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見面沉似水,昨晚專門在秦家等糖上門至二十點有多,那雜碎失約了。
這不是兩糖的問題,小見出手大方,撈錢不差,兩波絲糖,還入不了眼。
但,雙方達成協議,喊叔給糖,一方做不全,那是誠信……
小見在誠信上,可從沒瞎來過,而且,這個蝦子,事後彌補居然敢忽悠,這……已經屬於誆騙兒童綜合症晚期。
所以,小山冬這病,得治,今早,進幼兒園之前,區門內花台處,徒手謀殺掉一草葉上的青色豬兒蟲,找廢紙包住,從後面塞入~崗亭下面縫裡,備用,名字麽…就叫小翠好了!
小山冬失約原因很簡單,換崗時副食站倒沒關門,張大平正要進去買煙,說劉笑那二貨,讓家裡寄來一雙膠釘鞋、護腿墊、三雙正宗球襪,此刻,正宿舍區裡遊街,顯擺呢!
這能忍嗎,必須馬上去參觀啊,把襪子扯破兩洞也好呀!
於是,忘了,至於今天,那肯定是……更忘了。
試想,誰又會真把一屁孩兩波絲糖的事,當成祖宗的事緊記著。
放學後,小見圍小山冬看了一圈,凳子放其側,托腮而坐,面色鬱鬱,哀聲歎氣。
……是說像是忘了啥,原來忘了這。
“哎,大東瓜…”
“…..…”今天不能再被發現聊天了,否則真得上台讓人當猴看了,且聽他什麽屁話,一概不理,我不動,你總訛不了我吧。
“哎,大東瓜,”小見不停歎氣:“你有弟弟妹妹嗎?”
“你應該常騙他們,他們肯定不喜歡你。”
“你這麽誠實,伯伯嬸嬸知道嗎?”
小見每隔十來秒冒一句,猶如自言自語般。
小山冬和小董眉目顫動,夭壽啊,難道…這就是八路前輩所提倡的麻雀戰、襲擾戰?
“你們那邊兒有土狗子嗎?”
這……絕對是在撒鹽,小山冬青筋一陣亂跳,忍住,等以後一腳踢不死他時,再動手。
“曲伯伯常說,誠信是為人根本。”
“高伯伯常說,錯了,要站直認。”
別人可沒那麽多名言,平日長幼之間話都沒說幾句!
“哦,對了,小翠不見了,我找它一天了。”
小山冬身體一緊,不對,這很不對…熟悉的氣息,雙眼左右晃動,急思各種可能性,這小鬼可能要出濫招!
“小黃走後,我就養小翠了,它可乖了……”
“咦,大東瓜,它……會不會爬啊爬的,跑到這裡,想出大門玩兒呀?”小見一臉探討,真切詢問。
小董雖聽不懂啥意思,隻覺小鬼的獨角戲演技不差,孫那啥道臨都頗不如你呀!
小山冬眼一鼓,到大門?明悟,原來是預謀構陷,露獠牙了,不行,必須壯士斷腕,不然,那不知是啥玩意兒的……小翠,起價得一塊,小鬼開口一塊…已成循例。
“我找找看,說不定它真出來了,哎,太淘氣了。”
特麽還能有你淘氣??十萬火急,小山冬單手快速從上衣兜內,拿出一毛,嗯嗯兩聲,遞向身側,這要是被小鬼從哪旮旯裡翻出一屍體,百口莫辨了!
小見慢騰騰接過,摳著鼻子仰頭望人:“找錢不?”
小山冬略搖兩頭,雖不爽,但,咱不說話,一定堅守紀律。
“嗯,改正錯誤還算及時,謝謝大東哥。”禮貌,小見向來不缺。
隨後小見趴地從亭下縫裡,摸出一紙團,
擲於花台,歎一口長氣:“…哎………,聽說以後能變蝴蝶的,我連名兒都想好了,就叫翠花,大東哥再見。” 小屁孩拿著一毛蹦蹦跳跳而去了。
小山冬強忍逆血上翻,抹了下嘴角,還好,是口水,心情不由…些微落寞,作為六零版的孩子王,再次惜敗於七零後輩,吾,老矣。
小董於對面乾瞪眼兒,卻又有點佩服,一場有預謀有準備的欺~詐~案,活生生發生於眼皮子底下。
雖話不能瞎說,裝作去對面亭裡拿東西還是可以滴,小董快步跨過來,拾起花台邊小紙團,展開,嘔……死相好慘的豬兒蟲,都出汁了。
此蟲即使健在,何乖之有?瞄向小山冬,哥,這???小翠??
