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估計等待救援是最難心的事情,如果在這個難心上面再增加點厚重的情緒,估計就是成人沒事,而孩子奄奄一息吧。
查日克的急診醫生,跪在草垛邊上,一邊用鹽水輕輕的擦拭著四個孩子的臉龐。
一邊用大瓶的糖鹽水輕輕的順著小孩子乾癟的嘴唇慢慢的喂給他們。
“聽話,來加油喝點,多喝點,多喝點就不疼了,多喝點就能快快的恢復起來。
聽話,乖,別睡覺,快,別睡覺。睜開眼睛,叔叔給你們唱鴻雁。”
滿臉胡茬子的漢子跪在地上,鼻涕眼淚沾了一臉,熊一樣的漢子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更溫柔,更和藹。
嘴裡大聲唱著歌,眼睛一邊盯著孩子們的情況,一邊望向遠處茶素的方向。
“你們快點了啊。我快堅持不住了。”看著身邊的孩子,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孩子,心疼,疼的就如同蟻咬蟲噬。
四個孩子的呻吟聲,就如電鋸一樣,在他的心尖上忽上忽下,他想讓電鋸聲音停下來,又怕電鋸沒了聲音。
什麽是矛盾,這就矛盾,給點嗎啡想讓孩子減輕點疼痛,但看著壓扁的半個胸膛,嗎啡會抑製呼吸。
這些孩子要是他自己的,他絕對會不管不顧的把嗎啡用起來。能忍下來這種煎熬的沒幾個是普通人的,但醫生,都是普通人。
可今天,他就是不能忍也要忍,不光要忍,還要想辦法讓孩子們轉移注意力。
破鑼一樣的嗓子,狼吼一樣的歌聲,如哭如泣的在荒野上飄向遠方,飄向藍藍的天空上。
……
高速路上,從各個斯坦國家拉著原材料的大貨車,一輛接著一輛的停在高速路上。
一位帥氣的交警帶著墨鏡,穿著黑色的機車靴子,站在馬路中央,面無表情的站在汽車群面前。
一物降一物,也就是交警了,要是其他職業站在這群亞東穿梭的車輛前,估計能讓司機打到媽媽都不認識了。
“交通,怎麽回事啊,罰票都開過了,你看看啊,怎麽還不讓我們上路啊!”
“前方發生嚴重事故,公路暫時封閉。”
高速路,在其他省份別說拖拉機了,有時候排量小一點的摩托都不讓上高速。
可邊疆的高速不一樣,這裡有無數的牧群,高速的路線往往也是牧群轉場的路線。
所以在邊疆,在牧區高速路上見到牧群一點都奇怪,特別是秋季轉場的時候,成群的牛馬羊就走上了高速。
特別是一些帶頭的大牲畜,馬兒子,老姑牛,脾氣相當的不好。走在高速上,比交警都牛。
你還不能大喇叭催促,不然,轉屁股就是一蹄子,就現在一些薄鈑金的汽車,一蹄子下去絕對能變型。
牧群在特殊地段能上高速這也是邊疆特色,可有些人就會在這一節也會開著拖拉機上去冒充牧群,然後和汽車一比天高,一試車速。
所以在邊疆你在高速上看到冒著黑煙,車輪子飆起的拖拉機一點都不要覺得奇怪。
……
鳴笛,查日克的醫生討厭了十來年的鳴笛響起了,這一次,他覺得遠處傳來的鳴笛是如此的可愛,是如此的悅耳。
脫下白大褂,站在高速路的路樁上,熊一樣的漢子甩起了白大褂,舞動,風一樣的舞動!
一邊舞動著白大褂,一邊大喊:“張院啊,您快點啊,孩子們堅持不住了,求求您了,快點啊!”
淚水流滿了臉龐。
“張院,看,有人甩著白大褂發信號呢!”
王亞男第一時間提醒了張凡。
看著孤零零的漢子站在綠色的路樁上,用盡了力氣的甩著手裡的白大褂,如此的孤單,如此的形影支離!
“快!”張凡的油門已經踩到了底部,咆哮的酷路澤在公路上飛馳。
下車,終於趕到了事故現場。
“薛飛帶第一組,王亞男帶第二組,李雄帶第三組我上第四組,薛飛隨時準備替補,互通信息,各科室搭配,立即搶救。”
“是!”來不及寒暄,來不及說話,張凡下車後,一邊跑一邊下令。
而他的身後則是一群抬著擔架,提著搶救箱,拿著電擊起搏器的醫生護士。
看到張凡他們下車後,查日克的急診醫生,笑著哭了,乾涸的嘴唇不挺的念叨:“張院,你們終於來了,你們終於來了。”
“來,千斤頂!所有男人上手,必須快速撬開縫隙!”
汗,就如身邊的河流一樣,在秋天的河谷中這群穿著白大褂的人流淌著。
“慢一點,慢一點,氧氣瓶!腎上腺素靜推!孩子堅持住,我們來了。我們是茶素的醫生,堅持住!”
