
“爸九月份開始,和幾個廠裡一起下崗的叔叔合夥開了個作坊,做民族樂器,不過…”小北本就帶苦相,此時愁容上浮更顯苦瓜,“好像一直有點虧錢,主要是沒銷路。”
“嗯,那乾媽喃?”
“媽…..媽在…東二街旭東面館幫…..幫忙。”
“好,曉得了,門鑰匙給我,賣掉報紙早點回來,順便把乾爹媽叫回來,我今晚不走,有事跟你們說。”
“哦。”
…
旭東面館,就在莊家所居樓外不遠處的大街面上,以往小見中午時曾來吃過,口岸好人流大,生意相當好,老板是乾媽廠子內一師姐的親戚。
正值午後,店中客人仍不少,小見點了碗面,然後裝作看店內布局,朝坐堂盡頭溜達過去…
館子後廚,幾個簡陋的開水池、消毒池、清洗池旁,堆了怕有五六十個碗盤,李群芳正站立那裡埋頭苦洗。
這年代此工作,不興戴手套,熱水器也未普及,尚無便捷的溫水條件,清洗池與消毒池都冷水,李群芳手掌…凍泡得發紅,手指卻又泛白。
小見躲在小門後偷瞄了下,眼眶紅了,這是媽媽,她也許並不聰明並不能乾,但她是個善良的人。
可生活,向來與善不善良無關。
哼,小北說的幫忙,原來是洗碗打雜掃衛生,難怪他支支吾吾。
乾媽以往在廠裡常做的工作是天平稱量、配零件材料等等無啥技術的熟練活兒,近來又民間勞力過剩,找工作確實有難度,哎。
心裡很不舒服,“我有事,面不吃了。”付了七毛,小見往莊家行去,帶著墨鏡,老板沒認出他,心下倒是吐槽:大冬天帶個墨鏡,裝什麽港台澳啊,嘁…
莊家樓上,小見心情極度積鬱,不由將桌上白紅梅拿出一支,一塊一包的中低層大眾煙。
“咳…咳…”
娘噠,不是說,男兒不抽煙,白活人世間嗎?這玩意兒怎麽這麽嗆人啊。
打會兒坐,練功算了,煉了近百顆後,五點,小北回。
“五十份?竟賣到這時侯?照你這速度,每天掙的錢只能喝稀飯,還沒菜。”小見洗刷著兄弟。
芙城目前走量最大的就晚報,刊行時間是下午一點十分左右。
小北憨笑:“嘿…我搶不過,都是街巷賣散客,是慢些。”
乾兒子難得來,李群芳請了個假,引得老板有些不高興。
菜市場買了好些食材及熟食拎回家。
看著乾媽提回大包小包,經濟困難對己卻仍舍得花銷,小見心裡暖洋洋的,感受到長輩的疼愛之心。
“小北陪你哥說話,小見你在帝都沒川菜吃吧?今晚給你補上。”
“謝謝乾媽。”
“嗐…一家人客氣啥子。”
小見本想幫廚,但廚房業務太生疏,還是算了,免得越幫越忙。
宮保雞丁糖醋魚,魚香茄子鹵排骨,七菜一湯上了桌後乾爹才回。
他的身心拖著疲憊,生活壓力讓陽光型帥哥已不再陽光,莊應培夫婦還沒四十,但額頭眼角的皺紋,使他們年紀看上去老了一頭。
小北屬性和四花接近,憨笑中已動筷,今晚菜真好。
莊應培:“小見,在帝都習慣嗎?”
“還行。”
李群芳:“這次回來呆多久?來,吃這個魚。”
“乾媽做的菜味道真好,寒假完了走,四月要參加世界田徑錦標賽。”
“嘿..咱們乾兒子厲害,加油,爭取多拿好成績,乾爹也好去吹牛,哈哈…”
小見:“乾兒子也是兒子嘛,咱們是一家人,嗯…..乾爹乾媽你們跟我一塊兒去帝都吧,工作我能幫你們安排到總局的一些部門,雖說是臨時工,但待遇是不差的,我好歹是世界冠軍,總局裡會有人幫我替你們安排的。”
“啊?”兩口子糾結了,他們就普通小市民,一輩子也沒出過啥遠門,背井離鄉,這…
“小見,你有能力了,能有這份心,乾爹很高興,不過希望你設身處地理解一下,乾爹和廠裡幾個師兄弟,都是抱著創業的想法想證明下自己,眼下雖起步艱難,但還是想再堅持下去,這樣吧…乾爹若實在沒創業命,到時一定來沾你光。”
“是啊,小見,我和你乾爹普通話都不會說,去帝都要是工作做不好,豈不是給你抹黑…”
小見咬唇思考,“那這樣,乾爹我先不管,但乾媽你別在館子幫忙了,去幫一花姐,她的魚攤擴了,正要請人呢,秦家也是我的親人,不會虧待你,再怎也強過幫館子,讓一花姐照顧你我也放心。”
李群芳眼眶有些發熱,乾兒子就像親兒子一般,真切的為她們一家著想,“行,乾媽答應你。”
“另外,這兒是兩千,乾爹和小北去學駕校,駕照這東西哪怕當司機,也是日子越長越好找工作, 所以早學為妙。”
“這…”莊應培面露尬色,“又用你的錢?”
“哎呀…乾爹,一家人你哪兒來這麽多面子啊?”
“聽小見的,跟自家兒子講什麽虛面子。”李群芳明顯比莊應培了解小見個性,乾兒子對親熟歷來真誠、乾脆,言畢扭了把老公。
“呃…那行吧,嘿…有你這乾兒子還真是咱家之福。”
“另外,等小北過陣子領了身份證,再把駕照考下來就來帝都,沒問題吧。”
兩口子:“可以,跟著你,咱們放心,總比他賣報瞎折騰好。”
小北猛嚼中,我?這就要去首都跟哥混了?還學開車?
此時私車還甚少,司機,是一門職業,考個c照近千,最快也得仨月,價格對比往後,十倍,駕校考核受交通部門嚴督,一個片區就一所,很嚴格很正規,學員們實踐上路時間足,大多也都會檢查、排除一些簡單故障。
可以說,在駕校如雨後筍層出之前培訓出的司機,底子是較過硬的,也尚未學習變身技能:馬路殺手。
更別說再往前,連酒駕都很少,因為它屬惡性,與隨機謀殺性質接近,情節惡劣會斃,哪像後來,絲毫不尊重他人生命,遍地酒駕,罰分罰款蹲幾年?有用的話,還會這麽多人敢犯?
還是得毛爺爺的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