小山冬深點其頭,幸虧腦子快,不然,此青蟲之身價,必入蟲界巨星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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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牽著小見去打醬油,非彼打醬油,是真真正正……打醬油。
豔子提清油瓶給自家打菜油,一花拉小板車,趁街上糧店五點半關門前,買二十斤米。
五歲以上娃兒,多少都會乾一點跑腿家務,很多八三前生人,應該都乾過,不知打碎多少油瓶,這是……一個頻繁而又有風險的義務勞動,碎瓶中起碼一半人,因此被大人抽過!
頻繁是因為,大多是用玻璃瓶裝各類油,一月跑幾次,有白色加侖桶的人家,娃~被揍率較低。
先陪一花買米,出大門左轉,小見對小山冬笑笑,沒反應,看來還在生悶氣。
糧店,交糧票交錢,米倉漏口處繃開布口袋,自己接,糧店的隻放米和稱斤兩,都用磅稱,一個買主至少得五分鍾,當時效率確實低!
糧店基本都有打鍋盔的,揉面擀成一圓餅子,放爐裡壁邊烘烤,吃紅糖鍋盔是門學問,絕大多數小鬼吃完,嘴角、臉上、手、衣服上會沾上不少,紅糖要流嘛,吃完不沾痕跡方為高手。
糧店包子饅頭啥的沒有,賣的東西不多,乾、鮮面條、油鹽醬醋芝麻花生米,就十來樣!
米隻分新米和老米,其它醬油、醋這些~不分啥老抽生抽等品種,各糧店間會因供應渠道不是一地,貨物品質有區別,但本糧店內該物品~就隻一種,選擇面窄。
各類物資簡單而缺乏,生活中各種似打醬油此類~瑣事又繁多,比起以後之方便,真是差得太遠了。
物資貧乏,啥程度呢,如女人母親的大姐來了,補血是紅糖衝水喝,花生都略貴,偶食之,當然,大多數普通層,花名果凍的玩意兒,稱為啥帶,那是洗後反覆用的,可不是後來一次性的,為後輩們省了多少資源啊!
若他們穿越現在,那必認為帝王享受了,別的不說,比如到九伍去,說十多年後任何人,可以隨時與熟人視頻聊天,絕對認為你腦袋瓦踏了,這是神話中的玄光鏡了,高深道術。
小見提倆空油瓶,挺喜感,二花豔子幫忙把米抬上小板車,回,清油、醬油副食站用菜票打,只是清油得加上油票。
打流質物品,均還使用提杓,醬油、酒、醋等,清油除外,已有手搖式油桶,搖到當前所需計量刻度,下壓便流出,直至壓歸位,都菜籽油,其他啥花生、葵花籽、調合油都後來才有人吃。
正規店打提杓東西,是保量的,緩慢提上,倒給你。老頭店打酒打醋,半斤你最多得四兩半,下提杓猛、快,馬上倒漏鬥上給你,看似滿,在提起時已漏出不少,奸商,無時不在,小店生存法則如此,價格相同,賺的就是這類小便宜。
在副食站,讓面癱大嬸菜油、醬油各打一斤,再忍下想買零食的衝動,回。
小見先回秦家玩,最近與小三花感情升溫,挺黏自己這個哥哥,說明自己還是很有魅力的,自豪。
小三花爬起身,叫喚兩聲,你來啦,瞪一眼,空手?上門做客居然空手??扭頭,沒功夫搭理。
羅小菊近來找到內加工業務,在麻筋廠,每隔兩天領一大捆粗麻回來,理順兼清疙瘩,一大捆四毛錢,這是個磨人的細活,適合無業家庭婦女,閑時掙點。
這活計都是包給廠外婦女做,廠中沒人專門乾,因為全身心投入,一人一天都不見得能理出一捆,廠子的這套手法是正確的,工人隻負責接料~加工麻繩麻袋等即可,料來得慢?若四天都無一捆,那換人唄,三條腿的菜花蛇不好找,城內、城鄉結合部,無業婦女那還不遍地都是…
所以乾姑挺珍惜這活計,閑著,屁都沒,小見為表孝心,理了一小束,起身,還是屋外去遛達吧。
這玩意兒理時有毛灰,有小孩在屋內,真不適合,後被豔子提醒後,羅小菊方反應過來,難怪幾朵花近日愛噴嚏,果斷移屋外,摧殘他人去!