張凡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孩子大聲的喊道。
一二,一二,千斤頂來不及了。不論男女全部上手,手推腳蹬,哭著呐喊著,終於草山有了一個縫隙!
慢慢的,孩子們一個一個被輕輕的抬了出來。
原本有點雲彩的天空當孩子被抬出來了的那一霎,太陽忽然逃出了雲彩的遮擋,萬丈光芒灑在了河谷中,撒在了這群人中。
“王亞男,雙股骨脛腓骨骨折的手術拿的下來嗎?”
張凡赤著眼睛,好似王亞男回答不好,就馬上要吞噬了她一樣,神情猙獰,語氣嚴厲。
“報告張院,我能拿的下來!請領導下令,堅決完成手術。”
女性特有的聲音響徹河谷。提氣!不枉姑娘賴死賴活,舔著臉的強行留在骨科,她沒有枉費了她的青春和時光。
“好!帶上一組,開始手術!手術車形成四個區域,四台手術必須第一時間同時進行。
護士長給我拿出你的潑辣勁道,盯好每一台手術,聯系好手術外的事情。”
“是,張院,我全力以赴。”
看著可憐的孩子,如同斷了的柳條一樣,台上擔架的時候如同三節棍一樣的可憐。
就這,當張凡他們抬出孩子們的時候,其中一個孩子忍著劇痛給張凡他們艱難的行了一個少先隊的敬禮。
簡單的一個敬禮,讓一群見慣了生死的職業人士,直接淚目。
疼嗎?疼,但小小軀體內仍然保留著一絲絲華國的精神在裡面。
“加油,孩子,叔叔一定全力以赴!”
張凡不得不讓其他人帶組做手術了,因為最嚴重的一個孩子已經休克昏迷,生命體征忽有忽無,可以說就如馬上要熄滅的油燈一樣,有點風甚至都能讓他早早離開這個世界。
“開始手術!”
霎時間,轉彎的河谷中,高速路上,只有靜靜的警燈在閃爍,就連河水都深怕驚擾到醫生們,悄悄的流淌著。
偶爾山間飛過的鳥雀,才讓人覺得這個世界是活著的。
“你去休息一會,你看你的手,包扎一下,喝點糖鹽水。”留在手術車下的護士看著查日克的漢子,輕輕的說道。
為了搶救孩子,這位醫生,連滾帶爬的跑過河谷,搶救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可現在仔細一看,一片一片破潰的皮膚上血水沾染著泥土,還有玻璃碴子,這是拿在手裡的瓶子破了扎的。
抖動的雙手,沙啞的嗓子,“隨便包一下就行了,現在還哪有心思休息,等不到消息,我估計這輩子都安穩不了。”
護士也沒有強迫他,只是輕輕的蹲在他的身邊給他包扎著。
都是搞醫療的,她太清楚他的心情了。醫生不怕出診,不怕手術艱難時間長,醫生真真怕的是面對疾病面對患者而毫無辦法,這是醫生的恥辱。
當呻吟聲響起的時候,披著白色戰袍的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患者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說實話,他的心就像刀子攪一樣。
當年他也曾有機會去內地,去南方,但他放不下這裡,放不下這裡的山山水水。但,現在他打定了心思,他一定要為了這片山水提高自己的技藝。
“刮匙!小號的,這是孩子,給我大號的,損傷不大嗎?快!”兩條腿,兩根股骨,兩根脛骨,兩根腓骨,看著孩子一點點腫脹起來的身體,王亞男狂暴了。
就如她剛進醫院那樣,一句話不對就懟人,不是她沒情商,而是她太專注。
“吸引器,胸腔裡面全是淤血,快,加壓,輸血,,快,不能停!”
心胸外科的宋醫生是第二組,他接手的孩子,肋骨就如斷了威化餅乾一樣,塌陷胸腔如同夾心麵包被淘氣的孩子捏了一把,裡面的巧克力全部流了出來,而麵包卻塌了下去。
三組的孩子骨盆骨折,下面腫脹如同烤紅了的鵪鶉一樣,還不停的流著鮮紅的血液。
最後一組,張凡帶著薛飛,這是最嚴重的一個孩子,頭部著地,胸部擠壓,肺部挫裂傷,身體多處骨折,也就是靠著身上的肉連在一起了。
“刀,開顱!薛飛,開胸!”
兩人同時進行,血壓、心率,麻醉醫生三分鍾一匯報。
時間滴答答的走過,擦拭患者體內血液的紗布都換了差不多一堆了。
顱腦手術,張凡拚著最大的速度,減壓,止血。孩子太小了,不敢有一點點的拖延,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呢,不能讓他在起點的時候就已經倒下。
一點一點,孩子的血壓終於穩了,心率慢慢的開始減慢,呼吸慢慢的平穩。
就在張凡心裡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手術車的大門,嘭的一下被人狠狠的打開了。
張凡的心忽的沉了下來,他知道,這些專業而職業的人絕不會這麽魯莽,除非出事了。
“張院,三號患者忽然出現了腹腔大出血,血壓都掉沒了,現在連出血點都找不到,而且咱們帶的血漿不夠了。”
小護士帶著哭音隔著手術遮擋簾喊道。
張凡的手輕輕的一抖,他現在是這裡的總負責,任何的事情,他都要拿出辦法,下出命令。
這種時刻,由不得他猶豫,甚至由不得他考慮,必須下意識的就要下出一個正確的命令來。
不然,拖延、含糊的後果就是患者死亡。
可,他手裡還有一個顱腦打開的患兒,他分不開身,他恨不得馬上就結束這個手術去趕往三號患者,可他走不開,也不能走。
嘴唇都讓他咬出血來了。
“去,手術台下的巡回,兩台手術一個人盯,能下手術的醫生匯報自己的血型,現場抽血,現場輸血。快,這是死命令!”
“是!”
“我是A型,我和這個孩子的血型一致!”
“抽四百cc,我身體好!”
剛剛從醫生們體內抽出來的血液輸進了孩子的體內。
三號患者的主刀李雄,汗水就如孩子流失的血液一樣刷啦啦的流淌著,甚至就連襪子裡面都是一汪水。如果能走一步,估計都能讓腳趾發出肉擠水聲。
“在哪啊,在哪啊,出血到底在哪啊!”他太清楚了,現在已經抽了醫生護士的血了,要是還找不到出血,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十幾年的醫齡,站在手術台上,手雖然不敢抖,但雙腿真的有種要下跪的趨勢,壓力太大了。
“不行,不行了,李醫生,血漿不夠,必須要接著輸!”
牙都碎了,可出血點還是找不到。
小護士再一次連哭帶跑,踉踉蹌蹌暈暈乎乎的再一次來到張凡的手術車上,這一次沒有了上一次的勁道,因為小姑娘剛剛抽了。
這不是例假,這是短時間內的失血,人體非常的不適應,大腦還是蒙蒙的,怎麽忽然就少了200呢?身體不好的說不定都暈了,別說什麽跑了,可她仍是咬著牙的跑。
張凡心都快被自己壓迫的要碎了,原本就已經提高了無數倍的手術,再不能快了,再快就要出事了。
“抽我的,我的血型和孩子的一樣。”張凡咬著牙,對巡回護士說道。
“可是您……”巡回護士猶豫著。
“抽!從大腿上抽,快!”張凡著急的眼睛都要跳出來了。
他實在沒辦法了。難道上天真的要收走一個嗎?
不,不行!
大腿掛著抽血針,護士長一邊抽,一邊哭,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哭,就是想大聲的哭。
一袋血漿,張凡微微有點頭暈,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甩了甩腦袋,他手裡的手術容不得他頭暈。
但一袋血漿也不夠,最後一個血型的醫生血漿也輸了進去,但……
李雄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怎麽就找不到呢。
眼睜睜的看著懸掛的血漿馬上就要見底了,但出血還不能製止。
就在這個時候,120響起了,遠處的120響起了。
歐陽帶著第二梯隊的醫生來了。
張凡聽著120,攥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他現在終於可以放下擔子了。
“院長,沒血漿了……”小護士跌跌撞撞的奔向歐陽。
“哭什麽哭,給我把你臉上的水水擦乾淨,你是專業的護士,不是平頭老百姓,你都沒了信心,還讓患者對你有什麽信心!”
三角眼豎起,愣是把小護士罵安穩了,罵鎮定了,罵的世界好像又有了秩序。
罵完,歐陽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扶我上去!~”
在醫務處主任的攙扶下,歐陽站在了張凡的車頭上。
然後,拿起擴音器:“同志們,刻不容緩了,沒時間驗血了,也沒時間等待血庫裡的血了。
但是,今天我們來了,如果我們沒有來,也沒什麽話可說,但是,今天我們來了。
我們是穿著白大褂來的。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在我們的手裡喪命。
我們是他的希望,我們是他最後的希望,最後的一顆救命稻草。
我們堅決不讓他帶著悔恨帶著失望離開這個世界。
今天,一個都不能給我少了。我們必須……”老太太話還沒說完。
醫務處的處長喊道:“院長,我的血型和孩子的一樣,我年年體檢,沒有任何的傳染疾病。”
“還有我!”
“我也是!”
聽著歐陽鏗鏘有力的聲音,張凡心穩了,嘴角微微翹起了。
白色的隊伍,成排的開始抽血。
“告訴李雄,著急什麽啊,有醫院給他墊底,讓他好好的露一手,我老太太在這裡給他保證,今天他要多少血,我老太太都能給他弄到。只要他安心做手術,不要有任何的壓力。把手術給我做的漂漂亮亮的,把孩子從死神手裡給我全乎的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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