屋外,一陣喧鬧,有人搬來,是原住在宿舍等分房的幹部,與家人齊來了,上面安排住處,脫離宿舍,從群居進化為獨居。
小見看了,疑惑著:“你們是誰?這裡面是我家,你們東西堆門口幹啥?”
秦遠山上氣不接下氣,自樓側外小路,衝刺而來,好在來得及,小見可是個護家狗。
一群幫乾忙的兵哥子及新戶主正不知如何回答呢!
秦遠山給新戶主戰友遞個眼色,把小見抱屋裡忽悠去了。
說爸爸已經立了大功,等以後回來就搬去新樓房,屋子空著,先借給鄧叔叔住,爸爸若在,一定也會同意的。
其間,魯胖子也來了,入團開忽,說實情如此,並掏出一電報,上面說,爸爸要求他要聽話,要認真學習,等著爸爸以後回來接他!
電報,小見看了,不認字,不過認字也沒屁用,機打字,又不是親筆信。
小見迷迷瞪瞪,半信半疑,上樓去了。
實情是,屋空大半年了,小見又不可能一個人住,秦遠山也沒住兩房的資格,有家人的幹部排隊等房的,多,除非以前幾棟老危房不拆,新樓房~可不是想修幾棟就修幾棟,區內資金還沒那麽富裕,所以不能浪費資源不是。
財產?屋裡沒啥東西,大多數是公品,床、凳、櫃都以前單身宿舍裡的,就一些碗筷、有點相片、學習筆記、衣物幾件,小見媽走了後,可以說東西越用越少,壞了就沒添置過。
想想看, 兩父子都是吃食堂長大和變老的,能幫小見收拾的,秦哥早打包收一起了,以待將來小見自主時交與他,值錢的一樣沒有,這些東西都是意義物品,如父母合照、因功獎勵的鋼筆啥的。
羅永勤七八歲後就與覃老頭處得多,早苦慣了,初時級別低,只能養家,後來算小官了,小見媽又走了,這下徹底放飛了自我,吃飯~食堂,睡覺~有屋呀,人生還需要啥嗎?
自小聽多了老道的隨心,他的理解,就不怎麽在乎錢,退萬步來說,不是還有組織嘛,後來每月給十塊娃的飯費給秦家,再每月給老覃匯五塊,這也是為啥老覃近來連煙錢都沒的原因,侄子…不在了。
犧牲之前,連副一職剛通報,之前經濟一直是排級,三十頂天了,還剩多少?
抽煙,給娃買點零碎、每月給幾毛零用,再遇點紅白或客訪,湊點錢、請個客,真沒值錢遺產,撫恤和烈屬月領在區裡帳上,都給小見留著呢!
從父親責任角度來說,不夠負責啊!
小見返轉曲家,悶悶不樂,對秦叔說辭,始終覺得有哪兒不對。
躺在被窩裡,感覺沒有家了,爸爸又不回來,小小心靈中茫然無措,到底怎回事,誰說小孩無心事。
想著想著,哭了,像一隻嗚咽的小狗,哭得……很傷心。
曲江隱約聽到,起床到小書房外,想敲門安慰下孩子,可即便作為極會教育人的職業者,他此時也不知該說啥,點支煙,歎口氣,時間……是一劑良藥,過兩天,這個小風波應該就會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